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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欣尧经历了前前后后五次归国失败，最后一次终于成功。

    产业向国内迁移的计划因多变的政策跳票多次，他依然坚持不懈地向上说服，耐心到老爷子最后都困惑：Ash，为什么？

    张欣尧表面上：“中国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的记忆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可以，我更喜欢在故土生活。”

    其实内心：下辈子都不愿再吃英国菜。

    他轻装简行，从国际航班出口落地，前方逮到一家兰州拉面，想也不想地拐进去落座，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大碗里，葱花随着搅拌散开清香，一口吃下去，张欣尧都快流泪了。

    什么叫简单的快乐！

    不算饭点，屋子里人比较少，邻桌的大哥人比较狂放，做得到在公共场合不戴耳机看短视频。

    “说完这三句话，老婆把一整年的零花钱还给我。”

    “来自杭州月薪三万厨师的番茄炒蛋，手把手教你做。”

    “我不懂为什么城里人要花天价买珠宝，俺们山里的玉多到卖不出去，纯天然成色好，几天工资买下来，做手镯做平安扣送女友……”

    完后没声了，换成黝黑的手指啪嗒啪嗒敲，估计在下单。

    听到这，张欣尧忍不住了，好心提醒：“那是假的。”

    大哥猛然抬头，打量了一下张欣尧其貌不扬的一身卫衣牛仔，黑黢黢看不见LOGO的背包，和面前狼吞虎咽两分钟吃了一大半的朴素拉面，连个牙签肉北冰洋都不顺带搭上。

    大哥心下了然：“你懂个屁。”

    张欣尧：“好吧。”

    Anyway，在一碗烹调适宜的纯正中餐面前，他可以原谅一切，张欣尧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很差，心情好的时候又可以说是没有脾气，二十块的面汤把他冰冷的沙拉胃暖热了，旅途疲惫一扫而空，他现在浑身都是干劲。

    “大哥，附近Landrover怎么走啊？”

    大哥头都不抬：“说人话。”

    张欣尧：“……路虎4S店。”

    他就这么被当成店里的汽车修理工，获得了陌生人的指点迷津，在新买的宝贝车上接电话，车窗半开凉风拂面，心情大好，说话时尾音都翘着。

    “喂？大忙人啊，怎么还有空关心我？”

    张欣尧本来打算早一天飞，但俞更寅说不行，要给对象过生日，不能接他，张欣尧骂骂咧咧地diss了发小一万遍见色忘义，无奈把机票改签到第二天。

    跨国航班时间久，看完两部电影后他在飞机上安心睡了一觉，落地在机场接通信号，他才收到延迟的信息，

    【俞更寅：欣尧，今天也来不了啊啊啊啊啊啊，急诊来了个病人，临时给我加了一台手术！】

    【俞更寅：之后请你吃饭好不好［谢罪］［谢罪］】

    “大人有大量啦，我明明一下手术台就打给你……怎么样，一切顺利吗，现在出发我是不是来得及赶个末班车？”

    “当然来得及。”张欣尧无语：“你只需要再多花二十分钟穿衣服出门，我一个人可能就把北京逛明白了。”

    “好吧，What　a　pity。”

    俞更寅试图让张欣尧感到亲切，方式是学他偶尔放洋屁。但是他不知道张欣尧已经不是三两年前中英混合的张欣尧了，有的人通过努力在英国学会了东北话。

    “别整那些事儿。”

    俞更寅从善如流：“就知道，都是哥们没关系，哈哈哈哈，欣尧，我请你吃饭。”

    说起想吃的饭，张欣尧就不困了，手机夹在肩膀上开车，他说要吃羊蝎子，爆肚，然后自我否决，换成了火锅，和牛烤肉。

    来来回回一轮，俞更寅几乎听遍了各种食物菜名，再耐心也扛不住，开口让张欣尧打住：

    “要不别选了，你来我家里，我给你做。”

    也不是不行，出国临行前，俞更寅用一顿小龙虾给张欣尧送别，他向来手艺不错，张欣尧怀念得紧，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有人雷达拉响立即警觉：

    “你家里几个人？”

    俞更寅：“两个呀。”

    ……

    张欣尧：“拜拜，有事漂流瓶联系吧。”

