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
与这个病共处久了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我能感知到它的到来,并且作出对策,就像现在──我跟杜思君说要将他送回老宅去住一段时间。 他小心翼翼搂住我大腿求我不要将他送回去的时候我是有心软的,但理智占据了上风,我不能吓到他,不能叫他看到了我的那副模样。 送走杜思君之后这里重回宁静,这里对于我来说,是困住我的另一种形式的牢笼。 我望见了,昏暗无光的牢笼里发了芽,长出了绿色的草,生出了艳红的花。远处跑来了一只长耳朵的兔子,青草红花将它的绒毛染得变了色。 可它却置若罔闻,伸长了鼻子嗅嗅这里嗅嗅那里,红花被它咬了下来衔在嘴里。它向远处跑去,将嘴里的红花献给了猎豹。它依偎在猎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猎豹的下巴,它们是跨越种族相互取暖的存在。 可下一秒猎豹却咬住了它脆弱的大动脉,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猎豹将它撕碎了,鲜红温热的血滴滴落,眼前被染成一片猩红,我在滔天的恐惧中哀嚎悲鸣,地上原本青绿的草迅速发黄低垂,枯萎的根茎缠在了一起,我看见一颗吃人的树。 手上的红花化成了那个女人的模样,枯黄的树木是那对夫妻的丑恶嘴脸。我将树打倒了,但是并没有发出树干砸在地面的闷响,而是清脆的一声,真奇怪。 我将那朵花掼到地上,又是一声脆响。 最后它们都回到了我的手上,我看到我的手留下了红色的瀑布,开出了血色的花。 现在我急需我的药,但是他被我送走了。如果我将药吃了下去的话,那他将会被我的胃溶液烧死,而我会活下去。 但是没有药我会死。 但是我不想他死,我也想活,这道题无解,我被困在了原地。 对,活下去就要吃药,我的药就在柜子里,吃下去就能活。医生说我要吃多少来着?我想要他回来,多吃点应该就能快点好了吧? 我将吃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它们不是我想要的药。它们会控制我的大脑,控制我的思想,这种药会囚禁我杀死我,真正的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替我活下来的是我的肉体。 我不要让情绪掌控了我,我要与它共生共存,一同起舞。 身体很烫,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我觉得我要热得蒸腾成为包裹他的水汽。 我不知道李觅是什么时候到的,我猜自己是发烧了,不然为什么我能见到杜思君就在我身边?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对面的李觅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她是米诺斯,拉达曼迪斯和艾亚哥斯的结合体,是上天派来审判我罪行的神明。 而我,坐在她的对面隐于黑暗之中,是过街老鼠,是下水道里的腐虫,是神话中的阿瑞斯,粗暴而嗜血,我是懦夫,并非真正的勇士,我想躲在他的身体里,被他用血肉与爱包围。 光线切割,形成鲜明的正反面。 “我想独占他,他是我的儿子,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他是我的东西。他只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对吗?” “你想要让他知道关于你的事情吗?” “他是我的东西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你会吓到他。” “我上次差点掐死他了,就差一点儿,我也可以陪他一起死的,可是我最后放手了。我舍不得他看我时的眼睛,也舍不得他拥抱我时的体温。我有病对吗?对,我本来就有病,六岁就疯了。” “你为什么想要掐死他?” “因为他要跟那个女人走,我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要陪我一起,有什么不对吗?他怎么能跟她走,她是个瘾君子,我把她杀死了,没人跟我抢他了。好像我也是瘾君子,他就是治疗我的药。” “告诉我,从他身上你得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恨他的,从我知道他的存在开始。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有一个扭曲的家,有一个扭曲的过去,有一具扭曲的灵魂。可是他好暖啊,我好想靠近他。” 我抬起头顺着眼前的光望去,灼热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想像夸父一般,追逐我的太阳,哪怕我会死,要为之付出生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他当成了自己,太像了,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他我们的眼睛很像。我想过要将他的眼睛挖出来,这样就不会让我想到以前的自己了。但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洗掉了积在我心头的尘,他很像天使,蝴蝶骨会长出翅膀,他笑着望我,头顶带上了光圈。”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他死?我无数次想过将他放上解剖台,他是我的兔子是我的小狗,将他制成标本,他不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吗。