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 循环
“嘿！放手！你在胡说什么！”摩根想要摆脱哈德森的纠缠，却被他有力的手死死拽住头发，疼得龇牙咧嘴，又对自己准备上前帮忙的贴身男仆做了个“待在原地别动”的手势。 “胡说？好啊！那就让郎伍德街的人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埃弗瑞.摩根！给我把钱还回来！你这个骗……”哈德森还没说完，摩根便急急忙忙把他的嘴捂上，连拖带拽将他带到一旁。 哈德森打掉他的手，揪着他的衣领：“今天你别想逃！听着，如果你不……” “好的、好的、你先闭嘴，”摩根压低声音，“我们走远点……” “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要让其他人都知道，你是个骗子！我还要把你送去警局……” “你想要钱，就不能把我送进警局，”摩根喘着气，尽力让语气变得和缓，“我没钱了，为了这次的大生意，我的钱都用来准备这次的局了，等我得手之后才有钱还给你。” “哦，”哈德森打量了摩根一身体面的行头，看了看被这家伙制止，站在远处的贴身男仆，讥讽道，“你都没舍得买一辆马车吗？” “我可养不起那种东西，为了打入他们的圈子，我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哈德森与摩根勾肩搭背，威胁道：“那你更应该把我的钱还回来，否则我揭发你过去的事，你还能继续做局吗？” “弗莱明先生，您现在过得怎样？”摩根突然问道。 哈德森狞笑道：“托你的福，我的日子好极了。” “以您现在的样子，您觉得您的话会有人相信吗，”摩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劲，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着和这副表情完全不沾边的话，“我真怕您被送到精神病院，在那个地方，您可能过得会比现在差一点。” “呵呵，但在那之前，我向你保证，你过去的事迹会传进所有人的耳朵，我有的是办法，”哈德森也回敬道，“你干的可是叫人从口袋里掏钱的事情，你确定要这样吗？” 哈德森这句话说出来完全是为了吓唬摩根，他可没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他……或许他只能试试从班那里入手。 “知道你为什么发不了财吗，”摩根摆手，“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会知道，等我成功后你才能拿回你的钱。” “哦？”哈德森摆明了不相信他，“如果你就此溜之大吉，我该去哪里讨要呢？” “这不可能，”摩根摆手，“我为了这次大生意已经投入所有，我要是逃走，那就功亏一篑了。” 哈德森盯了他一阵子，突然问道：“你要去理查森那里？” “没错，”摩根答道，老老实实的一张脸，几乎可以欺骗每一个不了解他的人，“那可是个大鱼塘呢。” 哈德森指着贴身男仆笑道：“让他和我换身衣服，我陪你去。” 摩根不放心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这会露馅的……” “你可以不答应，然后他们就会知道你原来叫什么，干过什么。”哈德森说。 摩根气闷：“你可以吗？他是专业的，你可别给我添麻烦。” “这不需要你来担心，我很清楚该怎么做。” 摩根没有办法，只好吩咐贴身男仆照做，哈德森一边换衣服一边注意动静，防备他们主仆一起对他下黑手，难保摩根没有这种打算，如果真的如他话里所说，那么为了他投入的钱，化身刽子手也不是不可能。 换上许久没有穿过的男仆服饰，哈德森心底出现了一种难以表达的感受。 虽然好几年过去了，但他仍未忘记当年在庄园里受过的训练，整理好衣裤后自然而然挺直背脊，微微低头，后撤一步站到摩根身后。 “很合适。”摩根瞧了一眼他的男仆装扮，半是认真半是讥讽道。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试试，我不介意你扮作我的仆人。” “谢谢，我看上去更像个富翁，仆人可不能找我这样的，”摩根抚了抚自己鬓角的头发，对哈德森说，“该走了，去太晚可不礼貌。” 路上，摩根交代哈德森：“如果有人问你我的身份，记着，我过去在印度孟买做生意，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回到美国发展，我的生意主要在西部，妻儿在英国兰开夏郡的老家，其他的你一律说不知道。” 哈德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你不是原来在非洲做买卖吗？” “我没去过非洲，其他人也没几个去过；但现在，我的确去过印度，根本不怕有人问起。”摩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进入宴客厅。 哈德森在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女间扫过，寻找宴会主人的身影，环视一周，哈德森终于找到与几位男士谈笑风生的班。 摩根则在前方和人寒暄，聊聊天气、谈一谈最近的行情、商量周末去谁家郊外的别墅打猎…… 哈德森待在仆人专用的休息处，有些仆人想与他搭话，却被他不耐烦地赶到一旁，他紧盯着摩根的一举一动。趁摩根闲下来的空档，哈德森问他这些人的身份。 摩根顾及他的威胁，半真半假地回答他。 