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吟天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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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的守时并未让稍晚时候匆匆赶来的姊弟俩感到惶恐,只因他俩心中的危惧在前往吟天殿,路过南岸时就已经用尽了。 两人在惠和坊异骨浮尸一案后,从未前往过北岸,对凉亭只是略有耳闻,如今亲眼得见,才觉异骨者可怜。 前一日南城各坊的巡查结束,出乎意料的,南城众多坊中,仅有四百余异骨之人,查验结果如预知一般显而易见,籍中记载都为渔户、工匠,再无其他。 如此,吟天殿已不能说是只有致病之嫌,而是城中异骨之症的罪魁祸首了。 眼下要做的就是进入吟天殿,查明其中缘由。 可就算只有这四百余人,八人十人共用一处凉亭,数十顶凉亭连成一列,之中透出瓷质油灯发出微弱的火光,不知为何,凉亭的尽头明明就是片刻即至的白昼,源阳却觉得对于这些异骨者而言,每时每刻都是万古长夜。. “今日将吟天殿一事探明,是否就可知眼前异骨之人有方可医了?”源协口中的话与源阳脑中所想不谋而合。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以自家破损渔船为拖板,花去平日返家数倍的时间,才将渔翁尸首带回家的渔夫父子二人,此时就在眼前东端的某处凉亭之中,两人得以将渔翁尸首接回,却在无人帮扶时,无法避免对异骨者一视同仁的逐坊搜查和以“查验”为由,实则却为暂行关押的举动。 他俩曾在到达凉亭时,试图将源阳、源协、敬诚甚至雍王的名号说出,以求得网开一面,可偏巧暂时代为行权的是先前因他二人之事,与源协发生过冲突的魏沛,一时向他求情,结果不言自明——除去居高临下的嘲讽,渔夫与渔童还能获得什么。 唯有渔童提及的家中迷香余下粉末,魏沛多问了两句,但以他之眼界,岂看得穿处于这些事情之中的关联。 正因如此,也导致源氏姊弟在南岸凉亭稍作停留时,未能与同在一处不远的渔童、渔夫相见。 此外,二人往惠训坊一角的吟天殿入口前去,远远就看见雍王的车驾停于彼处。这时,想起之前雍王、敬诚、裴谈都说过的各司其职——还有惟他二人才能做到的事在等着他俩处理,便没有再执着于一处的想法,径直向雍王而去。 入口的位置是前一日雍王告知的,且在吟天殿中工匠撤走的当间,二人亲眼见过,处于乱草之中,是一条特意搭建的长廊,自端门外三桥至南端星津桥,每日都能看见南端的这处不同,于北端黄道桥亦能看见北端一处类似的不同。 所谓不同,就是这些乱草与四周环境虽然同为一物,却处处透着违和——说是乱草,可实在从隆起的规则外形上看,过于齐整了。 谁又能想到其下掩藏着长廊,长廊又与南北两岸支撑吟天殿的斜撑支架相通。 雍王见两人来,招呼之后没有多做言语,而是在乱草中将一道竹门打开,直走下去。 源阳、源协步步紧跟,竹门在三人进入后自然关上,走廊两旁墙壁装有莲花灯,四周的昏黑衬出廊中灯火明亮,“往日尽头处便有禁兵与内侍重重查验,故而除非手持通行令牌的工匠以及与内侍相熟的皇族,无人可轻易通过,即便混入,在殿内禁兵把守下,亦是有入无回。” “殿内亦有禁兵?”源协问到。 “那是自然,殿内禁兵皆选自宫城内卫,离家无室,居于皇城,故而与外毫无交集且嘴严,”廊中比在外部看上去更加长,雍王在前回答,“当下都撤去了,眼下吟天殿之中都是从我府调入之亲兵,勿要挂心。” 他以为源协担心入殿,其实源协在疑惑,既然殿内不止有工匠还有禁兵,为何宫中从未传出有患异骨症之人,按理说内医局管理宫中一切大病小症,如何也能听得些许风声。 “先入其中再看,此廊之中如何能有线索。”源阳则知道源协脑中所想,廊内做工细致考究,诚如宫品的莲花灯,与光洁无比、甚能反射灯光的墙壁,就足以说明此吟天殿非同寻常。 行至走廊尽头,早先提及的六名由雍王府仆役替代的升桥桥工与四名雍王府亲兵替代的入口守卫就立于彼处,“平日非皇族之人,查验要严厉许多,不仅外衣需褪去,还要贴身搜查一番,才得以入。” “即是言……”源阳接过话茬,但雍王没让她说下去。 “因有此一项,吟天殿工匠之中未有女匠人,即是言,源医官算得上是除一众皇室之外,唯一进入此殿的外姓娘子了。”