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距离苏子强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半年，在宠物店已经正式出徒可以不用郑暖带着接活了，他在一众宠物圈子里也有了点名气。

    这天，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团脏兮兮的动物跑进宠物店，满脸焦急的冲向正在值班的苏子强，“你好，能帮我看看这个小家伙吗，他现在情况看着很不好。”

    苏子强稍微打量一下，是个浑身沾满泥水的黑色长毛狗，因为太脏了，他一时没有看出来是什么品种，本着职业操守他将女人请进问诊室，“可以，跟我上来吧。”

    领着女人来到问诊室，在桌子上铺了一层无菌垫，苏子强将狗接过放在上面，透过手套他能明显感受到狗狗正在微弱的颤抖，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苏子强上手一摸最先感觉到的就是狗狗瘦的不正常的身体。

    “你是他的主人还是？”苏子强边给狗狗检查边询问女人。

    女人两手绞在一起，眉毛紧紧的皱着，听到苏子强的询问，语调微微提高，“我不是，我是从垃圾桶里翻到他的，被人恶意系着垃圾袋丢弃的。”

    苏子强听到也有些气愤，眉头微皱的给狗狗做了次检查，幸运的是除了耳朵上被人扎了一个洞，并没有什么内外伤，这让他和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最后苏子强给狗狗打了一针，又包了一下耳朵后将它留在店里照看，“小赵，带这位女士去前台缴费。”

    “好的。”

    助理进来带着女人离开了，整间屋子里只剩下垂着脑袋睡觉的狗狗和苏子强。

    本来一脑袋乱毛的狗头因为处理伤口被修剪的极短，露出了原本被毛发遮挡的脸，苏子强只是微瞥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真的太像了，太像他之前捡到的小狗——泡泡，他又靠近了点仔细看了看，还是很像。

    沉痛的往事被勾起，苏子强轻轻的摸了摸缩在角落颤抖的狗，像是又回到了他刚被退学祁瑞又消失的那段时间。

    用撕心裂肺来形容那段时间也不为过，可以依靠的人不告而别，巨大的压力和指责将他整个人包裹的密不透风。

    那是一个阴天，被学校开除不久的苏子强再也受不了苏母的冷嘲热讽，第一次从家摔门而出，他没有去处，认识的地方也不多，只能没有目的的走下去。

    离着湖边的大桥越来越近，吹在脸上的风也越来越猛，苏子强任由风将脸上的泪刮干，嘴唇被吹裂，这一切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汪汪......汪汪。”

    属于小奶狗稚嫩的叫声在不远处传来，苏子强听了一会，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只小黑狗正朝着地上一只明显被车撞了的小狗不停的叫着。

    苏子强走过去，摸了摸地上的小狗，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而它旁边的小狗像是不知疲惫一般，不懈的想用鼻子把伙伴从地上拱起来。

    做不到将这么小的一只狗扔在马路上，苏子强找了个破编织袋把尸体掩埋在了不远处的湖边，怀里那只幸存的小狗不断拿头拱着他的胸膛，痒痒的却又有些温暖。

    此刻苏子强又想起了小瑞，这只小狗像是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第二道光，浑身都充满着活力，摇着短短的尾巴湿乎乎的舌头舔过他的手。

    苏子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废弃的旧车库稍微布置了一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小狗安了个家，有模有样的布置好饭盆水盆，苏子强像是每个第一次养狗的主人一般，郑重地给小狗起了个名字——泡泡。

    有了泡泡的存在，苏子强像是将死之人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盼头，每天天不亮便去看泡泡，怕它自己孤单，还给它找了个玩偶放在身边。

    那段时间苏子强做梦都是在跟泡泡一起玩，这只意外获得的小狗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坚持活着的支撑。

    这天，苏母让苏子强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时天色已经快黑透了，好不容易从家里溜出来，在他踏进车库的第一脚，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小声叫着泡泡的名字，往常早就朝着他跑来的泡泡此时却迟迟不见身影，苏子强有些焦急的朝泡泡的窝跑去，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在苏子强急得脑袋发疼时，苏明煊跟几个男生从外面钻进旧车库，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苏子强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声音有些发颤，“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跟踪我？”

    “不是哦，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狗，想来跟它玩一玩。”苏明煊话音刚落，随行的几个男生嬉笑着你推我我推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恶意。

    苏子强腿脚有些发软，他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强迫自己发出声音，“你们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求求你们，告诉我。”

    苏明煊此刻却是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唇笑嘻嘻的看着苏子强，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今天的肉真好吃......”

