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青面兽行路黄泥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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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杨志揉了揉昏疼的脑袋。 自从接到运送生辰纲的任务,他就一刻不敢放松神经,睡觉都想睁着一只眼睛。 他每次都会挑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睡觉,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睡得太死。 往日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被立刻惊醒。 不知为何,昨夜却睡得异常沉静,连梦都没做。 杨志叹了口气,心想也许是自己过于劳累了,这些军士白天挑担子。 自己白天要跟着他们一起走,晚上还要充当警戒,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睡过囫囵觉了,眼看前面就是济州城,到了城里,租上一条船,到时候就能好好歇着了。 他来到墙边,查看担子的情况。 他掀开了其中一个担子上的盖布,一片叶子悄无声息的掉落在箩筐边的地面上。 杨志将叶子捡起来,大概看了一眼,又将叶子放了回去,拿布盖上。 这是他防止别人打开担子的一种手段。 将叶子夹在吊篮和盖布之间,只要有不知情的人打开了担子,树叶就会掉在地上。 杨志确定了十一个担子的树叶都在。 这才叫军健们起来。 又是一阵混乱的声响,军健们垂头丧气的挑着担子出发了。 八字眉的老板站在柜台后面,目送着这帮人离开。 杨志等人离了客店,便走上了一座山岭。 这里热气蒸腾,烟尘铺面。 每个人都是满身大汗,灰头土脸。 当日正午,杨志正催促着他们快走。 却看昊日当空,晒得脚下石头发烫,脱了鞋连站都站不住。 众人脚疼,实在走不得。 军汉说道:“杨提辖,这天气太热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杨志急忙道:“大家伙再加把劲,等过了前面的土岗子,咱们就找个地方歇歇。” 众人打眼一看。 却见天上万里无云,风萧萧如海波一般,吹来的却尽是热浪。 千山灼焰,晒得岩壁上发白发灰,时不时的就掉下点碎屑。 空中的飞鸟都不愿意啼叫,只有乌鸦再喳喳的叫个不停。 再看那土岗子,上面有万株绿树,奇形怪状。 下面一派黄沙,波翻浪涌。 道旁杂草丛生,近一人高,浑似剑戟。 满地乱石翻滚,疙疙瘩瘩,虎豹难行。 一行人奔到岗子上来,其中一个军士面如死灰,嘴唇发白干裂。 他颤颤巍巍的放下担子,一头栽倒在了树荫里。 “我走不动了。” 杨志看队伍后面出了状况,连忙过来查看。 他将随身的水袋打开,先让那军士喝了两口缓一缓。 随后说道:“再加把劲,这里不是歇息的地方,等下了岗子再歇。” 那军士实在是已经脱力,他虚弱的说道:“不是小人不愿走,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其他人看有人歇息,也将担子放下,坐在阴地里,背靠大树开始休息。 杨志看大家都坐下了,连忙去拉刚开始喊累的那个军士。 “快起来,这里真不是歇脚的地方。” 众人不理,不管他再怎么说,磨破嘴皮子,大家就是不起来。 杨志脑袋上青筋暴起。 他握紧了手里的藤条。 对着那军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那军汉抱着头一边惨叫一边大喊道:“杨提辖,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起不来了。” 杨志打起了这个又倒了那个,打起了那个,这个却又犯困。 他只得央求道:“大家起来吧,算我杨志求求你们,这地方真的歇不得。等下了岗子,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再睡上一大觉,都听见了吗?” 任他喊破嗓子,众人根本就不理会。 老都管正靠着树歇息。 他见此情景开口道:“杨提辖,这里端的是热的走不动了,你就让他们歇会吧,别打骂了。” 杨志道:“老都管你不知道,此地名叫黄泥岗,乃是强寇出没之地,咱们得快点过去,万万不能停留啊!” 那个胖虞候却开口讥讽道:“省省吧,这话我都不知道听你说了多少遍了。一路上这不敢歇,那不敢停的。只管拿这话吓唬人,咱们都多长时间了,连个强寇的毛都没见着。军士们都是皮肉之身,要是累坏了,杨提辖你自己能把东西送到东京吗?” 众人附和道:“就是!” 杨志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这黄泥岗前后十几里都没有人烟。正是强寇出没之处。” 被打的那个军士反嘴道:“提辖休要吓唬人,哪有这么巧的,一天天过去那么多客商,偏偏让我们遇到强人。” 谢都管道:“杨提辖,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要不你先去催他们起来,我得再歇会。” 