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没有星空的夜晚

    清晨的浴室里传来潺潺的水声，蓝牙音响里放着轻快的音乐。简阳七点就醒了，眼下有些黑青，但是身体完全没有熬夜的疲惫，精神十分亢奋。

    下半身围着浴巾走出淋浴间，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还行，不算很憔悴。

    简阳仔细地刮了胡子，须后水拍在脸上有点刺痛，让人又清醒了几分。

    梳好头发后在衣柜里选了一套灰蓝色的西装，走到床头柜旁拿起一块手表，看得出神。

    那是邵文泽送他的二十八岁礼物，看上去就是一块价格不菲的表，没什么特别的。不免又想到了那个USB里错过的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过只要是邵文泽送的，就算是一块临时买的表，那也是宝贝。

    吃过早饭，简阳带上打印好的合同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预报说会有雨，此刻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早高峰的路况不是很好，个别不耐烦的司机突兀地按着喇叭。电台里播放着当下的流行歌曲，简阳的手指跟着音乐在方向盘上敲打着节奏，好像交通堵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简阳对带他进办公室的助理道了谢，踱步到邵文泽的办公桌前。

    “坐吧，简总。”邵文泽并没有像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那么客气，坐在椅子里连身子都没动一下，“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我想你也知道本盛和邵氏的合约快到期了，我是来谈续约的。”

    邵文泽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让叶锦去联系夏衍了，他们会处理好的。”

    “我们谈也是一样的，合同我已经带来了。”说完简阳从文件夹里取出合同放到他面前。

    “你不会有什么大招等着我吧？”

    “你先看看。”

    邵文泽拿起合同翻阅了起来，简阳见他扬了扬眉，表情明显有些出乎意料。

    这依旧是一份不平等条约，只是获利方不再是本盛，而是邵氏。任何人看了都找不出拒绝这份合同的理由，邵文泽当然明白自己也不可能拒绝。

    他把合同放回桌上，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肉体？”邵文泽的身子向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拖着下巴，笑容可掬地暧昧道，“如果你非要让我操你，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前我也操得挺舒服的。”

    简阳面不改色地回道，“你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

    邵文泽靠回椅背，十指交叉叠在身前，“说说看。”

    “周末和我一起去露营，我会把东西都安排妥当，你出个人就行。”

    右手的拇指点在另一只拇指上，邵文泽在思考，简阳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用那么多钱换一次露营的机会，他是疯了吗？

    “你计划在这次露营里和我发生肉体关系吗？”

    简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到不在我的计划内，但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邵文泽笑着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取了两个杯子，倒了酒递给简阳一杯。

    “那么合作愉快了，简总。”邵文泽主动碰了他的杯子，一口饮尽杯中酒，“记得准备两个单独的睡袋，我对你的肉体没兴趣。”

    “好。”简阳避开了他的视线仰头喝酒。

    ……

    周六两人赶着早上第一班飞机飞往弗吉尼亚州，邵文泽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和耳塞睡觉。

    天气预报说整个周末都会是好天气，窗外的阳光很好，云层透亮，伴随着飞机的轰隆声让人心情澎湃。

    邵文泽的手垂在座椅上，简阳把手凑过去，轻轻地触碰着他小指的边缘。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便大胆地把手停留在那个位置，也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飞机到达时简阳轻轻地捏着邵文泽的手，把他唤醒，邵文泽刚摘掉眼罩时那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实在是忍不住想亲一口。

    简阳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Vince，醒一醒，我们到了。”

    邵文泽没注意到被简阳捏着的手，就这么任其捏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走出机场后简阳在旁边的租车行取了之前预定好的车，先去超市购买了食材，又在附近的农庄买了些柴火，之后便载着邵文泽往国家公路森林公园开去。这条路从弗吉尼亚州开始，到北卡罗来纳州结束。简阳倒是没打算把整条路走完，计划只走三分之一，不然时间太赶了。

    很多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来这里露营，公路两旁的树叶已经渐渐开始变色，晚上也不至于冷到无法入睡。

    凉爽的秋风吹得树叶迎风起舞，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邵文泽选了一个Old　school　Hip－Hop的电台，一路上跟着哼唱，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路上经过了各式各样的农场，可惜今天的行程比较赶，不方便停靠参观。途中会经过一座桥，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供人们休息停靠，同时也是欣赏枫叶的好地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辆车在那里了，简阳把车停稳，拉着邵文泽下了车。

    风比想象中要大一些，不过晒着太阳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邵文泽拿出手机对着远处的风景拍摄，而简阳则在旁边悄悄地拍着他。

    “其实我一直都想来这边露营，结果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来，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是跟你。”

    邵文泽的语气很轻松，不太能判断他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那算我运气好，居然歪打正着。”

    邵文泽没再说什么，趴在桥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简阳默默地走到他旁边，跟他同样的姿势漫无目的地眺望远处。

