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朝诀要把自己闷死,没见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二十九. 平复小半晌,眼泪打住了。 我一边臭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臭骂林朝诀是混账王八蛋,却又贴在王八蛋的怀里一动都不想动弹,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这么没出息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雨水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地催眠。 我想起小时候了。 何晓眉也这样抱着我,她的怀抱是柔软而温暖的,抱着我也叫我“宝贝儿”,小声地唱歌谣哄我打针不疼,哄我乖乖睡一觉,睡醒点滴就打完了。 我总是流鼻血,医生说我身体差、底子薄,贫血,要好好养着,长大一点就好了。 小学是最好的时光了。回忆里有妈妈疼,有爷爷奶奶爱,虽然爸爸总不着家,但是无所谓,我一点不想念他。他只会弹我额头,我越痛得大哭,他越笑得开心。 后来小学毕业,快乐的童年也到此为止,就像游戏出了新手村,接下来全部是地狱模式。 “好些了么?” 林朝诀突然出声,问我:“睡着了?” “... ...想听吗?”我感觉特别疲累,枕在他的肩上喃喃低语,也不管他想不想听,思绪自己就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还有三天高考,学校放假不上课了。我待在宿舍里,给我爷打电话,问他我奶奶还好吗?刚做完手术,情况稳定吗?我爷让我不要操心,还跟我说,裴行勇才找他们要过钱,跑外地做生意去了,不在云泞。” “于是我... ...于是我回家了,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户口本里属于我的那一页拿走... ...等到高考完,我就要彻底离开这个家,去裴行勇死也找不到的地方重新生活。” “... ...可惜,我运气太差了。” 我闭着眼,捋在后背的手心徐徐安抚着我。我停顿了一会儿,林朝诀也没有催我,我把手指抓到了他的衣服上。 “回去之后,我直奔书房,找到户口本就想走了。一转身,像拍恐怖电影一样,看到裴行勇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盯着我,他有没穿上衣,胳膊上血淋淋的。” “我吓得一下子把户口本掉在地上,也不想捡了,我得找武器保护自己... ...”我停顿得更久,脸蛋下枕着的肩头已经潮湿成一片。我不太想讲了,我为什么要在林朝诀的怀抱里讲这么难过的事情,我应该在他的怀里寻欢作乐才对啊。 ... ...可是,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像这个怀抱这样温柔了,让我情不自禁的,就想把一直憋闷在心底的委屈和苦楚一股脑儿全都发泄出来。 我可以在林朝诀面前不甘和怨恨,他不会嘲讽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他是站在我这一边儿的。 我吸了吸鼻子,转过脸,把眼睛埋到林朝诀的肩膀上。 “他们的卧室,何晓眉在里面... ...”我嗡声回忆,“我刚被扔进去时,只觉得黑,等我能爬起来之后,才发现窗户已经被木板钉死了,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我闻到有血腥味,知道何晓眉也在这间屋子里,我喊她,又往墙上摸... ...开关是好的,可是灯坏了。” 林朝诀把我抱紧,手心揉到我头发上。 “何晓眉躺在床上,晕过去了,还喘着气... ...”我眼前一片漆黑,那间牢笼就是这个颜色,无数个噩梦也是,“我发疯了好久,直到没有力气了,裴行勇进来扔给我面包和牛奶,让我不要妄想去高考了,就在这里陪着何晓眉吧。” 陪着这个贱婊子,陪她七个月!你不是成绩好吗?我给你买妇产科的书,你自学成才,七个月后给你妈接生,看她能生出来一个什么稀罕玩意儿! 裴行勇的话令我遍体生寒。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跪在地上乞求他,跟他服软,向他磕头求饶。 让我去考试,我会回来的,我考完一定会回来的,我听你的话,我给你当牛做马... ... 裴行勇蹲下身,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头,他说,你妈在外面偷人,你知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是谁? 