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哒。哒。哒。

    俞文星走神了。

    他坐在昏暗的教室里，周围是深浅不一的呼吸声、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的摩擦声、灯泡短路的滋滋声，以及他用食指敲打在桌面时沉闷的哒哒声。

    他将面前的试卷翻了个面，纸张划破空气的声响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一张，像是工厂流水线上挂着的半成品，排列有序地被送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忽然感到一阵困倦，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失眠症状终于在此刻失了效。眼前闪过各种场景，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原本的世界开始扭曲，画面变得绚烂缤纷，闪得他眼花缭乱。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超市店员的脸上，那张脸总是没精打采的，眼皮几乎要垂到下睑，看上去与睡着了无异。

    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空虚，直觉告诉他那双眼可以带来点什么，又或是从他身上夺去某些东西，可它不愿意看向他，这让他束手无策。

    他无奈地阖上眼。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那双眼忽然完全睁开，一束光打在那对瞳仁上，并牵引着它们，朝他转了过来。

    他来不及体会那股异样的情绪，整个世界就如同被拔了电源的显示屏，嘣一声熄了火，陷入黑暗之中。

    他仿佛在黑暗中飘荡了许久，随着深入他的意识消散得越来越快，可惜一阵规律的敲打声又将他扯了回来。

    哒。哒。哒。

    不知何时，他的桌旁立了一个高大的身躯，那个人弯曲着食指，用指节在他的桌面上打出这样的声音，令他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

    他将目光移上去，那只手的上方戴了一只银色的表，而表中的分针只比刚才多转动了五格，他短暂的梦游就这样匆忙地被结束了。

    傍晚开始下起小雨，教学楼底聚集了不少学生，七嘴八舌地发出恼人的噪音。俞文星单肩背包，跟着另一半人群走到雨里。

    他的包里其实装着雨伞，但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比那些学生更吵，他让雨直接落在自己的头发上、衣服里，以此获得片刻宁静。

    秋日的雨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雨点密集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桌肚里无尽的试卷，也像半夜里总是朝他袭来的梦境。

    梦境里孔小慢不是总会出现，而他总是在梦中寻找着什么、追逐着什么。有时他会在无人的角落里遇到孔小慢，然后看孔小慢缠上他的身体，吻在他的唇角。

    他不会用艳丽来形容这样的梦，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里的孔小慢，对他而言都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并且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他不太想评价这对他而言是好还是坏，也许他自己也清楚如果把那条暧昧的线割开，将所有事实摆在面前，事情反而会变得更糟糕，有时像孔小慢那样糊涂的过法说不定对所有人都更好。

    进门时家政阿姨已经到了，在简单清洁过卫生之后，她进了厨房，开始鼓捣今天份的晚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除了他和孔小慢，其他人从来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无论是想进来打扫的阿姨，还是宋倩云。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拿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厨房里的家政阿姨听到声响，悄声走到那间房门前，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摁下。可惜她没有成功，门板最终被卡在了原地，只能在缝隙中撞出一些不太动听的声音。

    十分钟后俞文星从浴室里出来，他套了一身秋季的常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发梢上滴下的水恰好落在了上面。

    阿姨还在厨房忙碌，他瞥了一眼，拿出平板坐到了沙发上。

    粗略扫过屏幕上的信息后，乏味的新闻令他更加口干舌燥。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入口中，却在低头时看到自家大门缓缓打开，门后伸出了一个无辜的脑袋，正和梦里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