你知道吗,以前被我解剖过的都被我丢进垃圾桶了,它们足够完美,但是只有解剖过的第一具碎掉的小白鼠被我葬在了那棵桂花树下。他很特别,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将他变成能永远留存在我身边的死物。” 在我的认知里,完美的东西会有它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找到,一击即碎。碎掉的坏掉的东西让人无从下手,它凭借自己不完美的躯壳掩人耳目。 “如果他逃掉了你要怎么办?” “很简单,抓回来,打断手脚,我可以喂他吃饭给他洗澡,待在我的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用另一种方法将他软禁在身边?就是一种,不那么偏激的方法,效果或许会好很多。” “李觅,我真的很偏激吗,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去做,也不可以吗?” 本能,人类和动物不学而能的行为;谓天性,本性;形容某种下意识的举动或反应。 让他一辈子都呆在我身边温暖我拯救我就是我的下意识。 “本能驱使着你的行为,本能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你可以试着去对他好,理解他的想法,顺从他的做法,只要他不越界,你可以纵容他。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着不可分离血缘关系的人,你可以试着去爱他,只要让他再也离不开你,你就可以完全拥有他,他不会成为不会跑跳的标本。他可以陪你说话陪你聊天,他的体温让人留念不是吗?” 我的大脑转不过来,或许是刚刚李觅给我的药让我变得迟钝。 “可是我没有试过怎么爱别人,没有人教给过我爱,我也没有被爱过。这对我来说…很难。没有别的方法吗?”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你可以去尝试的,去理解他,温暖他,爱他,你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我可以吗?或许是可以的吧? 只要我在他面前维持着温柔父亲的人设,他就会放下戒备让我走进去,我给他设下一个坚不可摧的牢,我以自己为钥,血肉作墙,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永远也出不去。 我了解了他的喜好,我知道他爱吃什么,以前做饭是为了维持这具行尸走肉的躯体,现在我找到了全新的更美好的目标。 我很快乐,快乐到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伤口里面或许还藏着玻璃碎,但是我一想到他,玻璃都熔化成糖渗进我的身体,我连血液都是甜的。我可以依靠他活下去,变回正常人,抛掉过去禁锢我的扭曲牢笼。 我尝试去理解他的想法,我纵容他,他喜欢的我都放手让他去做,不仅让他去做,我还将最好的资源都给他。 我可以宠着他,将他宠成什么都不会废物,变相将他打断手脚折断翅膀,他会留在我身边。我有在执行李觅给我的建议,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如何去爱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我能在自己构建的乌托邦里安稳活到死亡那刻,可是我发现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纵容他,我顺从他,不代表他可以有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 我知道他有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叫唐棠,那她不在的时候走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孩呢,他是谁?他要来跟我抢杜思君吗? 我不喜欢,我的东西,对着别人笑;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触碰;我不喜欢,我的东西,眼睛里容下别人。 他是我的,就要从肉体思想到灵魂都是我的。 我迷上了,里面的血腥暴戾让我着迷,我观赏它们狩猎,就像是自己在狩猎,里面的猎豹是我,兔子是杜思君。 某一天,我的兔子被别的猎物觊觎上了,将他看了个遍。我需要净化他,用我赤裸裸的视线,将他洗刷了个干净。 兔子很有趣,耷拉着耳朵,他在害怕。他害怕医院,害怕问诊,害怕抽血,害怕未知。我安慰他,抚摸他,亲吻他,给他安全感。我喜欢亲吻他的感觉,这样会让我有拥有他的真切感觉,或许是错觉。但是只要能满足自己,我就不管这是什么东西。 我在医院遇到了李觅,她说我最近状态似乎很好,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我还学不会如何去爱他。 她跟我说不着急,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来。 我碰到我的兔子了,触碰到了他身上独特的绒毛,在拿起备皮刀的那刻,我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它不像陪我多年的解剖刀,但一样锋利,我怕我的不当操作会割坏他。我激动是因为这给了我一种将他开膛破肚撕开他的感觉。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永远安稳,我可以在自欺欺人的谎话里活一辈子,直到有一天,李觅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