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期末
正是隆冬时节，人走在路上，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生疼，每个人都想在出门前能多在室内多待哪怕一分钟也好。 学生是没有理由在早起这项任务上讨价还价的，尤其是对高三学生来说。 通常在7点之前，众多高三学子就要离开温暖的被窝，用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随后就要踏入阴冷的教学楼，开启一天忙碌的复习了。 天这会儿才微微亮，但是高三教学楼里已经是灯火通明，教室里学生们在高声早读，那朗朗读书声即使隔很远也也能听得到。 夏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着眼睛，大声背书。学习比拼的是毅力，有时候也是技巧，有些人觉得，闭着眼睛背书能大幅度提高自己的专注力，但至于具体效果如何就得看个人的情况了。 班主任忽然从后门走进来，不想打扰到正在晨读的同学，轻轻拍了拍坐在后门的刘晨，让他帮忙把大征叫出来。刘晨推了推大征的手，把半睡半读的大征叫起来说，班主任有事叫你。 大征眉头一皱，这一大清早的就被请去办公室，准没好事，一下就给吓清醒了。 大征和常静萱的事不知怎么被撞破了，大征此时正被老师叫来训话。 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站在这栋教师办公楼还能听到对面教学楼的晨读化作的嗡嗡声。这个点班主任们都出去巡视早读去了，第一节课有课的老师只有一两个来了，办公室这个时候没几个人。 大征背着手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年轻的班主任好一阵训：“黄征伟，都高三了！别人都在忙，在努力，你们俩倒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 大征咬着牙，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承担下一切，严格执行不解释、不回嘴、不承认的三“不”政策，有任何问题都自己担着，坚决不给静萱惹麻烦。无论班主任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导，他都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却从不回答一句。 “静萱有重点的潜力，你这样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人家。”班主任把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说累了，终于歇了口气：“先站这儿吧，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等班主任转身喝了口水忙别的事去了，站了好一会儿的大征才用蚊子般的声音会回答：“感情的事能有什么对错。” 只是声音太小，谁也没听到没听到。 等大征回到教室已经是第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了，下了课刘晨赶紧跑过来问他：“怎么样？” 接近一米八的大征像夹小鸡一样把他夹起来，大笑着说：“没事，老师说我要多用功，努努力保证上清华。” 夏江大笑不止，立刻给了他一拳：“就你那德行，还是省省吧。” 大征不愿意说，大家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但是话不说开，大家心里都有数，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和常静萱的事。 高三期末要来了，又到了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以前不懂，夏江现在算是了解“赶鸭子上架”这句话里鸭子的心情了，每天都有那么多刷不完的题，背不完的重点，集会上喊不完的口号。 就是坚强如夏江也受不了高强度的高三生活，更何况白天还要连轴转，下了晚自习，夏江一进家门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家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连毛毛都不在，夏江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好像感觉到屁股底下有点儿硌，伸手一摸，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来，拿到眼前一看，上面全是英文。夏江动用自己极其有限的英文能力，仔细看了几分钟，这好像是秋渚的……一个，什么什么的……申请材料。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但他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夏江在心里问。 算了，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夏江又看了一眼，赶紧把它塞回到沙发垫子下，假装没有也没看到，生怕撞上回来的秋渚。 处理完案发现场，夏江躺回沙发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心想，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注定是要往更好的世界去的。而自己，注定了就只能是一介凡人。 之后几天，夏江和秋渚一起回家的时候，他都没提起这事。 每天晚上一到放学时间，在二中这条放学的必经之路两边摆着不少摊贩。 多是卖小吃的，一般会营业到晚上下自修。他们中有烤红薯和烤玉米、茶叶蛋、麻辣烫、烤串、炸串、冰糖葫芦，应有尽有。 在过去三个多小时里耗尽了脑细胞，正处于青春期发育阶段的学生们又冷又饿，根本抵御不住美食的诱惑，都围在一家家摊位前，挤在人堆里，也买一份，管饱又能解馋。一口热乎乎的食物下肚，总是能给身体带来最妥帖的慰藉。 夏江站在烧烤摊前买烧烤的时候，想到秋渚不吃辣，特意叮嘱老板烤串都不要放辣，老板应了一句，好嘞。 没几分钟，夏江接过老板递来的烤面筋，拿在手里。那随风飘散过来的香味太诱人，夏江把持不住咬了两口，姗姗来迟的秋渚大步朝着这里走来，直到和夏江肩并肩才放慢脚步。秋渚扭过头，接着夏江刚才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大口面筋，“烤得还可以。” “我就说吧，这家烤面筋最好吃。” 和平时一样，今天两人也是一起回家。 夜晚。清冷的街道上。 离下晚自修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大征今天晚上轻手轻脚地回到门前，家里的店铺还亮着灯，爸妈这会儿都在海鲜铺忙上忙下。 大征的父母都是进城打拼的普通人，好不容易才攒下那么一丁点家业，对儿子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哪怕只是考上一所普通大学，那对他们来说那也是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呀，看谁回来了。”大征妈先发现了躲阴影里的大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换上一副笑脸迎接晚归的儿子。 “嗯，回来了。”大征应了一句，故意不提今晚晚了半个小时到家的事。 “累了吧，先回房间休息去吧。” “不累，我帮你们一起点货吧。” “还有几个月就考试了，你休息去吧，这里有我和你妈就够了。”大征爸说道，地上摆着八九个蓝色水产箱子，里面都是刚送到的各种鱼、虾和蟹。 大征看了一眼忙碌得父母，不舍得再打扰他们。 廖成毅住处。 这大半夜的，廖成毅拿手机都拿出一手的汗了，每打出一行字总是要再删掉大半行，弄到这个点才编辑好要发给杨顺，按下“发送”。 忽然又觉得语气太硬，不行，如果语气太软了好像是我在求他。 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 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新短信，杨顺拿过手机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看，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杨顺手里拿着遥控器，换了好几遍频道都觉得无聊，看不下去又到阳台上吹风，太冷了过了半分钟又站到跑步机上，才跑几步就又觉得累了，无论做什么都在焦躁，转移不了自己的注意力。 躺在床上的杨顺，忍不住又朝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干脆把它拿到隔壁房间吧，不然迟早破功。 当杨顺把手机拿到隔壁房间时，心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就看一眼，看完就关机，我倒要看看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杨顺拿起手机，点开短信一看：杨顺，不在一起可以，但是你总得兑现你的承诺吧，这个礼拜六，我在游乐园门口等你。 想起这茬，杨顺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下楼了，姓廖的，你个死流氓，还记得这个！ 关灯，睡觉。 期末考试临近了，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没有月考，只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接下来将会有连续一周的忙碌备考周，每天都要强打精神。 期末这几天秋渚每天晚上回家都很晚，回到家也不想多说话，洗洗就直接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人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睛像个游魂一样来到卫生间，夏江看到秋渚这个样子不由得心疼，洗漱完了，换上校服，再在校服外披一件厚外套。 秋渚习惯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糟了，都这个点了，瞬间就给吓清醒了，快赶不及了，“借我喝一口。”秋渚说完吸了一大口夏江喝过的那盒牛奶，踩着星星就出门了。 我要是能帮他做点什么就好了，夏江心想。 下了晚自修，累了一天的学生们都如游魂般朝着宿舍、校门还有小卖部这三个地方涌去。 大征以前都是等人都差不多了，路上清净一些才送静萱回宿舍，但是被撞破以后，只能乘着人多的时候趁着乱哄哄的，混在人堆里送她，而且还只能隔着老远一段距离。 大征把常静萱送到宿舍楼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一时无话。大征看到她怀里抱着几本书，静萱曾经说过，同宿舍的同学里十个有八个都在拉灯以后躲在被子里打着电筒看书，看来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早点休息。” 她进宿舍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过头来对他说：“这几天我想一个人静静，暂时就不见面了吧。”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 大征听到这句话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只是嗯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对于一个艺术生来说，这个阶段除了要应付本学期的末期考试外，还要忙着准备艺考，秋渚经常忙到见不着人。 这一天，秋渚又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这座城市冬天不算太冷，每年只是在元旦后才会伴随着一轮大降温，才刚出了几天暖融融的太阳，都还没晒够呢就又变天了，北风呼啸，天灰蒙蒙的，人走在路上总是不自觉的把领子拉链拉到最高。 刚进家门的秋渚倒在沙发上，白天神经崩得太紧了，这会儿只想小憩一会儿。在秋渚难得可以喘口气的时间，倒下来时靠在了身旁的夏江身上，两人紧挨着，几缕发丝扫在他脸上，痒痒的。 夏江闻着秋渚身上的味道，心里想着，希望秋渚以后也像能像现在这样，卸下强势的外壳，不需要硬撑，在自己的身边自然而然的就好。 夏江又想起那天跟杨顺见面时他说过的话，这个世界纷繁复杂，有太多超过他承受范围的情感涌到他面前，让他难以招架。 夏江腾不出身子去关灯，就伸出手掌盖在秋渚眼睛上方，替他遮挡住白炽灯的强光，让他能休息好，哪怕只有这么一时半刻。管他什么别的说法，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他只想化繁为简只对一个人好，掏心掏肺的那种好。 从窗外望去，今天的的天也是铅灰色的，厚厚的云压在天边。 这天寒地冻的，考场上的考生每涂几道题的答题卡，就要搓一搓快要冻僵了的手，再继续填涂。 期末考试，同时也是又一轮模拟考考完最后一科，同学们都等不及在对答案。 夏江感觉考试的时候没分配好时间，后面做得有些乱，但是分数出来，却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时间还有，稳扎稳打，还有回旋的余地。 夏江拿着成绩单，不再是哭丧着脸，他已经不像刚进到高三那会儿那样没头没脑了。 在刚刚过去这个的考试周，学生们都快累散架了。 等期末考试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高三生短暂的寒假这便开始了。 寒假第一天。 妈妈回到家，一开门发现两个兄弟都在家里躺着，便问：“难得放假了，你们俩都不出去玩会儿吗？” 夏江把脸从手机屏幕前抽出不紧不慢地回答：“累了这么久，刚放假什么都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家待着。” 秋渚躺在沙发上，搂着毛毛，也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晚上，刚结束连续加班的妈妈为了两个儿子强打精神，亲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有红烧排骨、有鱼肉丸子、豆腐青菜汤，想好好犒劳辛苦了一整个学期的兄弟俩，还说：“等你们到了大学就轻松多了。” 想到大学，这两个曾经陌生的字，但现在这高三一晃眼就过去一半了，再过个大半年就是大学生了，但这大学是什么样的还一点儿不清楚，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夏江悄悄望了秋渚一眼，过去好几天了，留学申请的事秋渚一个字也没跟他提起过。 是自己不值得他信任吗，怎么会，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跟自己说，应该有别的原因吧，夏江又给自己夹了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