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人之战
南风乍起,呼啦啦吹着双方的旗帜烈烈飞扬。 没有人在心中祈祷对方能够手下留情,因为官军屠杀百姓已经是家常便饭,是再正常不过。他们用各种办法杀人,恨不得刮掉你身上最厚的一两肉丝。 而守城的人也知道,一旦这10多万流寇涌进城池,那就是一场没有生路的结局。 到底是谁驱赶着本是同胞的兄弟互相残杀呢? 大家都想不明白,那就只能怪这个贼老天吧。 “咚咚咚。”一阵战鼓声,如天边的惊雷乍然而起,是身后主力催战的鼓声。也是催命的鼓声。 城墙上也敲起了战鼓,毫不示弱的显示他们一战到底的决心。 就在这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鼓声中,突然间一个小女孩儿尖利的哭叫声,在人海里响起。 这一声尖利的呼叫声,就好像撕破了锦帛,又好像利剑穿破了乌云,即便双方鼓声汇聚成一片,但也压不住这一声嚎哭。 随着这一声哭泣,转眼是一片哭泣,最终汇聚成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这些老弱妇孺,在释放着他们最后的情绪,宣泄着他们最后的无奈语不甘。 没有人真的漠视自己的生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这个世界虽然悲苦,但却有太多太多让人留恋的东西。这不是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能解释清楚的。 但生逢乱世,一个人的生命已经不被自己所掌握,而是被上到老天,下到官吏,后面的强悍者所掌控。 自己的生死如何,已经不被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控制了。 这样悲惨的状况,就连刚刚跃出山头的太阳,也不忍目睹,悄悄的躲进了一片乌云之后。大地变得昏暗而压抑起来。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这些老弱妇孺尽可能的背上土包,开始缓慢的向护城河前进。 哭泣是没有用的,哀求也没有用。一旦你的脚步拖延,你接受的就是一把雪亮的大刀,砍断你的脖子。 后面是豺狼虎豹,前面是地狱的恶鬼,无辜的小民,就好像在这两片巨大磨盘中的血肉,在不断的被碾碎,绝无一点的生路。 面对着黑压压一片涌来的老弱妇孺,大牛感觉到头皮发麻。都是一群西北和山西北面出来的难民,都是父老乡亲,人不亲土亲,怎么下得去手? 那对老夫妻手挽着手,目光茫然的向着深深的护城河走来,城上没有发射任何箭矢,老夫妻就轻松的将身上的土袋子,丢在了护城河里,溅起了一片水花。 本来他们可以回去了,但是后面源源不断的人,却继续前涌,而且想给前面完成任务的老弱妇孺让开道路的人,立刻被斩杀。 因为凭借背负着的土袋子,是不可能快速的填平这道天堑的。 于是这对老夫妻,就被后面源源不断的人推搡着,最终掉入了护城河里。 护城河里那削尖的木桩,刺穿了老人的胸膛,而他的老伴却幸免于难。 老伴哭喊着想要救他出去,结果这个老人就轻轻的摇头:“没有必要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苦难结束了,我会和咱们被抓丁丢失的儿子,被官府老爷抓走不知去向的儿媳,还有那两个饿死的孙子孙女见面了,团圆了。”然后竟然轻松的舒了一口气:“那样的场景,多么的令人向往啊。” 老伴儿就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义无反顾的扑向了一个尖利的木桩,然后轻声的说道:“我和你一起走,我和你一起和咱们的儿女孙儿团聚。” 随着两个老人充满幻想的闭上眼睛,一层又一层的土袋子,一层又一层的老弱妇孺,填埋进了沟渠,最终,将这个护城河填平,成为了一个坦途。 后续的老弱妇孺,就踏过他们,继续向城墙涌来。 大牛这时候在心中焦急的呐喊“怎么办怎么办?” 但身边所有的兄弟,都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他得不到答案,也给不了兄弟们答案。 面对同样的百姓,谁人能下得去手? 然而掺杂在百姓中的流寇主力,却在步步紧逼,如果让他们靠近城墙,这夯土做的城墙就会被他们挖掘坍塌,大家只有一个死。 但是人性却让人不忍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 大牛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但怎么的也不敢松开那个弓弦,良心告诉他,面对曾经同样苦难的百姓同胞。他绝对不应该放开手中的弓箭。 这就是一种最原始的人性,但也是现在最纠结的地方。 这时候,张家的家丁中一个,艰难的爬上了女墙,他站在女墙上,对着身后的兄弟大吼:“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不再受涂炭,我命令你们,放箭。” 然后这个家丁,就将手中的巨箭放飞。 没有目标,也没有所指,这支长箭就按照训练的,飞向了长空,然后尖啸着落了下去。 没有人关心这支巨箭到底有没有收获,但是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他,看着他的冷血。 