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妹后来发消息向乔延锦解释了那晚匆忙的原因。乔延锦看着手机屏上的消息，回了消息之后正准备息屏，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的是母亲，乔延锦一时心里烦躁，脸色不悦。终于还是在来电铃声停止的前两秒接起了电话。 “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终于肯接了？”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响起。 “您有什么事儿。”乔延锦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但是心里早就烦透了。 是的，他和这位母亲有着十几年的分歧。电话那头的女人叫罗笑，而罗笑并不是乔延锦的亲生母亲。打从乔延锦牙牙学语开始，将他抱在怀里的温柔女人就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罗笑。 罗笑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对待不是亲生的子女，她并不像一般后妈那样冷漠偏见。反而对其更加“关心”。就因为这个“关心”，让乔延锦和她至今存在着分歧。 年少时候的乔延锦，生得俊俏漂亮，家庭经济优越。这样金贵的少爷，本应该能在未来某个避炎避寒的办公室内做着一份轻松的工作，秀气的手拿起钢笔，在纸上轻轻几笔，就又是一件大事干成。 可漂亮白净的少年却有自己的理想。那便是像过世的父亲那样扛起战枪，守卫家国，奋勇杀敌，做一个优秀的兵。 这与外表和地位尤为不符的理想，被后妈打断。罗笑认为他不应该选择这一条道路。或许罗笑是真正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所以她不愿让少年再扑向生父的道路，不愿让他沉入危险的环境。乔家背景宏大，其实可以靠着权力和军功给乔延锦谋一个高级军官职位。可乔延锦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战场，号卫国土的热血奋战，像父亲那样的军人。而罗笑倚仗权势和在乔家一步一步赢来的地位，将乔延锦的梦击碎。 当乔延锦正扛着他心心念念的步枪，踩着杂草丛生的土地，和自己一样年纪的新战友演习训练时，一个暂停消息将他拉回了家。 梦想踏空的感觉让乔延锦失望和恼怒。一气之下和罗笑断开了联系，离开乔家，一股脑的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报考警校，成了祈安的特巡警。 现在的工作和他曾经的梦想有些迥异，但时间久了，便也开始热爱起来。 “难道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吗？怎么，很忙吗？”毕竟是带有母亲的头衔，乔延锦多少恭敬些，忍着脾气回:“那没事我就挂了？” “奶奶今天生日，老人家天天念着你，你不忙的话就回来吃个饭。” 奶奶真是一尊大佛，话一出，乔延锦想了一下就答应了。确实很久没回家看看亲人了。除了有一些不想看到罗笑。 “我下午过去。” 挂了电话，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烟雾缭绕，俊气的人靠在阳台边，看不清表情。 阳台间的落地窗被屋里的男人推开，男人趿着拖鞋，走过去站在乔延锦旁边，但被烟雾熏得没几下就远离了乔延锦。 “唔…咳咳…咳” 好难闻。男人刚才好奇去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烟，被呛得一顿猛咳。 乔延锦只好把烟掐了。 “今天下午我出门，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走，我晚上回来。” “你要去哪里？” “去看我奶奶。” “喔…” 乔延锦听不出男人的心情，想必应该很复杂，毕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家人。 “你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带回来。”乔延锦问他。 男人心里想不出有什么自己想吃的，脑海里关于吃的，只出现一碗面条来。 “面…” “那行，晚上回来我给你煮。” 乔延锦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 乔家近于郊区，占据了好大一块风水宝地，因为上几辈都是军事重臣，且军功卓着，亲家也是商业骨干，强强联合，所拥有的老宅自然宽敞高档，有专属的庭院和齐全的雇佣。 乔延锦开着那辆花掉自己三个月工资买来的摩托，顺畅的进了大院子。 警卫员一看是乔家的二少爷，连忙挺直腰杆让路，清扫院子落叶的老阿姨抬头一看骑着那辆黑色贝纳利的帅小伙就知道谁回来了。 “小锦？！” “嗯，赵阿姨，我回来了！”乔延锦把车停在树下，头盔一摘，向阿姨打了声招呼。 “诶哟！那太好了，快快进去坐着，咱们都等你好久了呢！