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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6 章 宫宴

    勤政殿内

    赵倾城和顾牧和定下了封赏的日子,又一道用过午膳,舅甥二人许久未如此闲适的在一处待着了。

    泾渭分明的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大局已定。

    赵倾城看着棋局,佯装不满:“舅舅在军营这几年不是连棋盘都没带去吗,难道是朕没有长进?”

    “棋在心中,未必要每日练习,棋艺除了天资多是经年累月的积累,陛下若是轻易赢了臣,那臣当真就虚长这些年岁了。”

    顾牧和有条不紊的捡拾棋盘上的黑子放回面前的棋笥中。

    一时间棋盘之上白多黑少,只剩了一颗孤零零的黑子被白子包围其间。

    赵倾城盯着棋盘静默片刻,忽然抬头道:“既然大局已定,舅舅可否留在京中助朕一臂之力?”

    顾牧和缓缓抬眸:“臣此次带兵回京名义上虽为得胜述职,但想要留在上京多留几个月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西昭未灭,陛下此时想要肃清内政还为时尚早。”

    “朕没有想要立刻动他,一来师出无名,二来三司和飞龙大营还在他手里攥着,此时内斗无异于让西昭有机可乘。”

    顾牧和迟疑道:“那陛下方才所言?”

    “舅舅可有想过卸去威英的兵权,回京辅佐朕?”赵倾城缓了几息,将话说了个透彻:“崔明逸已除,文臣如今群龙无首,朕在九卿当中挑不出人来担这个重职,朕更是信不过他们,唯有舅舅。”

    顾牧和虽为武将,但才学精绝众人皆知,当年弃文从武也是因一时傲气不想让世人认为他是站在顾家功绩之上登的太和殿,即使他从七品文官做起,以后晋升的每一步,必然会被人揣测有顾太师和顾皇后暗中相助。

    索性他从了军,顾家军中无势,便无人再来说三道四。

    如今他已然向世人明证,一身的伤痕累累和战功赫赫是顾家男儿的不屈和桀骜,更是顾家的赤胆和忠诚。

    赵倾城晓得顾牧和有顾虑,他在军营多年,一时间接管文臣,无异于平地起楼,要从新维系关系栽培心腹,驰骋沙场惯了便不想要再掺和进这尔虞我诈里

    但赵倾城更清楚顾牧和的能力,这相位本就该是他的,况且外祖父作为两朝太师积威仍在,学子遍地,顾牧和出将入相,阻碍已然减小了不少。

    至少,天枢院的那些老古董不会多加为难。

    顾牧和并未立刻回话,乾清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赵倾城等不来想要的答案,踌躇道:“舅舅,城郊那座坟墓朕有让人好生打理,每年九月初九也有去祭奠。”

    “臣替故人谢过陛下。”

    顾牧和眼中虽无波澜,但每次提起那位故人,赵倾城总觉得舅舅眉宇间笼上了说不出的忧郁。

    舅舅眼中已经许多年没有光了。

    赵倾城不晓得顾牧和为何一生未娶,有人说是因为怕功高盖主,若是无后便也绝了野心,也有人猜他是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生死难料不想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亦或者两者都有。

    但赵倾城却总觉得这或许与京郊仰止峰上那座无名孤坟有关。

    许多年了,舅舅白发渐生,即使远在边境无法回京,也会提前半月,书信一封让他替自己在那坟墓前上一炷清香。

    赵倾城曾经问过那坟墓的主人是谁,顾牧和只浅说是一位故人,相交甚笃。

    “秦淮和孙魏早已独当一面,就算西昭起兵,舅舅依然可以坐镇上京指挥威英。舅舅,留下吧,以后舅舅可以亲自去仰止峰祭奠了,那坟前长了一棵野松,朕没让人清理掉。”

    顾牧和挺直的脊梁有一瞬间的倾颓,刚好春满进殿回禀,他起身道:“还请陛下容臣思虑几日,先行告退。”

    赵倾城点头。

    他不想将顾牧和逼的太紧,可除了顾牧和,再无人可以如此顺理成章的坐上相位了。

    赵倾城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换作他人当丞相,建承王定然会从中阻拦,再推他的人上位,即使推不上,也会找一位明哲保身不掺和党派争斗的人,但如今的形势,自己若想扳倒建承王,文臣一党是否忠心于他至关重要。

    可若是顾牧和做丞相,建承王想拦都拦不住,因为他不会对顾牧和下手,不论是积于久怨还是源于情谊。

    赵倾城在利用自己舅舅,顾牧和自然也明白,所以两人各退了一步,赵倾城让顾牧和自己选,无论是与否,他都不会心生怨怼,因为舅舅已经为自己倾尽了半生,即使他不在此时助自己一把,除掉建承王也只是早与晚的事罢了。

    春满立在殿下,赵倾城收拾着自己面前的白子,问道:“皇贵妃喜欢朕送去的礼物吗?”

    “回陛下的话,娘娘喜欢的紧呐,当即驾马绕场,还给那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哦?”赵倾城抬头问:“起了个什么名字?”

    “三千里。”春满忙回道。

    他饶有兴趣的接着道:“三千里?这名字有些怪,你可有问皇贵妃为何起这名字?”