然后这个家庭再次张弓搭箭,嘶吼着:“为了身后父老不再有和他们一样的命,我命令你们放箭。”然后再次放出了他手中的巨箭。 人们依旧没有观察这只巨箭的成果,但是他们却听出了这个家丁,那几乎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嘶吼。 大牛将眼睛闭上,对着身边的兄弟大吼:“收起你们的怜悯,为了身后父老。风——” 头羊的效应出现了,随着大牛的弓箭发出,他身边所有的兄弟一起闭着眼睛,发射出了巨箭。 而随着他的这个小团体的发动,所有的人都开始发动了射击。 弓弦响后,那个站在城头的家丁大吼一声:“停。” 这时候已经放出两批巨箭的大牛,才敢睁开眼。 想朝外望去,那是一阵冰雹之后的庄稼地一般的场景,在400步之内,几乎再没有活着的人。不管是流寇,还是那些老弱妇孺。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站在城头上的家丁,对着城门楼内的郡主高呼:“大小姐,我们来生再见。” 然后就那么一头扑下了城墙。 敌人没有停止进攻,继续有老弱妇孺掺杂的流寇精锐,继续扑向城墙。 一个年老的张家家丁,就再次艰难的爬上了城头,然后挥舞着他手中的武器,大声的喊叫:“为了身后父老,放箭。” 大牛和他的兄弟们,就茫然的麻木的,尊照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官阶的人的命令,继续放出了手中的巨箭。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乎是谁下达的命令,他们只希望听到一个下达命令的人,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安慰,在杀死对方和自己被杀死之间,选择一个心理平衡。 然后大牛就看到,那个刚刚下达命令的人,就义无反顾的扑下了城墙,自杀而死。 然而随着他的自杀,又一个张家的家丁,爬上了城墙的女墙,再次指挥大家放箭。 什么叫死得其所,这就叫死得其所。 当张家的家丁最后一个在这里的再次跳城殉难之后,大牛毫不犹豫的爬上了城墙的女墙,对着城上的所有兄弟大吼:“听我的命令,为身后父老,准备放箭。” 然而身后的兄弟们,却爆发出了如释重负般的一阵欢呼:“贼人退了,贼人退了。” 然后大牛就一头栽倒在了城墙上。 张紫妍两手的十指已经深深扣入了墙砖之中,一个又一个自己的伯伯叔叔们,带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为了这座城市的防护,下达了不近人情的命令,然后他们又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心理压力,良心的谴责,跳城殉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张紫妍在心中无数次痛苦的嘶吼。 死去的,是将自己当子女的叔叔伯伯,而看护的,却是城内十几万的百姓。这样的取舍,怎么不让人左右为难? 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她没有表现出失去亲人的痛哭流涕,而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虽然十指已经抠出了血。 敌人再次发动进攻了,如海的流寇瞪着贪婪嗜血的眼睛,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冲了过来。 原本都是良民百姓,是这样一场场无情的驱赶亲人赴死,让他们彻底是丧失了人性。 张紫妍冷冷的下令:“胡宗瀚将军,炮兵,开始发射。” 胡宗瀚就有些犹豫:“可是——” 张紫妍冷冷的打断了他:“为身后父老乡亲发射。如果你犹豫,我现在就宰了你。” 胡宗瀚把眼睛一闭,将自己手中的火炬捅向了药门,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吼:“炮兵,放——” 惊天动地的炮响,延绵在城头之上,无数的石子铁砂,如狂风一般扫荡了冲锋的敌人,不管那里是老弱妇孺还是敌人的精锐。 一天的战斗结束了,对于敌人实力的打击,是巨大的。但对于守城的将士们良心的打击,同样是巨大的。 这第1天的战斗,说不清谁胜谁负,因为对双方的打击,都是如此的巨大。 饭量如牛的大牛,面对着难得的稠粥和加倍的窝头,他实在吃不下去。 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一对老人,那一对老人慈祥的面容,就好像自己的父母。 最终气馁地丢掉了饭碗:“不吃了,太没人性了,这是怎么个世道,怎么有这样的结局?” 这根本就不挨边儿的几句话,听在周围兄弟们的耳朵中,却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之中,所有的兄弟都放下了饭碗,再也吃不下去了。有的兄弟想起自己的父母兄弟这样的惨状,不由得抱头痛哭。 他们不是在为自己痛哭,而是在为那些今天,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老弱妇孺而痛哭。 没人再去军官那里报战果,没有人再去领取未来的土地,战果总结的单子交到张紫妍手中,只有一片空白。肥猪吃奶虎的大明:哥哥,我真的不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