杨志只得拿着藤条去赶。 他大喊道:“都起来,谁不起来就先吃我二十棍。” 为首的那个军汉忍了杨志一路,现在终于爆发了。 他指着杨志大骂道:“杨志你休要耍威风,我们一个个都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偏就你一人空着手。你哪里知道我们挑担人的辛苦,你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就算是留守中书相公亲自监押,也不可能不让我们抱怨,你只管逞能,知道我们有多难受吗?” 杨志气的胡须倒竖,抄起藤条抬手便打。 “你个畜牲,看我不打死你!” 老都管喝道:“且慢!杨提辖,你先听我一言。我当初在东京,给中书夫人做奶公时,门下的军官也见过千万,却无一个你这样的,野蛮专横,不懂礼数。我看在中书大人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吧!量你一个刺配过来的军人,就算蒙中书大人提携做个提辖,也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嘛。” 他指着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上的军士们道:“你好好看看,这些军士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血肉之躯。你一路上不是打就是骂,是耍你杨志的威风,还是显你杨志的能耐啊!休说我是中书相公家的都管,就算只是个乡野村夫,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也该听我一句劝了,怎么就不能让他们歇会啊!” 杨志拿手中荆条猛地抽打了一下他身边的高草,转头对谢都管说道:“老都管,你在东京生长,每日里出入相府,不知道行路之人,要忍受多少艰辛,经历多少煎熬。” 谢都管反唇相讥:“杨提辖休要摆谱,老夫随相爷几度沉浮,四川两广我都去过,想在老夫面前卖弄,你还不够格!” 军士们有人撑腰,顿时跟杨志撕破了脸皮。 “对,老都管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话就是有理。” 杨志看着这帮军士气上心头:“放屁,现在可不是太平时节,要是遇上强寇,你们一个个都得成别人刀下之鬼。” 那虞候可算找到机会了,先扣一顶大帽子上去。 “哎,杨提辖,你怎么说话呢?现在怎么不太平了,你是不是对官家有意见。” 杨志还要还口,却见的远处松林里有一个黑影一闪一闪,探头探脑的往这边观望。 他将藤条撇下,拽起扑刀,拿手一指:“贼人休走!” 老都管闻声看去,正瞧见远处的黑影跳下土岗。 直吓得他一哆嗦,抱着拐杖就不撒手。 那两个虞候也害怕的不行,抱着手里的扑刀,一个劲的往后缩。 老都管呵斥道:“等什么呢?还不快过去支援杨提辖。” 他们两个就是老都管的狗腿,主人让去他们不敢不去。 于是两人提着扑刀,小心翼翼的跟在杨志后面,准备等杨志先探明了情况,一有不对劲马上就跑。 军士们听到有贼人,连忙爬起来。 刚才那个说哪有这么巧的军汉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乌鸦嘴真晦气。 杨志跟着前面的黑影,一头钻进了松林里。 只见松林里成一字长蛇,摆着七辆独轮车。 旁边树荫下歇息着七个大汉,他们为避酷热,一个个都脱光了上身。 其中有三个人,一个五短身材,一个身高一丈,还有一个七尺身高面上有朱砂记。 不像是一般人。 杨志挺起扑刀问道:“尔等好大的胆子,敢窥伺我行货。” 那七人吓得直跳起来。 其中为首的那个双手摊开,说道:“大王饶命啊,我们只是卖枣子的。”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了半吊铜板。 “我们只有这么多了,您要是不满意可以把这些车子也推走,只要留下我们的性命,我们怎样都行。” 后面两个虞候看杨志跟这七人交谈起来,也壮起胆子过来查看。 杨志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汉子说:“我们是濠州来的。” 杨志将举起的扑刀渐渐放下。 “这么说你们不是强人?” 为首那汉子摸了一把汗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强人呢!” 杨志收起了刀,说道:“我们也是过路的客商,你们为何在此停留?须知此处多有强人出没。” 那人说:“没办法,天气太热了,实在走不了。要是真遇上强人,我们也没什么东西,他看上什么尽管拿去便是。贼人抢劫图的是钱,又不是命。” 说着他解开了一个麻袋,伸手一掏,抓出了一把枣子。 “大人,相逢既是缘,吃点枣子吧。” 杨志没有接,而是对着另外一个麻袋捅了一刀,伸手进去摸索。 果然还是一把枣子。 那人问道:“大人看我这枣子怎么样啊,要不您多拿点。” 杨志转身离去道:“不吃了,你们走你们的吧。”苔上老菌的水浒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