    那句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飘进苏子强的耳朵里，像是冬天被一桶冰水从脑袋上浇下来，他整个人都被钉在地上，背后的冷汗湿透了那层薄薄的衣料。

    推开那群堵在门口的男生，他疯了似的朝家跑去，还没进门，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卷入苏子强的鼻腔里，不敢相信地推开门，正撞见苏父在收拾桌子，他冲上前大声质问着屋内的父母，“你们在吃什么？这是什么？！”

    苏父粗鲁的将锅往桌子上一摔，大声责问苏子强，“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管得着吗，谁让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的？”

    坐在一边的苏母则是什么都没有说，脸色黑沉的进了卧室。

    “你一天到晚跟个废物一样到处乱逛，让你上个学都能被开除，要你有什么用？早知道你这个烂样，我就该把你掐死。”

    像是不解气，苏父临走前恶狠狠的踹了苏子强一脚，胯骨处疼的他差点坐在地上，满屋里弥漫着的都是肉香味，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厨房，在看到垃圾桶内还没有处理掉的那些皮毛时，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是决堤的大坝，完全止不住。

    苏子强上前将泡泡的皮毛放进塑料袋系好，又将后院的铁锹拿上，还没等他出门，就碰上了刚回家的苏明煊。

    “哥哥这是要去干什么？埋你的那只小狗吗？”

    眼前苏明煊带着恶意的笑容渐渐放大，苏子强再也不能控制，提着铁锹愤怒的朝他拍去，苏明煊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胆子打自己，一时躲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等到闻声赶来的苏母来拉架时，苏明煊整张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头上更是在哗哗流血。

    苏母发疯似的在苏子强脸上又抓又挠，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显得有些嘶哑，“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个畜生！”

    铁锹从苏子强的手里掉在地上，一时间家里只有苏明煊的哀嚎声和苏母的咒骂抽泣声，他像是一个局外人，手心的汗浸透了袋子，滑的他有些抓不住。

    苏母还没闹够，想要扑到苏子强前面再狠狠的教训他一下，却被轻易的推到一边。

    “他知道你出轨吗？苏明煊好像是你出轨后才有的吧，他能不能知道这件事，全在你想不想作死。”

    苏子强淡淡的说完，抬眼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母亲”的疯女人，心里恶心的想吐，强撑着自己将剩下的话说完，“你也不想这件事被闹得太难看吧。”

    苏母咬着牙，脸上的表情带着无处发泄的愤恨，良久，她扶起地上的苏明煊进了卧室。

    地上溅了不少苏明煊的血，苏子强嫌恶心，捡起铁锹向湖边走去，冷风吹去了他脸上的泪，像是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那么痛，让苏子强无处可避。

    苏子强一路上都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在他看到泡泡尸体的那一刻全都前功尽弃，怀里是早已凉透的皮毛，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着苏子强。

    他放任自己躺在满是杂草的地上，耳边的草搔着他的脸颊，一瞬间苏子强以为是泡泡在舔舐自己。

    “好痛苦，泡泡，带我走吧，我不想在坚持了，带着我一起离开吧。”

    心灵与身体上带来的双重痛苦让苏子强蜷缩起来，他的嗓子已经干涩到发不出声来，意识有些不太清楚的自言自语道。

    恍惚间，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苏子强的脸颊，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了，他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有力的怀抱紧紧抱住，这个动作像是已经重复过千遍，苏子强熟练的将头靠在里面，鼻腔里那股一直存在的血腥味和令人恶心的肉味被淡淡的花香遮盖掉，此刻的苏子强像是一个回到母体的婴儿，紧绷的精神终于放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空已经有些微微放亮，不知名的鸟在不远处一声一声的叫着，苏子强后知后觉的从地上爬起来，身旁的塑料袋和泡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铁锹旁边的一个小土包。

    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苏子强内心抱着一丝侥幸，虚虚的喊了一声，“小瑞？”

    没有人回答他，对于这个结果苏子强并没有太失望，他昨晚经历的种种都有着小瑞的身影，就连泡泡的这个土包也是，附身摸了摸那个还有些潮湿的小土包，苏子强拾起铁锹，像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念头一般，欺骗着自己继续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