他向摩根问道：“他们和理查森相比，谁更有钱？” “当然是理查森，”摩根狐疑道，“你想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考虑朝他下手呢？” “如果他很容易下手，我怎么会不考虑他呢，”摩根呵呵一笑，“他只在熟人圈里投资，而且对每笔投资小心得不得了，打动他需要最周详的准备，对付他的精力足够我钓上来三条小鱼，那我何必自找麻烦呢。” 哈德森不甘心地小声道：“但这条大鱼的鲜美值得为它付出更多……” “别的我不管，但这上面我是行家，如果你自作主张给我带来麻烦，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摩根警告他。 哈德森哼哼两声当作回应，但心里是否真的放弃了这个念头就不得而知了。 宴会结束，哈德森跟着摩根离开班的大宅，在外等待许久的贴身男仆可怜巴巴地凑上来，要和哈德森交换衣服。 天知道哈德森这身衣服穿了多久，加上搬运时出的汗，贴身男仆宁愿忍着春日夜风的寒冷也不愿套在身上。 哈德森却先把自己的马车拉过来，跟在摩根叫来的马车后面，随后才和男仆换衣服：“我要看看你现在住在哪里。” 摩根不悦道：“我是不会招待你进去喝茶的。”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你，”哈德森看了看马车后还没送完的酒，时间已经不早，他知道今天肯定又要被杰西卡狠狠骂一餐，心情不由得变得糟糕，“快点，我还有事要办。” — — — — — — — — — — 班察觉到似乎有个眼熟的人走出大门，他当时正和一位客人说话，余光不足以看清对方的脸，等他再转头，人已经离开了。 那人一身男仆装束跟在自己的主人身后，模糊的侧脸与哈德森十足相似。 待一切处理完毕后，班和等待已久的工厂负责人进了书房。 负责人名叫查德，他在宴会上喝了不少，正打算去放放水，班却在这时候把他叫进去谈话，他只好苦着脸进了书房——不过这正好给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添了几分信服度。 在报告完完工厂机械图纸泄漏事件的处理结果、产品失窃事件调查结果、南方来的原料涨价、工厂员工招聘……等一系列问题后，查德迟疑道：“理查森先生，虽然我们之前说过这件事，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多考虑一下。” “什么事？” “您知道的，我们的对手亚摩斯和康奈尔一直在想办法挤占我们的市场，他们最近又在降价，已经有三个经销商提出想要更改合同条款了……” 看了眼没有出声的班，查德犹豫几秒，继续道：“我们工厂相比于其他地方，给工人的待遇实在太高了，如果能在某些方面缩减一点开支，或许成本就能降下来。” 班平静反问道：“查德先生，如果我同意你的看法，从你的薪水着手，你愿意吗？” 查德沉默片刻，叹气道：“但是先生，现在我们和其他工厂生产的产品，除了些微质量差距，几乎毫无区别，我们都在卖同样的东西，再这样下去……” “我们会面临一段困难的日子，”班沉声道，“但我会尽力想办法解决，所以目前不会考虑您的提议。” “我知道了。”查德无奈。 送走查德，班揉了揉紧锁的眉心，仰头靠在椅背发呆。 他很累，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工厂面临的问题，他也知道自己该像其他人一样，选用童工、用最差的食物填饱工人的肚子、增加他们的工作时长、降低他们的工资……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 他为自己到了一杯葡萄酒，希望酒精能帮他暂时忘掉这些麻烦。 微涩的酒液弥漫口腔，因微醺终于能松懈下来的大脑翻找到了一段差点被主人遗忘的内容。 班想起了之前那个熟悉的人影。 这令他回忆起那栋开满玫瑰的豪宅中，年轻气盛的英俊男仆对他大献殷勤，他们在夏日午后闷热的空气中隐秘进行的情事；对方总是夹带其他心思的目光；那种可以对一个人为所欲为的操控感…… 哈德森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源自班处于那个身份时潜移默化改变的东西。 他想在自己被同化为那群居高临下的人之前逃离，可在那之前，他却想感受一下真正肆无忌惮的放纵，哈德森的另有所图给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 总之，他默许了这一切。 但他对哈德森没有悔意，就像许多人从来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忏悔，只有受害者为自己所遭受的事辗转反侧。 或许是哈德森从没露出过能令人产生怜悯的模样，就连示弱都狼狈得有些可笑，班某些时候对他的作弄，只是想看这根弹簧被压迫到什么地步才会反弹，然而哈德森却一次又一次重新站在他面前。 我并不喜欢他，他想，可我也没那么讨厌他。 他们当然不是朋友，却足够熟悉，熟悉到了解彼此的身体，甚至会好奇对方的近况。 班虽然在之前就好奇哈德森为何会频繁出现在自己眼前，但他最近被别的事情搅得头晕脑胀，便把这件事搁置了，或许他该查一查这个家伙这些年过得怎样。 同时，他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期待与哈德森相见。 人生来害怕寂寞，渴望表达。 他们有共同的秘密，足够了解彼此，有些人或许不是你的挚友亲朋，某些时候你却只能向他们倾述。 因为你已经不会再主动向他人吐露你的秘密，而上帝派来与你共同经历那段秘密的人无法选择，你说的一切却只有他们能明白。 明明过去在维尔莱特花园，班和哈德森从未好好进行过一次深入的交谈，现在他却如此认定有些话只有对着哈德森说才能有回应。 真奇怪啊。 班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