老夫人还在睡觉，等醒来看见你，那不得特高兴！你可真是她今天生日的大礼物！” “饿不饿，阿姨去给你拿盘糕点？” “别那么麻烦，我不饿，谢谢阿姨！您也别忙活了，跟我进去吧！” 一进屋里，看见客厅里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全是亲戚。虽然许久没回家了，但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家，他多少也不会拘谨，自然而然的跟亲戚们打了招呼，气氛不一会就热闹起来。 “哥！你终于回来啦！我和阿田每天都念你呢！”乔巧玉便是那位经常发语文理解题骚扰哥哥的妹妹。 “嗝嗝～”阿田刚刚学会走路，爬上沙发抱住这个离开家好久不见的哥哥。 “小锦，你也真是，多久没回家了！” “我这好不容易有假期嘛！”乔延锦面对热情的亲戚们，先前因为罗笑弄得烦闷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诶哟，小锦啊，真是搞不懂你，家里安排得好好的工作你不要，去当什么警察，整天风吹日晒的，不累吗！” “是呀是呀，小锦，你真该好好听你妈的话，咱们乔家的孩子怎么能去受那种苦！” 但总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乔延锦碍着亲戚关系，不好发火，只能提着嘴角尬笑。 “他要是真能好好听话，也不会那么久不回家了。”冷冰冰的一句，打断了这热闹的氛围。装容艳丽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旋转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乔延锦真是头疼，最不想看见的人还是看见了。 亲戚们除了知道内情的，都不说话了，不知道的，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大嫂？妈醒了吗？蛋糕送到厨房了！” “醒了，快下来了，大家都准备入座吧。” 家人们整理好自己，都准备迎接今天的主角。 “诶哟！我的乖孙孙，你可算肯回来看看我这个奶奶了！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你看你，都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向许久不见的乔延锦，眼睛都湿润了。谁人不知，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他了。 “奶奶，我好着呢，吃得饱睡得香，您老别多念我了。”乔延锦乖乖的低下身子给奶奶抱着，“奶奶，生日快乐！” “好好好，乖孙子！” 老夫人高兴，大家都高兴。大餐桌上叮叮敬酒，为老人祝福。乔延锦属实没有想到，他旁边坐着罗笑，一餐饭吃下来，多少有些闷气。罗笑抿了一口红酒，艳丽的女人对儿子说:“见你一次真是不容易，咱们或许该好好谈一谈，省的下次又不知道等多久。” 乔延锦想也是，他也不想总这么僵下去，这一次就好好的和罗笑谈妥。 二人趁着热闹，离开了客厅，走上乔宅的露天天台。晚风吹拂，二人坐在亭子下，氛围显得尤为僵凝。 罗笑看了看乔延锦搭在石桌上的手戴着的表。 笑着问:“都多少年了，这块表从来都不走，你还带着啊，又看不了时间，有意义么？” 乔延锦没回答她。 “你多久没回家了？”罗笑问他。 “两年。”乔延锦回答得倒是直快。他想知道罗笑曾经的想法到现在有没有改变。“你还打算管着我到什么时候？我直接问了，去年我转调武警部队不成，是不是您指使的？” “…是，是我做的。” “呵，”乔延锦早就猜到了，当初他毫无犹豫的去报调转，准备赴身去灾区救援队补位，各项条件都具备好了，身边的人虽然担心，但也肯定以他的能力被选上那是十拿九稳的，可名单下来之后，偏偏是没有乔延锦的名字。他以为漏了，再去报一遍，但下来的名单还是没有他。他跑去问过好多遍，全说是上面安排。上面是哪个？他们都说不出来。 “凭什么？” “我那是为你好！” “这一点也不好！！” 二人争吵的声音不免提高，不过并没有惊动到楼下的人。 “从小到大，我学什么书，我穿什么衣服，我吃什么饭 我交什么朋友做的什么工作全部都是你说的算！凭什么！我是你的木偶么？！你不就是为了占稳乔家的地位以后……” 啪！响亮亮的一声，乔延锦的脸颊被猛然的一掌，本身痛的是表皮，可他痛的是心。乔延锦一阵呆愣。 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罗笑颤着手，又双手抚住他的脸。双目微红。 “你是她的唯一了……我不想她连你也失去了……”罗笑的眼泪汹涌而出，深藏多年的悲苦一触即发。 罗笑身躯猛然被推开。乔延锦赤红着双眼背过身。咬牙切齿:“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客厅很热闹，宽敞的地方也容得下小孩们奔跑玩耍。 参加宴会的亲戚也是百忙中抽空而来，乔宅深大，原本常住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乔照林罗笑夫妇，乔巧玉和乔谨庭两兄妹，以及乔延锦。乔巧玉和乔谨庭是亲兄妹，也是罗笑的亲生子。