第九十章 卧房

    秦领脸都黑了，田央这小子，讲话越来越没溜了。这帮家伙，进了国都这几年一个个都放飞自我了，整日脑子里都在胡编乱造什么玩意儿？

    他懒得跟田央胡说八道，站起身：“东夷美姬一共十二人。到了登云城，使者献了十个给皇上，还剩下两个悄悄送进了崇王府……如今有一个出现在敬亲王府。今日上午，敬亲王家的雪甲小郡王敢明目张胆在复礼大街上设路障，来回寻人——你说，这些都是巧合吗？”

    田央听呆了，头顶一撮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难道说，东夷妖妇是从雪甲郡王那里跑出来的？小郡王要寻的，就是这个妖女？”

    天了噜，雪甲郡王小小年纪，居然敢消受如此妖艳美人？怕是入迷太深，竟又调动北镇抚司的兵力大张旗鼓地扫街搜查——这通乱象，真真正正是不祥之兆啊！

    果然妖女。

    田央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那……督主，您是怎么找到这个妖女的？”

    秦领摇头：“这女人虽是蛮夷之族，倒是有点眼色，估计是混乱中躲入大镖局的马厩，侍卫见她的时候正趴在……夫人马车底下。”

    于是秦领将计就计，将她塞在备用马车里运了回来。当然，路上遇到的北镇抚司兵马，谁也不敢拦秦大厂公的车马，更别说搜查了。

    “那现在怎么办？”田央挠头，妖女大庭广众下在堂堂督主府里待着，总有走漏风声的隐患。

    秦领蹙眉，督主府里养个东夷女人，确实不像话。

    他漆黑双目轻轻一瞟身旁的田央，忽然笑了。

    田央脸都青了，汗如雨下：“……”

    秦领心里有事，早早打发了田央离开，又简单用了个午膳。

    他平时中午晚上都在宫里或是辑事厂用餐，所以家里的厨子也没备什么成套的酒菜。

    好在秦领并不挑，有的吃便算数，总共只用了一碟豆豉烹熟肉，一碟葱姜菘菜，还有半碗鸡汤。放下筷子，秦督主决定今天午休一回。

    秦督主府，内院卧房。

    督主大人到来时，已过晌午。满院子绿树成荫，夹杂着左一片右一片开得正艳的秋海棠，在秋日晴光下格外别致。

    他难得站在自家院子里看午后阳光，太阳晒脸上暖融融的感觉让他有些晕晕乎乎，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候的某个时光。

    然而，下一瞬，秦领猛然睁开双眸，眼底漆黑，尽是冰寒冷意，随即鼻孔里吹出一个极为鄙夷嫌弃的“哼”，一甩衣袖，抬腿进了卧房。

    不知道为何，他没让小黄门通报，也抬手止住门口打帘子的丫鬟出声，自己走进卧房。

    督主夫人陈小圆，现在正躺在床榻上，睡得很深，眉头却皱褶得更深。

    秦领视力极佳，远远看着陈小圆这副样子，至少睡了大半个时辰了，便也皱起眉：“夫人……吃饭了吗？”

    小丫鬟根本没想到督主大人会突然跟自己讲话，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就跪了：“启启启……”

    一个“启禀大人”半天还没说完，听得秦督主直皱眉头：“到底吃了还是没吃？！”

    小丫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没……没吃。夫人回来，就睡倒了。”

    所以，你们就让她穿着脏衣裳，睡在本督的卧榻上？还不给吃饭？

    你们倒是会偷懒！

    秦领伸手摸了摸桌上茶壶，茶水冰凉。

    看看屋内熏笼，屁点火星也无。

    他气不打一处来，转而想起大丫鬟赵瑟受伤，压根没人统领这帮小丫鬟小内侍。呵，今日让夫人和衣而睡，明天是不是要把屎盆子扣本督头上了？

    秦督主一手按在熏笼上，分毫未动，却见铜罩上赫然出现一个深深的手印。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滚，滚到后院领板子！一人十板！看人下菜碟——这个院子里，一个个喘气的，都十板！”

    小丫头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群人跟着莫名其妙上来就要挨板子的小康公公一起，连滚带爬地走远了。

    后院此起彼伏的板子打肉声砰砰响起，哭爹叫娘哼哼唧唧也随之此起彼伏，站在内院听了一会儿，秦领终于眉头稍稍舒展，转身又进了卧房。

    陈小圆还在昏睡。

    他顿了顿，耳音敏锐，听得她的呼吸依然稳定，才缓缓走上前去。

    少女面容娇美秦领早就知道，此刻见她紧闭双眸，比寻常时候更添几分柔和。

    秦领目不转睛望着她。只是此时陈小圆眉头依然紧蹙，双手紧紧捏着胸前衣裳，似是怕人偷袭，整个人蜷作一团，模样可怜之至。

    他是见过陈小圆害怕的样子的。

    在御史监院的地牢里，她就如一头惊惶的小鹿，碰头碰脑到处乱撞。

    想到黑暗中她忽闪的明眸，又想到她听说没有茅房的窘迫焦躁，他不由带了一丝笑意：这家伙，有的时候也不那么惹人烦。

    此时若是陈圆醒来，会看到臭名昭著只会掐她脖子的大太监，正襟危坐在她床榻旁边，面带诡异笑容，恍如阎王来取她小命之前的准备活动。

    然而，陈圆的梦境显然比现实里的活阎王更可怕。

    恍惚间，她置身于上一世的某个混乱夜晚。下晚自习的路上，她被三个地痞拦住，左一把，右一下，在她身上揩油占便宜，猥琐笑着看她惊恐慌乱地尖叫，却始终逃不出他们的三角包围……

    “啊！！！”她大叫一声，猛然坐起！

    “唔——”秦督主捂着鼻子，恶狠狠地怒视她，眼角竟然带着晶莹剔透的……眼泪。

    陈圆满头冷汗，眼前一片迷蒙，等她稍微清醒一些——

    “大人，您怎么……哭了？”是不是看我保护你家婢女，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唔！”秦领的鼻梁几乎被她一脑袋撞断，此刻虽忍得住痛，可生理眼泪却翻上眼眶。

    老子就是痛的！绝不是流眼泪，绝不是！

    陈圆也觉察出不对来了，难道刚才在睡梦中失手将大太监当大色狼打了？……啧啧，怎么不多打两拳呢？

    她正在遗憾，却看见大太监猛然站起身，冷淡道：“既然醒了，就下床吃饭洗澡……脏！”

    陈圆低着头想了想，居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哦”了一声之后，就乖乖翻身下地找鞋子。

    “你干什么？！”大太监忽然又大喝一声。

    陈圆奇怪地望向他，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刚刚碰坏脑袋了吗？

    她顺着大太监的目光，望向地面，停留在自己光着的脚丫子上。

    陈圆：“……”谁穿袜子睡觉啊？当然是脱鞋袜再睡啦！

    然而，在秦领眼里，这一双小脚丫肌肤胜雪，白得实在有些晃眼。

    一个个小巧的脚指头紧凑的排列着，闪着上等米粒一般莹润的光泽，看上去真的……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