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钱东方告诉乔延锦，没找到这号人，建议他直接带人过来做寻人启事。 出门前乔延锦看到男人已经和扫地机器人交流起来了，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会一时是绿瞳，一时又是红瞳？” “电量不足，请链接电源。” “你是女子？” “不在功能范围内，请按说明书操作。” “电量不足，将自动停止功能运行。” 男人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机器人的亮眼暗灭了。 还没等男人张嘴发声，眼前的小机器人就被走过来的乔延锦一脚踢开，一下就准确无误的将小机器人踢到了墙角放着的专属充电台，小机器人自动链接电源，亮亮的红眼睛再一次启动。乔延锦把坐在地板上的男人拉起来:“我带你出去一下。” 男人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也听话的跟着乔延锦。 出了公寓的门，乔延锦原打算去车场取摩托，但想了想男人似乎对摩托有些恐惧，于是改主意带男人去挤地铁。 节假日，市中心人流固然繁密，乔延锦怕男人走丢，让他与自己并肩行走。男人似乎很紧张，不管周围再怎么热闹引人，他都一直低着头走，尽可能靠近乔延锦。 乔延锦怎会看不出男人的状态，边走边思忖，忽而对男人说:“抬起头，这样走容易撞到人。” 男人听话的抬头看路，这一入眼便是满满的人，变更紧张了。这条市街位处祈安中心商业区，是高档服务业聚集地之一，人来人往的环境，男人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里的大厦建的一座比一座高，仿佛直戳云霄。男人很害怕会不会塌下来。偶尔还会发现飞行在空中的不明物体，飞行物还会说话: “亏本清仓！亏本清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潮牌休闲大码男装专卖店！全场50！全场只要50啦！50元，买不了房子买不了车！” 不仅飞行物体会讲话，路边店门外放着的盒子也会说话: “降降降！降到最低点，减减减，减到最低点！只求清仓，不计成本！卖完为止！一件不留！快来唐东3号抢购吧！” 男人听出来是副女音，感觉和乔延锦家的扫地机器人的声音好像，但是又有些不一样，不知不觉盯着那些广播看，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会儿真真是抬起头了，路都不带看了，只随乔延锦牵着走。 乔延锦鬼使神差似地说了一句:“再盯着看，它们会把你吃掉。” 男人迅速收回眼光，不敢再去看。 乔延锦看了一下男人，不说话了。 等到了地铁口，乔延锦脚还没踩到电梯，男人便小小的抓住了乔延锦的衣角，竖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这、这个……” “哪个？” 男人怯怯地指着那运行中一格格的楼梯。 乔延锦不解，但不想耗在电梯口前太久，拉着男人踩下去，电梯不间断的将人往下送。男人瞬间僵硬地身体显而易见，抓着乔延锦的手不松。 “你怕坐电梯？” “这个是‘电梯’？” “难不成是摩托？” “摩托又是什么？” 乔延锦奇怪的看着男人:“你在开玩笑？” 男人一双浓眉大眼，不解地看着乔延锦。乔延锦仿佛能从这双眼里看出男人真不是开玩笑。 “注意脚…”——嘭咚，还没等乔延锦说完，男人就在最后一阶给绊摔了。 “你是不是没坐过地铁？”乔延锦将男人扶起来。 “没、没有呀……”男人摔得有些疼，语气有一点委屈。 …… 乔延锦帮男人买了车票，让他拿好，带着他过安检。 安检的队很长，乔延锦让男人排在他前面，自己好看住他。 地铁站是块可以经常看见许多帅哥美女的地方，但乔警员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从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就是个地铁帅哥。他时刻观察着眼前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身边有好多部手机都对着他。 这些手机的主人大多都是年轻女孩，青春期里常有的颜控，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这是她们现实生活中遇到过最帅最好看的小哥了。 “他好高啊！我目测超过一米八七！” “卧槽又帅又美呃啊！这简直是我的梦中情攻！” “他皮肤好好啊！该不会是哪个模特吧！身材也太好了！” 乔延锦对这些都没注意到，但他身前的男人却发觉了，不管这些眼光有没有聚集于他，都让男人感到不安，他紧张的时不时小心翼翼回过头看乔延锦，好似怕他走丢。 但这到底是谁怕谁走丢嘛。 过了安检，乔延锦又带着男人进了刚好到站的地铁。 人非常多。 一下就把男人挤得贴住了门，他惊慌的双眼在人堆里四处寻找乔延锦，却没看到人影，心里咕咚一重，害怕得眼睛都红了。 却不曾想身后压着他的人就是乔延锦，只是空间受限，男人才没发现是乔延锦。 直到听到乔延锦带着火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早知道再等下一趟了，这一趟也太他妈挤了！” 男人才放下心来。 男人身后贴着乔延锦结实的胸膛，因为拥挤，整个儿都被乔延锦圈在怀里，他的视线只能看向门外黑漆漆的轨道，呼呼震耳的声响让他不适，飞快的车速令他不可思议，闭上眼不敢再看向外面。 准备到下一个站点，涌动的人群在这时候更加举步难行，有不耐烦的人直接硬挤，弄得车厢里乱哄哄的，脚踩脚的挤出车厢，男人贴着车门，再打开门前被乔延锦揽着腰拉近自己，让别人哄哄嚯嚯地下车。 “我们下一站到。”乔延锦对男人说。男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去一波人，上来又一波人，这会儿男人照样还是被乔延锦压着，只不过这次是面对面了。他背后是车墙，乔延锦一只手臂撑着男人脑袋旁边的车墙，另一只手摆弄着手机，单手打字给钱东方发消息。这情形颇有些偶像剧里男主壁咚女主的样子，就差让乔延锦收起手机了。 男人带着好奇却又有些胆怯的双眼看看乔延锦手中发光的小板快，忍不住问乔延锦这是什么。 乔延锦转眼看住男人，男人没有得到回答，被乔延锦直直盯着看，很是紧张。 良久，乔延锦才回答:“这是手机。” 乔延锦看着男人的眼没有移开。 “兽、手机…哦……”男人被看得不自在，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给乔延锦的目光留了个发旋。 失踪人口档案里没有男人走丢的信息。 监控、身份证 甚至智能识别查找都不能找出这个男人的任何信息，负责这一类事的几个警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情况，只好把男人照片和已知且少之又少的信息放在他们的官网上，能不能找到这个男人的家人就只得看造化了。 而在男人找到家人之前，根据其特殊条件和情况，是可以暂住在收容区的。可男人不知怎么回事，乔延锦刚把他送进去，转身才走几步，男人就跟了出来。乔延锦再把他塞回去，他又不管不顾的跟回来。 “……你不是说好帮我找到家的吗？这里不是我的家…”男人的语气带着浓厚的委屈伤心。 “这里当然不是你家，这里是收容区，在他们找到你家人之前你要暂时待在这里。行了，快进去吧。”乔延锦又将男人带进去。 男人不肯松开他的手。眼睛红红，局促不安。 乔延锦作为祈安的一名特巡警，日常工作就是带队在辖区指定区域巡逻，一旦有抓捕犯罪嫌疑人的任务就抓枪带队出警，大多都是卖武力的工作，这种处理走失人口的事件毕竟也不在他工作能力范围内。但承诺过帮助男人寻家，可没有想到关于男人的情况会那么离谱，偏生男人是“缠上”他了。 “他们已经把你的信息放在网上了，大数据的时代，互联网这么发达，会有很多好心人看到后帮助你，你的家人总会有一天找到你，你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好了。”这么对男人说着，乔延锦看到了男人低着头掉下一大颗晶莹泪珠，啪嗒一下打在乔延锦的鞋尖上。 男人还是听话的转身走了，乔延锦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似乎除了寂落，更多的是害怕与不安的样子。 乔延锦看他好好走进去后，才离开收容区。 等乔延锦走着走着才回过神来:他因为看出男人的害怕和不安而担心了。 这个男人的疑点太多太多，回想起男人那一双总是有着负面情绪的眼睛，以及他对周围事物都表现出一种胆怯和陌生的样子，都像一把钩子，勾着乔延锦去在意。 已经远离了收容区的乔延锦，忽然转身又跑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意料之中，男人就在离他遥遥几十步的地方，显然又从收容区里跑了出来。 