    比他们早到的人拍完景色都慢慢离开了，邵文泽发了半响呆后说继续赶路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地看着路边的风景，简阳又行驶了三个小时后，把车停在一处山脚下，从后备箱取出了背包。

    “这条徒步的线路大概三英里，等我们下山就差不多可以去营地了。”

    “好。”

    山脚下有一个小木屋，卖一些纪念品，简阳说想买点东西，邵文泽便跟着他一起进去。

    都是些常见的纪念品，看到马克杯的时候，简阳犹豫了一下，最后买了个冰箱贴和开瓶器。邵文泽则选了那种可以用熨斗加热粘在背包上的补丁，一般他都会买补丁，只是很久没远足了。

    山上的树叶很茂盛，阳光勉强能留下一点点光斑。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交流，他们走得不算快，有几个比他们晚来的人都超过了他们。

    三英里的路不算很远，一个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山顶。上面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两人都爬到上面坐着。

    山顶的风不停地刮着，简阳用手擦掉邵文泽额头上的细汗，说小心着凉。他大概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亲密的举动，邵文泽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擦掉了剩下的汗。

    “还会想蹦极吗？”

    “什么？”

    “上次在山顶，你说想蹦极。”

    邵文泽想到了那次蹦极，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喜欢简阳了，又或许更早。

    简阳见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没继续说下去。

    下山后简阳把车开到附近的营地，两人配合着搭起帐篷。邵文泽负责生火，简阳负责准备食材。

    其实简阳没有买什么特别的食材，就是一些方便制作的汉堡和热狗。邵文泽倒是也不挑，想着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赶过来，时间那么紧也不可能准备什么丰富的食材。

    晚饭做好时天已经黑了，暖色的火光照在邵文泽漂亮的脸上，让人心动不已，简阳情不自禁地看着他发呆。

    邵文泽很想忽视他的目光，可实在是忽视不了，“盯着我干什么？看我又不会饱。”

    “Vince，我爱你。”

    正在喝啤酒的邵文泽被呛了一下，“咳咳……你干嘛突然说那么奇怪的话！”

    简阳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奇怪吗？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

    “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哦。”简阳咬了一口热狗，机械地咀嚼着，“那我可以追你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又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你现在连跟我多说两句话都不愿意，我不想你反感我。如果我追得太猛，你讨厌我了，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简阳点点头，“那你算勉强同意我追你了，是吗？”

    邵文泽喝了口酒没有说话，简阳就当他是默认了。

    其实简阳并没有指望他会答应什么，这次露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自己。毕竟以前他们单独出去旅行的时候，每一次都很快乐，简阳想让他想起当初的那份快乐。

    之前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像这样长时间独处了。幸好他可以用让邵文泽无法拒绝的合约换来这次机会，目前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虽然他今天说的话不多，但起码做什么都很配合，态度也没有明显地不悦。

    简阳去车里拿了饼干、巧克力和棉花糖，做了个S’more递给邵文泽。他接过来没有马上吃，看了一会才咬下一小口。

    “不好吃吗？”

    邵文泽摇摇头。

    或许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简阳是要打算追他了，那么方奕文呢？那是简阳爱了十几年的人，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了吗？明明当初他们两个人会搞在一起也是因为他在方奕文那里受挫，来自己这里找补罢了。这次或许又是同样的原因呢？

    心里有很多疑问，但邵文泽完全不想去寻找答案。当初决定回美国的时候就打算和这个人割裂了，就算以后再回中国，也是等自己脱胎换骨之后才会再面对他。

    见到简阳之前邵文泽以为这一年已经让自己忘却了很多，见到他之后才发现那些都是自欺欺人。可邵文泽并不甘心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凭什么呢？凭什么简阳要替身的时候就得给他当替身，他心血来潮要爱情了，就要给他爱情。

    邵文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简阳的关系，难道一定要搞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活得那么不体面，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和简阳彻底撕破脸。

    简阳不知道邵文泽在想什么，独自默默地感恩在这么一个宁静的夜晚，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和他坐在这里烤火。人总是贪婪的，几个月之前简阳对这种事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而现在他居然还想要更多这样的时刻。

    火光越来越小，柴燃得差不多了，他们没有继续添柴。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仔细收拾了一下进入帐篷。

    两人并肩躺在睡袋里，邵文泽看着帐篷顶部的天窗透进来的月光有些发呆。

    “预告说今天是可以看到星空的。”简阳小声嘀咕了一句。

    邵文泽嗤笑了一声，“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想帮你。”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简阳。

    简阳轻轻叹了口气，“你冷吗？”

    “不冷。”

    其实邵文泽是冷的，山里夜晚只有两三度。但是再冷也得自己扛着，不能让自己去幻想那个人的体温。

    “可是我有一点儿冷，我可以抱着你吗。”

    “……”

    “可以吗？”

    “不可以。”过了一会邵文泽把睡袋朝简阳的位置挪了挪，“靠着就没那么冷了。”

    简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弯起了嘴角。“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