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插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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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燃不得不承认和他并肩而坐的女子如果是在大学,绝对符合学院里对所追求的异性最美好的想象。 这个年代的衣衫可能不华丽,她简简单单的蓝色毛线衫外套,下身露出如霜脚脖子的九分休闲裤和平底鞋,和她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空气里氤氲的甜香,不加雕琢和粉饰的精致面容,像是只属于这间教室里这个角落,这个时空片段里光影中的立体绘像。 这些事物,程燃曾经从未经历过,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如同《星际穿越》里未来被困在超立方体的父亲,通过书房的引力波穿透时空向过去的女儿示警。他拨动了时空的命运线,光阴山海倒转,他没有中考失败进入第四中学,而是一步迈进了第一高中,他的世界重新洗牌,和他遇到过的人们,人生的路线同时发生了转折,自己的父母,谢候明,谢飞白,姜红芍,程斌……那些一个个人,像是纵横阡陌的棋盘重新打乱,进行了重新的定位,一个个人走上了不同的轨迹,甚至此时坐在他身边的……秦西榛。 程燃有一种凌驾于世界的超然,好像他比世界多出一个维度,可以干扰影响到三维世界的运作,那些人们的际遇命运,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条,似乎伸出手,就能把他们带往不同的方向。 但其实,程燃知道他即便有这样的能力,却未必就能如愿以偿。改变和影响到某一个人所带来的后果往往也无法预知。 就好比他虽然和秦西榛这么并肩而坐。可偏偏却是在这样杂乱找不到调的音乐,在这贝斯时不时捣乱的串音和鼓点盲目的敲击的噪声之中,一点也不符合对美好事物的想象。 然后,在这样的噪音里,秦西榛突然开了口,“程燃,你对人生是怎么看的?” 程燃“噢……”得微张了一下嘴,这是她在努力适应自己老师的角色吗?这种时候是打算放鸡汤? 他想了想道,“人生就像是吃一盒来历不明包着不同颜色糖纸的巧克力……” “嗯?”秦西榛歪过头来,打量着他,“有点意思,然后呢?” “你永远不知道你接下来打开糖纸吃到的是什么东西,”程燃停顿了一下,“就好像我现在……吃到了一条蟑螂。” 秦西榛对人最大的特质就是擅长倾听,听着程燃还思考了一下说前半段,还有点像是在音乐学院听过的伯特兰·罗素的哲学意味,然而程燃后半段说出来,她目光骤然一睁,这是……什么形容啊? 秦西榛面露愠色,啪!一挥手打了他肩膀一下。 程燃揉了揉肩膀,老秦你很暴力啊! 她唇角轻轻一扬,“你为人要是像你的成绩一样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 程燃不以为然,“你要是不那么小肚鸡肠,我们也许也能成为朋友。” 秦西榛猫眼眯了一下,突然柔声问,“我哪条腿比较好看?” 这轻柔如猫的声音若是换成任何一个男女之间的情形,恐怕都能人难以抵御,心动神摇。 更何况这句话自然将程燃代入到进一高时那个巷子里秦西榛一字马的惊鸿一幕。 程燃几乎是用重生者的定力拉回心神,咧嘴露出炫目的白齿,“都好看!” “好看你个头!”秦西榛那柔目瞬间变得凌厉,右脚顺势抬起就揣了程燃脚背一下。 看着程燃皱着眉头痛苦的抱着腿的样子,秦西榛蹙眉,轻声道,“喂,你不要装……” 程燃龇牙咧嘴,“前段时间踢球,脚伤了,体育老师说可能有点骨裂……让我好好静养……” “啊……!” 秦西榛那双眼瞳颤动起来,她知道自己学过跳舞,本身其实是有功架的,一踢还是很痛的。关键是要是程燃有旧伤,这可就撞上了。 秦西榛盯着程燃,她是瓜子脸,但此时因为惊恐而两颊有些晕红,如果她额前再梳起一绺空气刘海,这模样大概就跟店里卖的东方瓷娃娃有得一拼了。 哐啷啷!桌子被移开,程燃很没有安全感的暴露出来,“你……做什么?” 然后凳子往后挪动,秦西榛长身而起…… 来不及解释了。 她窈窕的身线刚刚在空气中绷直,又矮下身来,在程燃面前一只膝盖着地,半跪了下去,纤细的双手十指伸出掌握住了程燃的脚,“伸出来我看看啊……慢吞吞你蜗牛吗……要是肿了的话马上得去医院处理!” 音乐学院也有舞蹈专业,秦西榛选修的就是舞蹈,也有处理过类似扭伤崴伤甚至骨折的经验。她的腿曾经髌骨外移,戴了半年护膝。也倍加紧张程燃腿骨的问题。 “这个其实——” 程燃还不及阻止,秦西榛挽起袖子,抓住他裤腿的线缝处。两条白藕般的手臂上显出几乎透出白皙肌肤青色的血管。 然后……刺啦啦! 哔啵啵! 大力出奇迹。 程燃的裤腿就这么被中华小当家秦西榛给徒手撕开了…… 撕开了! 程燃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看着秦西榛。 他蓬松运动裤变成碎裂喇叭裤般的裂帛之中,露出了一条铜色的小腿。然后裤子无力垂搭下去,小腿就支了出来。 程燃的小腿迎面骨线条刚硬,关键是……上面没有任何肿胀的迹象,甚至连红印都没有。 秦西榛半跪着观察了半天,然后……她的半张脸已经陷入了阴霰之中。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对我好点就行了。”程燃哭笑不得。 秦西榛站起来,拍了自己膝盖上的灰,嘴角僵硬的牵了牵,“呵呵……我现在就对你好!”“现在就对你好!”一边说着,一边秦西榛手化作风车,噗!噗!噗!噗!的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拍击下去。 乐队的演奏早被此间的插曲给打断了,然后就是嘭咚咚一阵桌椅板凳移动撞开的声音。 程燃一趟子蹿出了教室,秦西榛追到门口,咬牙切齿,“……有本事明天你再躲!” 然后,看到程燃那只在风中奔跑裂帛的裤腿,如同田间招惹了水牛的插秧者。 身后的乐队早已经前俯后仰。 她憋红了的脸又终于忍不住了……到了最大限度,一只手收回来捧着嘴,“噗!”得笑出声来。 然后她捂着小腹,克制着,却怎么都克制不住的笑着,这幅样子很不淑女,很不符合她的形象,但估计也顾不得了。 她就这样在轻邑的冬日白絮中,摇曳着笑靥如花。 人生就是这样,每一个阶段有每一个阶段的历程,会经历破茧分娩般疼痛的成长。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她至少比很多同龄人幸福,还能工作在喜欢的音乐这条道路上,不管未来怎么样,还是千篇一律都是这样。 甚至也许,这就是她今后的生活了。 她抹了抹笑出来的泪花。心想这大概是她来到一高工作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吧。奥尔良烤鲟鱼堡的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