    话是真气话，白眼是真白眼。

    张欣尧觉得自己的发小谈恋爱之前哪里都好，年少有为沉着冷静一外科主任，到哪都是瞩目的焦点，别人家的孩子，有他做对比，张欣尧成长路上压力山大，没少被家里人数落，打游戏就挨罚，考不好就弹脑瓜崩儿。

    俗话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张欣尧从未因此而与挚友离心。有次喝酒，喝大了互相揽在一起，肩对着肩，张欣尧感觉心里踏实，拉着俞更寅长叹：“这辈子来不及，下辈子学你做个好人。”那时俞更寅呢？好像是笑着回他：“那都是别人觉得，其实不好。”

    张欣尧老大不乐意，执意说他在放屁，不过后来等这个黄金单身汉恋爱了，他开始越来越认同当年酒后戏言。

    三年前，俞更寅问张欣尧要一幅油画，说话时这部名家之作还好好在白教堂画廊作为展览展出，俞更寅第一次求张欣尧办事，非同凡响，后者理所当然觉得那必然是一件干系甚大目的严肃的事，好生费了一番金钱口舌才把东西拿到，亲手包好专人专送回国，几天后收到了寄件回执——谢谢欣尧，小海很喜欢。

    小　海　很　喜　欢。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张欣尧那段时间读唐诗都觉得像在讽刺自己是送快递的，俞更寅恋爱前后就像唐玄宗的前后半生，而扮演妖妃的小海正是他如雷贯耳的那位弟妹。

    说来也巧，虽然张欣尧耳朵都要被俞更寅单方面念叨出茧子，但他至今不知道吴海的长宽高几何，是扁是圆，俞更寅卖关子，他也不关心。

    他不关心任何一位Omega。

    当然，张欣尧是位性向正常身体正常的Alpha，也经常找Omega“不麻烦”地疏解一些肉体和激素的异常躁动，但也正因为社交面和阶层的原因，他看过太多自以为精明的“商品”，鲜艳外表之下灵魂寡淡，久而久之，于他像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自从生育率持续下滑，政府立法开放了多对一婚姻制，弱势群体在这种语境下理所当然被更加物化，部分社会地位高的Alpha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俞更寅这种优秀却为一个Omega吊死在树上的行为，恕张欣尧真的不能理解祝福。

    “小俞，我的俞哥啊，”张欣尧已经习惯了自己在俞更寅那永远排在吴海之后，毫不意外，但也无语凝噎：“有朋自远方来，你就请我吃狗粮。”

    狗粮，人固有一吃，看俞更寅那架势没人怀疑他和吴海不会最终领证白头到老一胎三宝，张欣尧只要还想见俞更寅，左右是免不了这一遭。

    张欣尧开着锃新锃亮的路虎去菜市场买了条鲫鱼，买了只王八，他想吃这一口，买菜其实属于点菜。导航太久没更新，稍微演了他一下，经历了迷路和擅闯红灯，交警路过时张欣尧才想起来严格意义上自己还没有中国驾照，吓得一哆嗦，还好运气好没抽查到他。

    卡着饭点前一小时，张欣尧终于姗姗来迟，他提着两袋活蹦乱跳的东西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张欣尧百无聊赖，对着俞更寅家外面贴的电子猫眼放电。

    “来啦来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门甫一打开，俞更寅给了张欣尧一个大大的，喜形于色的拥抱。

    “兄弟，好久不见！”

    俞更寅比张欣尧更高一些，热情扑得后者一个踉跄，张欣尧险些没站稳，还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行了，小俞，行了，我手里还有东西，先放厨房……”

    张欣尧话语忽地一顿。

    有人原本在俞更寅身后好好藏着看不出来，这下绕过俞更寅的肩膀，张欣尧看清了：大眼睛长睫毛小白脸蛋，Omega生得又乖又漂亮，把手缩在居家服的袖子里，看人怯生生的。

    “吴…海？”

    张欣尧笑容消失，难以置信地试图确认。

    “你好。”

    吴海说话又软声音又小，这句尤是，差点就要听不清了，他好像很怕同张欣尧对视，打完招呼就低头，安静得像一株小蘑菇，手上一直紧张地攥着俞更寅衣服的一角。

    他说你好。

    但张欣尧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非常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