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浮生半日闲

    秦督主如此凶神恶煞，小破孩子倒是不哭了。除了闷声不吭气挥手挥脚，小破孩子就是恶狠狠瞪这面目陌生的圆圆姐夫，恨不得一脚将他踹翻，给圆圆姐姐报仇！

    田央心里暗暗叫苦，前得罪新夫人，后欺骗小少爷，还瞒着督主，他里外不是人！

    现在见一大一小对上眼了，他连忙上前：“小兄弟，我们督主大人跟你闹着玩呢！你姐在卧房休息，不然我带你去看看？”

    小破孩子一听可以见到师姐，立马不挣扎了，瞪着大眼睛看看田央，又看看秦领，放心道：“你这么老成，小爷就信你一回。”

    田央顶着一缕白发：“.…..”

    秦领懒得搭理田央反常的多管闲事，随手将小破孩子抛他怀中：“下次再敢无礼，本督就——”

    小银早就被田大都尉架在肩膀上一路小跑走了，小小的脑袋上簪着一根粗糙的木头簪子，让田央颠得摇摇欲坠。

    秦领盯着那簪子看了一眼，面色稍缓，才慢慢踱步，往外院走。

    长廊里昨日宴请和待客的红幔喜桌早已一撤而空，处处恢复原本冷清又寂寥的模样。

    洒扫的仆役见到督主大人跟见了鬼似的，眨眼就溜远了，倒是落了个清净。

    秦领终于满意一些，唤小康取外袍，备车，准备出门遛遛。

    小康忙不迭跟上来报告：“小公子……”

    秦督主横扫了他一眼，小康改口：“新夫人……”

    秦督主怒瞪了他一眼，小康陪笑一口气说完：“田大人带小公子去看新夫人了。”

    秦督主黑脸：“谁让你打听的？”

    “小的刚才路过，听到里面人在说话，”小康笑嘻嘻：“督主，今儿要去哪里？”

    秦领顿了一下，随即把大氅风帽罩上：“城外潭渊寺走走。”

    小康立马让人备了车马，黑车黑蓬黑窗一如既往，不爱说话的张老头驾车，自己跟着车夫并排：“得勒，督主出门，开道肃静——”

    虽说是微服，但骨碌碌车马后面，还是有十多匹骏马跟着。

    秦领闭了闭眼，一夜未眠的困顿此刻仿佛一齐涌了上来。

    谭渊寺住持是个四十多岁的和尚，本名张秋福，多年前因一起重案被大慧心通缉。然而他的命里多福多贵人，机缘巧合被秦领安顿在谭渊寺。剃了发，烧了戒疤，度了法号十暝，浓眉大眼的豪强，潜卧在国都外众官家眼皮子底下的佛寺中，居然没人再追究他的来历和底细。

    一大早，张大和尚接到督主府派来的小太监通报，秦督主今天过来散心，立即散了早课，让斋堂准备早点迎客。

    秦领刚下马车，一壶热茶，一桌罗汉斋就等着他了。

    张大和尚红光满面：“督主大人有礼了。”

    秦领笑笑，牵扯得眼眶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不过山寺里静谧，空气也清新，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谁知张大和尚人在门槛外，心系红尘里，揶揄笑道：“听说督主近日繁忙，昨天夜里又劳累——想来督主大人虔诚，今日一早就来关照佛祖清净了。”

    秦领瞟了他一眼：“啰嗦。又是讨香火钱。”

    张大和尚咂嘴，没人处，卸下僧侣外皮，红果果一个大俗人：“呵呵，这么大的火气！是新嫂夫人伺候的不满意？”

    秦领一身寒气。

    张大和尚叹气：“得了，你的小黄门都给我使眼色了——自有新家，便舍旧业。万事皆空，善哉善哉！”

    他隐约听说过秦督主从来不碰女色，却有一心头结，如今大婚，想来已经放下心结，正式开始享受他奢华糜烂的督主生活了吧！

    谁知秦领一口豆腐汤含在嘴里，不上不下，只瞪着他不说话。

    张大和尚难得愣怔：“怎么，和尚说错了吗？”

    秦领不吭声。说实话，他也颇为郁闷。被新娘一搅合，昨晚到现在，昏昏沉沉，早晨看过礼物，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暗自惆怅。

    万没想到一生还会娶妻，偏偏又娶了个那么个女刺客……

    他郁结难安，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心里七上八下乱七八糟到底是个什么心情，这才到山寺来静心。

    张大和尚哈哈一笑，会意道：“不谈这个了。倒是有件消息，督主恐怕爱听。”

    秦领抬眉，张大和尚眉目粲然，笑道：“你可知道，东夷崇尚佛法，自我慧心传去的经书无数，如今又想派东夷和尚来取‘真经’？”

    真经?

    秦领挑眉，他是不信鬼神佛法一说的，然而当今皇上信，周围一圈人都跟着信。而前次皇上跟他密谈出北疆代巡的事，多少也与此有关。

    更何况，“东夷”二字，就足以挑动他的注意力了。

    他想了想：“已经联系你了吗？”

    “呵呵呵，”张大和尚支着腿笑，“看来办喜事还真的牵扯了大督主不少精力——东夷人本月初就进登云城了，第二日便派人来谭渊寺拜佛。”

    “哦？果真是本督疏忽了，到现在才知晓。来的都是什么人？”

    “督主，这就是奇事了：东夷人派来的不止一个和尚，而且还有两个使者，更有十二个千娇百媚的舞姬。”

    “带舞姬拜佛？”

    张大和尚也觉得不可思议：“不错。这等风尘女子就是走在十里外，老张的鼻子都能嗅出脂粉骚味儿来。更何况东夷舞姬的粉跟不要钱似的往脸上身上扑，一张血盆小口，夜里看到会吓到半死，一个个跟女鬼似的。善哉善哉！他们也毫不避讳，直接就让这些女人进寺拜佛。”

    秦领想了想：“你刚才说十二个？”

    张大和尚扒着手指：“这还能数错？”

    那，为什么献给皇上就只有十个呢？还有两个去哪里了呢？

    秦领默了默：“也许是人家的风俗，见庙就得拜。”鬼话他自己都不信。

    张大和尚是入世僧，低声道：“听说督主要代主北巡，这个消息恐怕东夷人已经知道了。”

    秦领点点头：“谢了。”

    张大和尚笑了，一口白灿灿大牙：“好了，别的不谈。督主赏的香油钱，十暝拿起来不亏心就行。”

    为了表达对大施主的谢意，十暝大师假充斯文，先引秦领观赏最近新开的早桂，又赞督主大太监临门“贵不可言”，反反复复，听得秦督主直犯恶心，赶紧告辞。

    张大和尚挽留：“督主不留午斋吗？”往日秦督主偷得浮生半日闲，必是留用了午饭才回城，今日可真是不一样，来去如风的大太监啊！

    小康公公赶紧往回轰大和尚：“大和尚您进去吧！督主是有家室的人了，离家久了，当然不放心——哎呦！哇——”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