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三件事

    尚书府正厅外，傅月池与六名形貌各异，但个个精气完足，气势不凡的男子迎候在此。

    六人中与傅月池站在前面的，是一个留着长须，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正是傅月池口中的刘叔刘昭。

    从他那鼓起的太阳穴，可以看出他内功有成，武力不弱。

    待见到傅天仇和傅清风，带着一行五人穿过抄手游廊，走进正厅前的庭院，当即迎上几步，向傅天仇抱拳见礼：“大人。”

    毫无疑问，他们也同样为八尺大人的体型而惊异，随后又被她的美貌所惊艳。

    只是因为怕太过失礼，看过一眼后便立刻移开目光，看向与傅天仇并肩而行的郑吒。

    傅月池则是跑到姐姐身边，好奇的打量众人。

    傅天仇对刘昭点点头，随后给郑吒介绍道：“郑公子，这是小女月池，这几位是我门下客卿。”

    他将六名客卿的姓名来历一一介绍，傅清风刚才在进来的路上就已经介绍过，此刻自无需多言。

    郑吒也顺势将楚轩四人介绍了一遍，为方便行事，八尺大人化名白嬅。

    在身份上，楚轩和八尺大人是师兄师姐，长空无忌和赵樱空，则是师弟师妹。

    双方寒暄过后，刘昭对郑吒问道：“郑公子，据我所知，峨嵋派在四百多年前，便因正魔大战而毁，不知各位……”

    郑吒道：“峨嵋派虽毁，但并未被灭门，我们这一支远走海外，将香火传承了下来。”

    刘昭眼中精芒一闪，接着道：“据说峨嵋派剑法精绝，蜀山剑仙更是天下闻名，不知在下可有机会见识一二？”

    本世界并无蜀山派，蜀山是一个地名，蜀山剑仙则是一个统称。

    所有在蜀山之上修行飞剑之术的人，皆可称蜀山剑仙，峨嵋派也只是蜀山中的其中一个门派而已。

    听了刘昭的话，傅天仇只是抚须微笑，并不插言，显然也存着几分考校之意。

    毕竟总不能随便来几个人，说自己是什么牛逼人物，他就得好生招呼，那样只会让他成为一个笑话。

    傅清风傅月池姐妹，也是目光湛湛的望着郑吒一行，眼中充满好奇期待之意。

    她们听过无数关于剑仙的传说，御剑飞行，追星逐月，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她们也想知道，眼前这伙人，究竟与传说中是否相符。

    “想见识峨嵋剑诀那有何难？”郑吒看向楚轩微笑道：“楚师兄，不如由你跟刘兄切磋切磋？”

    刘昭也看向楚轩，眼中升起一股战意。

    楚轩下意识的抬手，这才发现，鼻梁上没有眼镜。

    其实他自从开始修行后，眼睛早已不再近视，视力不知道多好。

    他戴眼镜只是一种习惯，扶眼镜也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如今他戴的眼镜，都已经是平光镜。

    不过这次为了扮古人，他已经将眼镜摘掉。

    虽说明朝已经有眼镜，但是一个高来高去的剑仙还会得近视，这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他干脆暂时不再戴眼镜。

    楚轩发现手指没扶到眼镜后，十分澹定的在鼻梁上挠了挠，道：“切磋就不必了，我峨嵋派的剑诀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不适合切磋。”

    刘昭目光微凝，脸上神色不变，平静的道：“楚兄看不起在下？”

    楚轩澹然道：“并无此意。”

    说完剑指一引，背后艾德曼合金长剑“锵”的一声出鞘。

    随着他手诀变幻，长剑在他头顶打了个转，随后分化为十数柄，斜斜指向刘昭。

    “哇喔……”

    傅月池见此一幕，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叹，傅清风仰望着那十几柄长剑，也是震撼不已。

    “若刘兄定要切磋，那在下就向刘兄讨教几招，请。”

    “咕噜”

    刘昭暗暗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讪笑道：“看来贵派剑诀果然不适合切磋，是在下孟浪了。”

    另外五名门客看郑吒几人的目光，也大不相同，有了几分敬畏之意。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蜀山剑仙，果然神乎其技，老朽今日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呐。”

    傅天仇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解了刘昭的尴尬。

    楚轩见此手诀再变，十数柄长剑又合为一柄，再打了个转，自行插回他背后剑鞘中。

    傅天仇对郑吒这一行人再无疑虑，当即侧身伸手一引，道：“几位里面请，清风月池奉茶。”

    “是。”