男人看到折回来的乔延锦，红润的泪眼瞬间清明了许多，内心是忍不住的欢悦和放松。 乔延锦当然看出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心境。这个男人在自己看来是可怜的，自己是放不下他了。 他过去牵住男人的手腕，道:“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在找到你家人前，你也可以暂时住在我家。” 男人跟乔延锦走了。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的红晕滤满祈安每一处，街边霓虹灯开始衬起城市的璀璨。 乔延锦和男人下了地铁，这会男人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腿也不会抖了，安安稳稳的过了电梯。 这一趟的地铁没有那么多人，乔延锦和男人也有了位置坐。 男人低着头僵硬的坐姿可以让乔延锦看出他有些紧张。 堵在心里已久的疑惑想要释放，可想了想，于是又只好先作罢。 地铁通行轨道时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尖锐大声，乔延锦便靠近男人耳朵，对他说:“要是想起来关于你的事，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男人耳朵似乎极其敏感，猝不及防的一口热气，一下变红了。 “嗯…嗯、”他愣愣点点头。 —— 再次回到乔延锦家的时候，男人整个儿放松下来，但还是显得局促，站在客厅里要动不动的。乔延锦进了厨房，开了冰箱柜，找点下面的食材。他平时自己一个人，很少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更多的是煮面条，也只会煮面条。偶尔太忙了才会叫外卖，但假期不会，因为假期有足够给自己做一顿面的时间。 出锅了两碗面，卖相不错，香喷喷的热气充满整个厨房，乔延锦把它们端到饭桌上，没想到的是，看见男人还站在客厅里，八成自己进厨房折腾的这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挪过位置。 “站在哪里做什么？有沙发不坐？快过来，跟我一起吃面。” 男人这才走过去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面，肚子应时的咕噜噜响起，接过乔延锦递过来的筷子，吸溜起来。 男人不记得在此之前吃过什么了，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东西了，纵使乔延锦做面的水平一般般，这味道却已经深深融入了男人初来这个世界脆弱的心。 男人似乎想起来什么，可是一下子又忘记了。 一闪而过的零零碎碎争乱血腥画面，一下便被一碗温热的面条覆盖了。 乔延锦还有一间空房，原来这一间是给哈哩和乔安住的。 哈哩是一只缅因猫，乔安是一只哈士奇，这两只都是他哥的宠物，他哥出国后，把这两只朋友留给了乔延锦。那时候乔延锦还没大学毕业，还算有时间帮养着，等他哥回来把它们接走后，这间房间也空了出来。 现在把这里收拾一下，是可以住人的，只不过这里没有床，只有一铺大棉垫，原来是哈哩的专属领域。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地铺席子，只能将就一下了。哈哩的大软垫对于小型宠物来说很大，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刚好是一张儿童床的大小，给男人睡虽然是有些屈身，但好在躺下去挺舒服的。 乔延锦搬了一些毯子和衣服过来，另外还有一双粉色的拖鞋。 之前在男士生活用品网上买了两双拖鞋，选中了一双黑色的和一双墨蓝色的，但是没有想到到货后，黑色是给对了，墨蓝色却给成了粉色，乔延锦还挺生气的，想要退货，因为他不喜欢粉色，但是由于工作繁忙就作罢了。觉得算了，反正穿黑色，粉色不穿放着就放着吧，扔了也是可惜。 现在正好用上了，男人穿上还刚好合适。 “外间的浴室还在维修，你洗澡的时候来我那间房间的浴室洗。”乔延锦说完转身就要出去，但是却定住了脚步，他回头，只见坐在软垫上男人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 男人抬着头对乔延锦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