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谈判1

    “少爷刚刚清醒了。”护理人员低声汇报。“少爷的身体很虚弱，还请您……”

    “知道了。”

    主人挑开帘子走进病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绿的乔木，在高窗外浮动。

    床上少年徐徐合着眼。这是它最喜欢的天气。以往这种时候，它都会想要去河边走一走。

    然后悄悄对他笑一笑。

    人们都说他喜怒不定。其实对他笑一下就足够了。

    忧忧垂眼，这病床原本也有他的位置。不久之前，他就在旁边哄它吃药。如今这些位置已经被各种维生管道占据，像是一个人身上长了很多根须。忧忧忘不了它躺在血泊里的样子。就像一块涨潮时的海滩，轻轻一按，海水就从已经泡得绵软的孔洞里涌出来。

    “虚弱”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明眼人都能看出，它时日无多。

    相比情绪暗涌的主人，少年显得十分平静，像是一具等待的躯壳。

    窗纱轻轻吹起。

    “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忧忧艰难地开口。然后他取出一个绸袋，里面是尽量拼完整的那个礼物。但这个特殊的透明材料很难修复如初，蝴蝶的翅膀上全是裂痕。“对不起。”

    少年终于偏头，眼珠都没有转动。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它无动于衷。【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忧忧瞬间捏紧了手。这次的目的是要哄它接受治疗，最好能想办法接受意志转移。

    不论它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接受。

    “我们讨论过了你的图纸。”忧忧不依不饶。“我知道你藏的数字。”

    少年连着氧气管，眼皮颤了一下，并没有表示。

    【图纸？图纸上没有那个数字。】那个三位数的生日需要人力精细调校才能出现。【这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您别留着了。】

    精心为你放慢的时间，如今只是一段段无法修复如初的裂痕。

    “你……”长发青年原本想先服个软，见它油盐不进，烦躁起来。“你不能这样。”他紧紧抓着那片碎裂的蝴蝶，仿佛怕被人抢走似的。“这是……这是你送给我的！”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

    【我没有送给你什么。主座。】下午体转过闪着绿色荧光的眼珠。【作为下位复制体，只是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现在也得到教训了。】

    它就是怀着这种心情，亲自将那片蝴蝶捏碎的。

    “我不管。”忧忧眼底逐渐泛红。“这是我的……这都是我的！而且我也不准许你自称下位体。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少年仿佛心意已决，平淡得堪称冷淡。其实忧忧也知道这就是它的本性。

    【主座，下位体的评级是您亲自标定的。至于那个交易，】它稍微起身，想要让气息更流畅一些。【我也正要和您谈谈。】

    然后它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从衣兜里拉出那个暗红的玫瑰吊坠。

    【我觉得，您的提议……我做不到。我尽力了，但还是没办法模仿一个人类，也没办法像您需要的舒。】

    它看着那朵红黑交替的玫瑰。

    【我想要让您开心，但也做不到。我尽力了……】它的语句里带了最后的一点颤抖，说完之后，仿佛将那些不平之气全部散尽。【那这个交易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您早点去找下一个满意的复制体。我们就这样……结束吧。】

    它张开手指，吊坠从它的掌心滑落，像是一口血迹。

    “你……”忧忧的心彻底颤抖起来。这是又一次断绝的前兆。“你想结束？难道你忘了这是什么的开关吗？你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性命了？”

    【我知道。但是这不是适合我的东西。】它苦笑。【我们电器，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但是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我会去寻找我的办法。】它有些疲倦地问。【没有这个交易，您可不可以放我走了？】

    “你……你休想。”忧忧恨不得将它按在病床上质问，让它求饶。“呵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处心积虑……是想离开我！你做梦！”他按住少年的肩膀冷笑。“31号还在我手上。”

    【随便你怎么想。】它已经不再打算忍让。【留在你身边又怎么样？难道不是和31号一样？陪你消磨时间，战战兢兢哄你开心……】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这个无坚不摧的魔鬼仿佛被击中脆骨。“怎么能那我们，和别人相提并论……”

    【呵，有什么区别？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都没有用。你要他爱你，要在我们身上发泄对舒的仇恨，我也认了。这是我们复制体欠你的。可你乐在其中，你只是想把这个游戏玩下去，把我们一个个浪费过去。就像你骗他说我死了，然后又让他在最狼狈的时候强迫我，告诉他我还活着……咳咳。】它轻轻咳嗽着，鼻端又涌出一些淡红。【玩弄复制体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先忽视折磨，再转头哄一哄，是不是就可以让人对你死心塌地？大不了恩威并施，威胁一下，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上当么，还会在乎么？】

    “你……你不相信我了。”忧忧失魂落魄地看着它。“这不对……这不对……”

    【31号其实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再说，我也管不了它一辈子。】它轻轻咳嗽一阵。【忧大人，别自欺欺人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这样我们都轻松。】

    穿膛而过的激光枪，打不通的电话，隔着众人，缓缓落下的烟灰。

    “闭嘴，不要再提那些人！”美青年如地狱修罗，俯身按着它的手腕，让他们对视。“你就是偏心，就是向着那些无关的人，也不想我好过！放过？凭什么？”他瞳孔紧缩着颤动。“你可别忘了，你能活到现在，是我为你挡了轨道炮，是我给你我的血。这就急着撇清关系？呵呵呵……”

    青丝垂落。他俯身在它耳边轻轻说。“想要两不相欠？我的好兄弟，好啊，我们好好算一算，给我扒皮去骨，流尽最后一滴血，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少年终于有一些惊愕，有些茫然。

    “至于去其他地方，想都别想。”忧忧起身，吩咐护工。“看好他。什么时候它配合治疗，什么时候再给他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