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62 . 有妄之灾（五）
“站住！你、你等一下！” 家族老者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奋力推开身旁的侍从，急躁地掀动电动轮椅的开关向莫甘娜急速驶去，并用近乎悲凉的声音喊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莫甘娜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老者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渴求的表情，最后那丝希望在他内心中翻滚，目光直视莫甘娜的一双眸子。 “呼——” 她只沉默了三秒钟，轻轻呼出一口气，摇着头，用彷如梦游般的口吻道：“我在身体的死亡和理想欲望的死亡间做了个抉择……这选择很难，你们体会不来。任何人都需要知道，这个选择不只关乎我自己，更是关乎于未来……也许是人类的未来。” 老者表情愕然，没想到他自己不能理解莫甘娜这番话。 “我不懂你的选择有多难，可现实就是现实！你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必须要遵从这个世界的规矩，”他眯起眼睛，脑海中充满疑惑。“你必须告诉我，刚才说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关于未来，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阻止我研究的目的，多少都跟这些有关系……这些人在剥夺我窥探真相的权利，绝不能忍。” 老者沉思片刻道，“我可以认为军方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随你怎么理解吧，我不在乎。” “军方……呵，”莫甘娜的脸部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自然界中的各种力量……包括那些看起来最被轻视、最无害的力量，都有可能成为毁灭生命的武器。与它们相比，我们人类实在太渺小了……让他们看着吧，那些可怕的东西会很快落到他们头上，我会让他们知道，这就是轻视我的代价。” “唔——” 老者的身体刹那间僵住了，他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些，仿若大海般深沉的眼睛中，荡漾着一丝恐惧的波澜。 说完这些话，莫甘娜的目光便由火一般的炙热，渐渐转为冷漠如冰。短短时间内，她眼瞳中的颜色可以说瞬息万变，最后瞳孔深处竟然由腥红色代替了原本的漆黑。 有那么一瞬间，老者感觉莫甘娜就象一头猛兽，随时都要跃起落到他身上。 莫甘娜看了看老者身后那群人，收回目光，举步要走，但只跨出半步，好像又想起什么，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粒比香烟大不了多少形似感冒胶囊的小瓶子，交给老者。 “如果可能的话，替我保管好它吧。” “这是什么？”老者的手在微微颤抖。 “……未来。” 莫甘娜说完，就不再解释什么。 夕阳的余晖又在莫她背后镀上了一层腥红色，泛着金辉，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看着莫甘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一群人面面相觑，都感到无法理解。 罗斯柴尔德家族老者手里紧紧握住那个小瓶子，眼睛看着莫甘娜消失的方向，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在这一刻，他的希望，最终变成为奢望。 “军方快要到了，咱们也赶快撤吧，其他人都走了，这里的局势太凶险，再晚点的话，恐怕咱全得死在这里！”一名家族成员奔到老者身旁，双手握住轮椅的把手，俯下身沉声说道。 “嗯，走吧。” 老者的眼眶中带着浑浊液体，呆滞了几秒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仔细端详莫甘娜交到手中的那个小小容器。 他很快认出，这是一个用高纯度的硅与合金制作的特殊器皿，一般用来装实验室里的珍贵样本。容器里面有着淡蓝色的反光，仔细看的话，淡蓝色还透出一点点的青绿色，彷如纯粹的碧玉闪耀着晶莹之光。 “没有生灵能创造出优于他的生灵，我要证明，这句话是错的。” 老者意外地看到了瓶身上的那行小字，内心猛然一震。 ———— 此刻，与影像中那位老者同样震惊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乔伊娜。 光影在她的脸上荡漾如烟波，一刻也不曾停息，她的内心被这段信息搅得天翻地覆，几乎难以思考。 碎片化的影像深埋于纷繁浩瀚的信息中，并没有其它解释，但乔伊娜似乎一看到它，便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往昔的阴影！ 乔伊娜的心脏止不住狂跳，直觉和潜意识带给她的感受如此强烈，她搞懂了那段时光此刻展现的意义——为什么莫甘娜会指引她来到这里，观看跟她完全无关的东西。 她自己的意识对于本能来说，仍然是最高指令，所以她明白，一切疯狂且不切实际的想法正带领她解开那段不堪的秘密。 那个小瓶子里是什么？ 有那么一刻，乔伊娜陷入沉思，搞不懂脑海中的谜团为何刚刚解开一点，又被更大的谜团吞噬了？ 本能再次提醒乔伊娜，也许对方让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东西？ 光影还在继续交织，那段陈年往事仍在继续展现。乔伊娜揉了揉眼睛，干涩的眼珠子微微生疼，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看到最后，所以模糊的视力根本阻止不了她继续深挖下去。 该来的快来了。 ———— 莫甘娜的脚步依旧稳健，发丝被通道里的微风吹起，飘扬如同柳枝摆动。 她此刻正背对夕阳的余晖走向自己的实验室，只是，那双眼眸中布满了血丝，血丝扩散的速度令人费解，她的瞳孔现在完全被恐怖的猩红色填满了，看上去就像是实验室里挣扎的小白鼠，甚至比小白鼠的眼睛还要猩红！ 明亮的光线洒下，照在她脸上，莫甘娜的视网膜几乎没有任何感知。 她只是习惯了这里的气味，习惯了自己走过几千遍的连廊与大厅，习惯了光线的变化。这里的每一寸景物，都深印在她脑海中，而其它的感官，能让她毫不费力的来到此地的任何角落。 一道厚重的合金打造气动门缓缓开启，莫甘娜走进去，大门随后在身后合拢，光线变成一道细线，消失了。 宽敞明亮的实验室里，所有的研究员都在一片忙碌中，这些人还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由于离莫甘娜的终极研究只差最后一步，所以几乎没人休息，都一丝不苟干着手里的工作，马上就能看到结果了。 莫甘娜用手轻轻挡住了额头，半张脸孔立刻笼罩在阴影之下。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对光线变得极为敏感。 这也是她应付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