雍王言及此事,源阳总觉话里有话。 “外姓?那如韦后……”源协话未过脑,直接问出来才察觉那位韦后与一众韦氏,如今早都为皇族了,当然还有一族男丁的前朝遗族武氏。 “韦后从未入过吟天殿……”雍王话还未毕,跟在身后六名浮桥桥工行至前方,请三人走上一侧的台阶,后从台阶下方抽出一根周围带有数圈把手的铜制粗圆筒,确认三人站稳后,六人分成三组,站在圆筒两侧,手把把手用力一推一收,将圆筒滚动起来。 随着圆筒开始滚动,源阳、源协只觉脚下台阶微颤,忽地向前向上动了起来,桥工一侧出现连续的金属咔嗒声响。 借着异常的亮光,缓慢向上的台阶带姊弟二人看清了吟天殿的这一层,耳边还能听见脚底的水声,和层层黑帛被洛水上大风鼓吹不止的波动声。 可是此时并不能直接看见黑帛,只因脚下的台阶构筑于由红木与金属拼接而成的第一层,整层足有洛水河面宽,纵深也有十余丈,高数丈,此一层有一处天井,天井之中盘有一条在上俯首的金制卧龙,金龙卧在一块雕有山河的玉盘上。 可有心的源阳却发现,在红木与金属拼接的地面上,装有贯穿上下的四根主柱,主柱并无太多装饰,只是漂入洛水之中的金粉、金漆一事,得以解释——主柱上刷有闪闪金漆,且为了更加堂皇,还扑上了金粉——这也正是走廊算不得明亮,一片昏暗,突然至此层一片光亮的原因。 “建物,向来先有支撑,再有平面,而眼前四根金漆、金粉刷制的主柱定是随方才我等上来所见到的两岸支撑,同时铸成的。”源协指着脚下首层角落中,与主柱相接的两岸斜方。 “上漆扑粉的金柱未干,金漆、金粉滴落至黑帛,层层下渗,进入洛水,于是有了渔夫等人所见的‘水中金’。”源阳喃喃地补充到。 还有一处惊异,在四根金柱一旁放置有黄铜与珠宝打制而成的天之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精雕细琢的四象,都面向与玉盘卧龙相对的地面中心,而地面中心有一块同样的玉盘,玉盘中心站着一只金制凤凰,无论用料、雕工、神态都与天井金龙相差无几。 还未待她仔细将这一层看全,上升的台阶与金属声一同停下,而洛水水声与黑帛的鼓动声还能听见,不过较之前小了许多,“一层只为观赏,无法踏入;此二一层,如你等所见,未有回廊处可得一观,中心为黑帛遮挡之处,就连我等皇族,也未能见过。” 雍王说着,手指向如同走廊般昏暗的二层。姊弟二人随他的手看向殿中的黑帛,虽然好奇,但既皇族不得见,两人即便靠近,也不能有何举动。 与此同时,底部摇动台阶圆筒的仆役一齐高声喊到,“主子,此层止否?” “你二人要于此一层详细观否?”雍王在上方返头看向二人。 “敢问雍王,此一层连金柱都未刷,不知是何意。”姊弟俩相互交换眼神,由源协问到。 “即便是问,我亦不知……平日朝堂之上,乃至皇族,都知修文坊雍王最喜这吟天殿,殿内的角角落落,我已知得不少,可偏此一层,问谁也不说,只言作另有安排。”雍王也看向那黑帛之中,眼神之中略带一丝不甘。 “既都不知,便就此算了。”源阳忙打圆场,以免影响来过此处多次的雍王接下来的“指引”。 “不停!”源协向下喊到,这时才察觉在建物之中的回声,方才仆役向上大喊时,却未有这般明显,“此层与其下一层天井之中,似有隔层。” “为何如此说?”雍王竟比源阳更快问出这一问题。 “我向下大声喊叫,往复回声叫自下而上之音大出许多,如今我三人距二层地面近,而桥工距二层地面远,若无隔层,我所出之声,定未能响过六名桥工合力喊出之声。”源协一本正经地回答,试图从台阶走下二层,欲于二层见到隔层。 可仆役们已然听见“不停”之声,便不管不顾地开始继续摇动圆筒,源协险些从台阶上摔倒,便只好作罢。 “自转台阶不可回退,稍晚返回时再往对向彼处下至二层亦可,不急在一时,”雍王说到,“水祭当日,即便圣人亦要自此南端阶梯而下,自北而下回宫。” 姊弟俩点了点头,而源协则盯紧自己左侧,希望从二层至三层的隔层中发现端倪,可未如他愿,这一处的隔层即为再平常不过、摞起钉于一处的木板。 但很快这一项就不再是他留意之处,从身体前方闪出的整片荧荧绿光吸引了他的全部主意。 这片荧荧绿光与自某时开始,洛水之上的荧光相似,不过更显温润,还透出一丝不同于冷色的暖调来,正要确认是因何缘故,自阿姊手中递来一件罩衫。 罩衫各有大小,但都长至脚踝,“着上此银缕罩衫,他事不知,只此着衫一事,圣人可是亲自下了口谕的。”伊岛甫的初唐异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