我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她怀了野种,要出去大富大贵了,还有脸敢回来跟我提离婚。 我泣不成声,我说我不会接生,会出人命的,会死人的。 你妈想跟我离婚,什么都不要,连你也不要,你就只剩我这个老子能依靠了,你这辈子当然都得给我当牛做马。 我抱住他的手臂,求他,让我去考试吧,就两天,只要两天就可以了。 裴行勇把我扔在地上,告诉我,死心吧,从今天起,接下来的七个月,想都别想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何晓眉婚内出轨,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就是为什么裴行勇把她活活打死,却也只判了三年的原因。” 我撑着林朝诀的胸膛慢慢直起身,坐太久,我的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可我根本不在乎。 林朝诀抿着唇,表情凝重,不太想发表感言的样子。 但我看到他眼睛红了,那这就是无声的感言。 “6月6号,何晓眉帮我一起求饶。她说她不离婚了,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了,只要裴行勇放我去考试,她什么都愿意做。裴行勇很生气,把她打到发不出声音,满屋子都是血腥味。” “6月7号,我缺考。班主任打电话找到裴行勇,他把我摁在墙上,捂着我的嘴,让我听着他跟老师说,我自愿放弃高考,要跟他去外地做生意了。” “6月8号,何晓眉死了。我摸不到她的呼吸,我也没有跟裴行勇说... ...我躲到墙角去,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疯了。” 我的眼神凝在林朝诀胸口的logo上,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6月9号,我爷爷找不到我,终于敲响我家的门。我把嗓子喊出血,才让裴行勇的隐瞒失败。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捂着眼睛,怕自己被光刺瞎,不然的话——” 我重新看回林朝诀的眼里,哑声道:“我会豁出命去,拉着裴行勇一起下地狱。我一定会跟他拼命,要杀了他。” 林朝诀按住我后心口,把脸闷到我的肩窝里。 我好像已经在这段絮絮叨叨的回忆中丧失自我了,虽然眼泪没有断过,可是我的心脏已经麻木不仁。 我说:“所以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杀人的心的。以前是对裴行勇,现在是对那些欺负我的人。” 林朝诀闷不做声,紧紧拥着我。 “我上初中之后,裴行勇创业失败,背着一屁股债回家,天天酗酒酗烟,和何晓眉吵架... ...初三的时候,他开始动手家暴。”我沉默片刻,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在挨打之后,何晓眉明明是来给我涂药的,却又会在中途突然变脸,扔了药瓶也来打我啊?” 我没有想得到答案,反正也不重要了。 我眼泪停了,手指插在林朝诀的头发里轻轻摩挲。 情绪宣泄到这里已经趋于收尾。心里有点轻松的,甚至有点开心,终于有人当了这个倒霉的垃圾桶,听我把这段糟糕的人生经历吐了个痛快。 “在被关起来之前,我只想过远远地逃离裴行勇。”我一字一句道,把心底的阴暗面剖白给林朝诀看,有一种奇异的快感,“而6月8号之后,裴行勇在我脑子里已经被我杀死过几千几万次。现在那些欺负我、嘲讽我的人,他们也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死过无数遍了,我只差付之于行动。” 收尾结束。 窗外天色晦暗,妖风呜嚎,吹得窗户一阵阵震动。 林朝诀要把自己闷死,没见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我连后腰都开始发麻。 不知道几点了,如果我爷这时候开门进来,就会看到这副不得了的画面... ...我大概是情绪宣泄过度,兴奋神经开始嚣张,竟然觉得被爷爷撞破也很刺激,让他知道小宝早就自甘堕落到给男人操了,不仅给操,还身心俱付,被俘获得什么都没有剩下。 本来初心是作践自己,结果后知后觉有偏差,差到南辕北辙。 对方是林朝诀,是林朝诀啊。 我这么不会投胎,怕不是把下辈子的好运气都透支到来和他相遇了。 我被自己逗笑,把林朝诀笑得终于放开我了。 他眼睛比干我时还要红。 我问:“所以你打算,怎么让黄之威和廖津主动投案,指控周倍加?” 然而林朝诀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他低语道:“还好我来了。” 说罢就压住我的后脑勺,嘴唇湿润地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