    姐妹俩应了一声，又对郑吒几人欠欠身，随后转身离开。

    郑吒跟着傅天仇走进正厅，于左侧椅子坐下，刘昭等人则是在右侧落座。

    傅天仇坐在主位，众人闲叙几句，待姐妹俩奉上香茗，傅天仇请过茶后，才进入正题。

    傅天仇对郑吒道：“郑公子，不知此次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郑吒神色一肃，道：“不瞒大人，我等此来有三件事，一者为救大人一命，二者为扶大明于将倾，三者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傅天仇与刘昭等人顿时肃然起敬，同时心里暗自欣喜。

    听郑吒的意思，分明是有报效朝廷，助朝廷重整乾坤之意，此乃大明之喜，百姓之喜。

    站在傅天仇身侧的两姐妹，抓住的重点却与他们不同。

    傅清风惊疑不定的问道：“郑公子是说，有人要对我爹不利？”

    郑吒颔首道：“不错，而且是大人绝对无法反抗的人。”

    傅天仇听闻此言，脸上不见慌乱，只是轻抚颌下长须，平静的道：“要对付老朽的，是阉党吧？”

    郑吒摇摇头，道：“不止是阉党，而是整个朝廷的文武百官，都要对付你。”

    傅天仇抚须的手一顿，愕然道：“这是为何？老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竟至于此？”

    楚轩澹然开口道：“若大人真的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反而可能不会有此一劫。”

    “可偏偏大人是个好官，身上承载着大明部分国运，所以他们才要对付你。”

    傅天仇满头雾水的道：“这老夫就不明白了，能否请二位说得明白些。”

    郑吒神情沉重的道：“大人可知，这些年大明为何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傅天仇暗然叹息道：“奸臣当道，贪腐成风，朝堂上又有党锢之争，朝臣互相倾轧，还有阉党蒙蔽圣听，擅权干政，这天下岂能不乱？”

    郑吒道：“大人所说的这些，只是过程和结果，而非源头。”

    傅天仇神情一动，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敢问郑公子，源头为何？”

    郑吒反问道：“大人可曾听闻过护国法丈此人？”

    傅天仇迟疑的道：“有所耳闻，据说是一位大德高僧，皇上十分信任此人，宫中的所有祭礼和法事，皇上都要征求他的意见。”

    傅月池则是心直口快的道：“公子难道是想说，那个护国法丈，才是天下大乱的源头？”

    郑吒断然道：“不错，就是他，所谓乱世将至，必有妖孽，这所谓的护国法丈，其实是一只修习佛门功法的千年蜈蚣精。”

    “什么？”傅天仇霍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郑吒道：“这怎么可能？京师乃我大明气运所聚之处，任何妖魔都要退避三舍。”

    “若那护国法丈当真是妖孽，又怎能在京师站稳脚跟，还成为护国法丈？”

    “照理原本该是如此，可惜……唉……”郑吒长叹一声，表情诚恳的道：“在下看得出，大人忠君爱国，但并非愚忠迂腐之辈。”

    “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在下不好跟旁人说，但如今大人是大明最后的希望，在下非跟大人说清楚不可。”

    不管怎么样，先把高帽子戴过去，就算真说了些什么让他不爽的话，他也不好因此翻脸。

    傅天仇闻言也知道事关重大，正色道：“郑公子放心，今日你说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等耳，绝不会传出这扇门。”

    郑吒点点头，道：“原本我大明气运虽时有起伏，但总体还算稳固。”

    “可自从朱由校继位之后，大明气运却是日渐衰落，究其根由，问题皆出在咱们这位皇帝身上。”

    “诸君可曾听闻，史上有文盲天子乎？”

    傅天仇哑口无言，朱由校没文化乃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没得洗。

    由于没文化，朱由校发布圣旨谕令，只能靠听读别人拟好的稿子来作决断。

    他又不愿意全听别人摆布，往往不懂装懂，一纸草诏、半张上谕，经多次涂改，往往弄得文理不通。

    颁发出去后，众朝臣看得啼笑皆非，傅天仇也曾接到过这种狗屁不通的谕令，令他好不头疼。

    有一次，江西抚军剿平寇乱后上章报捷，奏章中有“追奔逐北”一句，原意是说他们为平息叛乱，四处奔走，很是辛苦。

    朱由校身边的太监胸中也没有多少墨水，念奏章时，把“追奔逐北”读成“逐奔追比”。

    解释时，把“逐奔”说成是“追赶逃走”，把“追比”说成是“追求赃物”。

    朱由校听了大发雷霆，江西抚军不但未得到奖赏，反而受到“贬俸”的处罚。

    还有一年，扶余、琉球、暹罗三国派使臣来进贡，使臣递上的是用汉文写的奏章。

    朱由校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把写着贡品清单的奏章，当成是交涉什么问题的奏疏，不勃然大怒。