    春满一准猜到陛下对娘娘的事关心的很,一定会究根问底,早早就问了这名字的缘由。

    “回陛下的话,娘娘说从京城到送青山刚好三千里,送青山是不是娘娘荆州的……”

    春满话未说完,只见陛下手中捡拾好的棋子落了一地,忙上前去捡。

    半晌,赵倾城眸色深重的盯着地上的人问道:“皇贵妃说这话的时候是何模样?”

    春满正低着头捡棋子,瞧不见头顶上的人此时的神情,心中还在暗笑陛下关心的也太过头了。

    “娘娘许是想家了,说的时候没什么笑模样。”

    春满一个自小长在宫里的奴才怎会晓得送青山是何处,只以为那是皇贵妃荆州的老家,几个月前娘娘不还专程回了一趟荆州老家探望祖母。前些日子盛学士又惨死狱中,春满耍了个小聪明,提点着陛下带娘娘回盛府省亲,也算是讨了娘娘的好。

    当晚,勤政殿内灯火长明,却未有宣人伺候笔墨,赵倾城就那么孤零零的在御案前坐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天未亮连随从都没带就自己跑去了交泰殿。

    盛澈正睡得熟,只觉得身上热腾腾的被子被人掀了开来,带着寒冬的冰冷和熟悉的味道。

    她只以为赵倾城又如从前那般批了一夜奏章来她这里小憩片刻,然后又得去上早朝了。

    迷蒙间,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将周身的温暖传递给他,又忍不住的抱怨:“你说你这皇帝当的累不累,起早贪黑的还不如个平民百姓来的自在。”

    赵倾城将人抱紧了些,用下巴蹭着她细滑的额头:“可我若是平民百姓,咱们就遇不到了。”

    “那倒也是。”盛澈拖着懒腔,困得快要睡着了。

    “澈儿?”

    “嗯?”

    “不要离开我。”

    “嗯~”

    赵倾城明白,即使她心甘情愿留下来,即使她舍弃了身后的一切,可不自知中,她心中永远在惦念她的送青山,在怀念那个不受束缚的过去和肆意张扬的自己。

    上京离送青山整整三千里,可她回不去了。

    这是压抑在她心底深处的念想,无法宣之于口,从不曾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他。

    这像是颗种子,赵倾城总感觉它迟早要生根发芽。

    ……

    大行封赏定在年后的正月初九,天鉴司呈禀上奏说,这天诸事皆宜。

    顾牧和官居武将之首,已赏无可赏,却在当日主动卸了兵权,朝堂动荡,百官议论纷纷。

    下一刻,陛下颁布圣旨,空悬多日的丞相之位既定,朝堂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顾牧和卸甲并非要功成身退。

    意料之中的是,顾牧和转任丞相一职并未遭到阻碍,武将们惋惜不已,文臣们审时度势,建承王倒是先行向顾牧和道了贺。

    三公九卿皆在场,亦无人反对。

    其余将军将士各有升迁赏赐,一时间,貌似风云暂定,皆大欢喜。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上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封赏过后,陛下赐了行赏宫宴,依然定在崇兴殿。

    上次宴请西昭使臣也是定在了崇兴殿,不过那次是贤妃全权主持操办,盛澈此次再想找她恐怕就难了。

    不过好在赵倾城了解她,下旨一应交给内务府打理,一群武将比那些想要故意挑衅的外邦使臣好应付多了,酒菜上齐即可。

    入夜,华灯初上。

    因着还在年下,宫内的五彩灯笼将崇兴殿装点的斑斓恢弘,喜气洋溢。

    盛澈依旧陪在陛下身旁,太后娘娘也亲临了这场宫宴,照着规矩点了几位位份高的宫妃一同作陪。

    此次宫宴来的官员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军功卓著,盛澈晓得兹事体大的道理,全程对那些个朝赵倾城献媚的妃嫔投以微笑,心胸宽广四个大字都快要贴脑门上了。

    想让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态,她们道行还是太低了点。

    宫宴过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盛澈被这群太过热情的西北将军们轮番敬了酒,整个人都开始发懵了,眼瞅着主位上的赵倾城刚喝了杨嫔敬的酒,将人打发走,后脚都察院御史左手拿着酒壶右手端着酒盏就踉跄着上来了,看样子是醉了。

    赵倾城朝武将那侧瞪了一眼,一群兵痞子在西北浪荡惯了,回京城一时间忘了规矩,将六部和三司的那几位大人喝了个遍,只想看他们露点丑。

    应是觉得那些人在上京享着锦衣玉食,位高权重;他们在边疆受着风吹日晒,保家卫国。没有他们,那些人哪能平步青云至此,好不容易凑一起,不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赵倾城看在眼里也就由着他们胡闹了一番,可谁能晓得这群人如此能喝,他眼瞧着通政司使都出去吐两回了。

    太后明摆着只是借名义带几位宫妃入席,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也有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这里顾将军兴致会差。

    盛澈也顾不上赵倾城死活了,想要起身出去透透气,手才撑住桌子就见一道黑靴映入眼帘。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