乔延锦和他们虽然都不是亲兄弟姐妹，但也很合得来，唯独罗笑。后来乔照林在边境牺牲了，乔谨庭出国从商，又加乔延锦离家独居，宅子里就变得冷清了。这偌大的宅子里，要不是请了许多亲戚，指不定有多冷清呢。 老夫人因为今天见到了想念许久的孙子，高兴得话多了起来，大家都围着老夫人，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看见乔延锦从楼上下来，老夫人高兴得招招手:“小锦，来来来，过来奶奶再好好看看你！” 乔延锦走过去坐在奶奶旁边，让她捧着自己的脸仔细瞧，慈爱的笑着:“我的好孙儿，长得就是俊，得多少好姑娘追啊…” “诶，小锦啊，你也不小了，有女朋友了吗？”伯母一听这话题就来劲，连忙化身红娘:“咱们公司老总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说是女明星都信了，你看……”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找了。”乔延锦握住奶奶的手，又继续说:“奶奶，天也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那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诶，小锦……” 话还没说完，乔延锦就起身走人了。 “奶奶，要好好休息，我有空，一定会再回来看您！”乔延锦在门外招呼着。 “诶！那你下次来，可就要带上女朋友咯！”伯母不甘心，又赶上一句。 “嗯。”乔延锦不想耗太久，跟亲戚们挥挥手，便关上了门。 乔延锦心情一团糟，他抬起手看着腕上一动不动的手表，手表的针从来不动，静止在十一点五十九分。明明是一块怎么也修不好的坏表，却被他一直戴着，就像一种精神寄托。每当看到这块表，都让他想起已过世的母亲，而现在，一看到它，就让他想起罗笑。 他骑上摩托，开回了他自己一个人的家。只不过那个家现在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趴在阳台上，脑袋低着往下张望，试图找到恩人回来的身影。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恩人回来。肚子咕咕的叫了。他等着等着，就靠在阳台边上睡着了。 这也就错过了乔延锦回来的身影。 男人不知道自己靠在那睡了多久，只一听酒瓶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就忽然醒了。那是乔延锦房间里传来的。 男人走过去，在没有关上的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只见恩人坐在地上，抓着酒瓶仰起头喝酒。地上撒着一些酒渍，乔延锦喝得脸颊红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往浴室方向走去。可脚踩中了地上的湿滑，咕咚一声又摔回了原地。男人见此过去想要扶住他，可当他碰上乔延锦的肩时又被忽然的手给拍开了。 “滚！！”乔延锦看不清来人，只是心里烦躁，闷火，又加上醉得厉害，推开男人的动作也用力了。 可男人不知道乔延锦是醉了，只是被突然这样甩开，让他感到很委屈，他以为恩人将他讨厌了。这可怎么办呀，恩人讨厌他，那他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但他看到乔延锦摇摇晃晃走几步又摔倒的样子，还是着急的想要抓住他。却又再一次被甩开。这一次力道很大，男人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且不小心踩中了碎玻璃，脚后跟一下出了血，又踩中了湿滑的地方，一屁股撞倒在地上。 这次直接给男人整懵了，他印象当中的恩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但从来都不会像今天这样。恩人是个很好的人，让他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给他煮面不让自己饿肚子，还教自己写字，还帮助自己找丢失的家…… 可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男人委屈得哭了。 “呜……呜呜……” 乔延锦撑着浴室门，听到哭声后转过头，昏醉的双眼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哭什么？” 男人太伤心了，回答不了，继续哭着。 “你他妈哭什么哭？！” 这无疑是在给乔延锦火上浇油，烦上加烦，冲过去一把掰开男人遮住双眼的手。 湿湿红红的泪眼懵呼呼地看着乔延锦，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浸润着软厚的双唇。 乔延锦恍惚，喉咙一动，说不出这突如其来的欲望。视线全在那双厚唇上了，又润又软，一口咬下去的感觉会怎么样呢？ 想是这么想，做也是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