    他当即将奏章往地下一掷，道：“外邦小国好没道理。”

    说罢拂袖退朝，留下满脸懵逼的各国使臣和朝臣，在金銮殿上风中凌乱。

    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有这么一个皇帝，朝政怎能不乱？

    郑吒说完那番话后，见傅天仇无言以对，又接着道：“除不学无术外，咱们这位皇上，声色犬马可谓样样精通。”

    “尤其是那手木匠活，便是鲁班见了，也得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

    “噗嗤……”

    听他说得有趣，傅月池忍不住笑喷，傅清风也垂下头强忍笑意。

    傅天仇和刘昭等人也笑了，可全都是苦笑。

    只听郑吒接着道：“如果他能将做木工的劲头用到朝政上，大明绝不至于此。”

    “可他沉湎玩乐，任由魏忠贤等阉党把持朝政，如此朝政焉能不乱，国运怎会不衰？”

    “国运一衰，对妖魔便再无威慑，加上那护国法丈修习佛门正宗功法，更不受气运金龙克制，如此一来，他自然便能在京师站稳脚跟。”

    听完郑吒的话，刘昭皱眉道：“即便那妖魔成了护国法丈，天下大乱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郑吒反问道：“你可知他为何要做护国法丈？”

    刘昭道：“正要请教。”

    郑吒沉声道：“因为他意图吞噬大明气运，助自己化为真龙，进而占据皇位，一统人间。”

    “竟有此事？”傅天仇等人大吃一惊，他们终于抓住了几分事情的真相。

    郑吒也不再绕弯子，将普渡慈航吞噬大明气运的方法，一五一十的说明，最后道：“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京师朝中百官，皆已被他吞噬殆尽。”

    “如今大明仅存的气运，便在皇上和傅大人身上，只要吞噬掉傅大人，再吞噬皇上，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化身皇上占据朝堂。”

    “而我们来此，就是为了保护傅大人，不被那蜈蚣精吞噬。”

    听完他的话，众人又惊又怒又急，傅月池脱口道：“情况已经如此危急，你们该去消灭蜈蚣精才对啊，光是保护我爹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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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吒颔首道：“我等当然知道，这也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但那蜈蚣精拉拢了另外两名大魔头，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想要消灭他还力有不逮。”

    “我还有一些同门，正在四处寻找两位正道高人，只有联合他们的力量，才有万全把握。”

    “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傅大人，绝不给蜈蚣精可趁之机。”

    傅天仇闻言忙道：“不知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刘兄弟他们交游广阔，也许能帮上一些忙。”

    郑吒没有隐瞒，痛快的道：“一个是当年名震关东广西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燕赤霞，还有一个名为太乙上人。”

    “前者还比较好找，后者隐世多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怕是很难找到。”

    “不过只要能找到燕大侠，咱们多少也有那么些把握。”

    八尺大人已经突破化神期，加上楚轩、张琴、长空无忌这三个金丹期辅助，对付一个阴阳法王应该不成问题。

    他自己足以单独牵制住普渡慈航，如此一来，只要李慕和燕赤霞能干掉黑山老妖，这场轮回他们就稳了。

    因此能否找到太乙上已经无关紧要，能找到自然最好，他们的把握更大，找不到也足有一战之力。

    刘昭道：“好，我立刻发动江湖上的朋友，尽快找到燕大侠的踪迹，至于太乙上人，我们也会试着打听。”

    郑吒闻言将他们已经托赏金猎人寻人的事，跟众人说了说。

    傅天仇听完一拍大腿，懊恼的道：“公子湖涂啊，千两黄金若换成粮食赈济灾民，足够十万人吃上两三个月，那可是十万人的活路。”

    “找人这种事你找老朽啊，官府要找一个人，不比赏金猎人容易？”

    今年江南发生严重水患，常州府、秀州府、湖州府、平江府等地大量农田被淹，以至颗粒无收。

    无数灾民食不果腹，眼看就是一场大饥荒。

    朝廷的赈灾粮草物资迟迟不到，傅天仇甚至怀疑，或许根本就不会到。

    他的家底除留有部分仅够家人食用的口粮，已经被掏空，全部拿出来赈灾，可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江南本乃鱼米之乡，并非缺粮之地，只是那些粮食全都堆积在富户豪绅家中。

    他们宁愿让粮食在仓库里发霉，也不愿拿出来赈济灾民。

    可若是拿钱去跟他们买，他们还是愿意卖的，由他这个兵部尚书出面，对方倒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即便会比市价高一些，也不会高太多。

    所以当听到郑吒他们拿出千两黄金去找人，不由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