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局中人(宫廷,权谋)
65局中人 “刺杀任务失败了。”沈从衣淡淡扫了伏辰一眼,“定雪身死。” 仿佛晴天霹雳自头顶劈下,伏辰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沈从衣甩开伏辰的手闯入寝屋内,比定雪的事更令他心烦的是,妲族大首领跑了。 他径直迈步踏入主院寝屋,撩开帘子入内,匆匆将事情变故告知萧衍。 “衍,我们寻到妲族大首领下榻处,里面戒备森严,机关重重,定雪刺杀大首领时被机关暗算,尸首被扣在对方手里。”沈从衣冷漠如冰山的俊颜上罕见流露担忧,“他们死了二三十人,我们这边的人几乎折尽了,混乱之中大首领率众策马而去。” “去皇宫拦截他。”夜卿皇当机立断,“他定要面圣。” 定雪是虞安王萧衍的心腹,此事人尽皆知,如今定雪刺杀大首领被擒,岂不是告知天下萧衍要杀大统领? 大统领一向亲近南明皇帝,为平定妲族内乱奔走,萧衍此举为叛国重罪。 “来不及了。”沈从衣低声道,“他们看起来很好对付,实则个个武功高强,身藏兵器,有拼死之心,在这群人中取首领首级,几乎是不可能的。” “将此事禀告父王吧。”夜卿皇心中思索一阵,并无更好的方式。 定王爷手握兵权且为皇帝长兄,皇帝向来敬重定王,若此事能关起门当“家事”而非“国是”解决,定能大事化小。 萧衍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夜卿皇心中涌上不安与担忧。 “从衣,你说驿站内布满机关,大首领的随从个个身怀武功,拼死搏斗?”萧衍问。 “是。”沈从衣擦去脸上血迹,双眸深处掠过一丝颓败,“是我大意了。” “他们为什么选择击杀定雪,而不是你?”萧衍追问。 “……” 沈从衣细细回忆方才凶险的厮杀,定雪被五六人围攻,那群妲子似乎不在乎自己人的生死,誓杀定雪。 定雪当时被暗器刺穿小腹,浑身浴血以一敌六,连斩两人,后被两把弯刀刺穿身体,流血而死,不可谓不惨烈。 “若有刺客来势汹汹,他们应当护大首领逃跑,为何恋战,为何要杀死定雪,而不是抓活的?”萧衍继续问。 沈从衣一时语塞答不出来,可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大首领的下榻之处是穆执告知我的。”萧衍开口缓缓道。 穆执是太后之爱侄,穆相最看重的儿子,太后与穆相都是皇帝的拥护者。 夜卿皇额上渗出冷汗,他心道,用人不疑,此刻并不是猜疑自己人的时候,斟酌着提醒:“爷,时间急迫,大首领此刻怕是已到宫门口了。” 沈从衣暗暗攥紧了拳。 萧衍垂眸冷笑一声,出奇的镇定:“再等等,等他进了宫,局势才明朗。” 夜卿皇知道萧衍心思深沉,胸中有城府沟壑,于是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顾沈从衣方才的描述,想着破局之法。 “你可有受伤?”萧衍望着沈从衣沾满鲜血的衣衫和白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淡淡道,“还好你活着回来了。” 沈从衣亦知晓定雪是从小和萧衍一起长大的,情谊匪浅,萧衍虽年少薄情,面对此事定也是顶伤心的。他心中一疼,上前用力抱住萧衍,安抚的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努力放软冷漠嗓音:“我没受伤,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活着回来见你。” 萧衍余光扫到他胳膊上深可见骨的刀痕与血迹,并未拆穿男人的谎言:“你先去沐浴,换一身干净衣裳。”后半句藏在舌头下,好好上药。 沈从衣点点头:“好,我马上回来。”说罢退下去。 他一出门,伏辰打帘子走进来,手里捏着两封密函:“主子,刚刚收到的,一封来自穆公子,一封来自砚北侯。” 好快的动作。夜卿皇与萧衍对视一眼。 萧衍接信展开,两封密函的内容一致:妲族大首领一脸怒容入宫面圣,拖着定雪的尸体。 伏辰白皙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在听到定雪的尸身落在妲族大首领手中时,痛苦的闭了闭眼。 “明显有人对我设局。”萧衍晃了晃手中密信。 “爷,穆兄……”夜卿皇出言阻止,担心萧衍怀疑穆执。 “不是他。”萧衍打断话头,“我也很好奇是谁,我们进宫看看去。来人,更衣!” 外面服侍的婢女连忙捧着衣服走进来,伺候萧衍与夜卿皇换上进宫的服饰。 “主子,仆也想去。”伏辰怔怔望着萧衍。 萧衍瞧他一眼,耐心安抚道:“你别去了,我会带定雪回来。” 伏辰近乎执着的哀求望着萧衍,深不见底的丹凤眼内是萧衍才能理解的支离破碎。 “你留在府里等我。”萧衍拍了拍他的肩,“把贺兰叔叫来,去将军府报丧吧。” 伏辰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领命而出,他浑身笼罩在一种极度悲痛的氛围里,连夜卿皇也觉察出来,惊讶道:“伏辰他……” 萧衍用眼神给了他确定的答复。 夜卿皇嫁入王府两年,与伏辰和定雪打交道都不少,却也是才将将察觉伏辰的心意,只可怜这痴情少年郎,心意还未表露就遭此变故。 人生变化无常,苍穹最是无情。 两人穿戴完毕,宫装繁复奢华,尊贵无匹,端得一对璧人。 “您可有应对之法?”夜卿皇温声道,“既有人暗处布局,那入宫觐见也该在布局之中。” 萧衍不语,只将砚侯的密函展开,上面结尾处赫然是两个名字: 藏刀,陆迟。 夜卿皇还来不及细思,有侍从恭恭敬敬回禀,说陛下派人请小王爷进宫。 “真是及时。”萧衍笑道,“从大首领入宫到陛下传召,他们可舍不得浪费一时一刻。” 他脸上带笑,可心底藏着嗜血的刀。 贺兰佑很快赶回来,萧衍吩咐他几句就携夜卿皇出府。 门口候着一辆四匹汗血宝马拉的奢华马车,一旁立着十八个带武器的黑甲精兵,是皇宫的御军禁北军。 皇帝的贴身大监此刻站在马车旁,一张保养得宜的老脸急得都是汗:“小王爷,您怎么敢犯这样的滔天大罪,陛下气得摔了好几个收藏的杯子。”他黑溜溜的眼睛转到夜卿皇身上,欲言又止,“您要与王君一同去?” “对啊。”萧衍等着侍从搬来脚凳恭敬的掀开帘子,才肯屈尊入内,俊美年少的脸露出玩味的笑,“我总不能带我爹去吧?” “小王爷说笑了。”大监肥硕的身子艰难挪动着点头哈腰,“您坐安稳了。” 精兵开道,骏马抬蹄,马车四平八稳行驶在青石板上。 萧衍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中迅速梳理近来一系列事情。先是妲族爆发内战,妲族二首领袭击雎大公子,妄图把雎家势力赶出妲族;随后大首领秘密进京面圣,穆执为表忠心透露大首领行踪;再是南苑派定雪与沈从衣带影卫刺杀大首领。 可等待刺客的是妲族身怀武功拼死护主的武士与机关重重的驿站。他们扣住定雪的尸体马上护着大首领入宫面圣,参自己一本。 萧衍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名为阴谋的大网,彼时他身在局中浑然不知,可大网逐渐收拢时触动了他敏锐的神经,此时此刻,他似乎能看得更清楚。 此事祸起妲族,可又有谁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搅动妲族内乱?说服大首领冒险入京? 定王府在南明皇朝可只手遮天,可在妲族寂寂无名,为何妲族有人这么恨定王府,恨自己? 鬼使神差的,萧衍脑中一闪而过一白衣少年的身影。 【我会用三步杀你。】 苏虞?呵,不愧是阴阳渡门人。 一行人很快抵达皇宫,皇城庄严恢弘,宫殿鳞次栉比,红墙金瓦,飞檐高悬,碧空之下无比辉煌。 大监恭恭敬敬的把萧衍与夜卿皇领入御书房,方到门口,就见一身着华服的粗犷汉子怒气冲冲大吼:“此事原委一清二楚,陛下应该下令将虞安王抓起来审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门口太监奸细嗓子嘹亮纤长:“虞安王与王君求见陛下。” 夜卿皇抬头凝视这九龙石柱后隐藏的金殿,金殿内光线很暗,仿若混沌迷蒙的深渊巨口。 萧衍抬靴大步迈入,红袍似火艳丽,锋芒毕露,像是一道金光冲散黑暗,照亮四野。 他一进偏殿,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他,殿中有两三个容貌异域的汉子,好几个朝中官员,太子殿下站在一块白布旁边,白布被鲜血浸染,勉强可见盖着一具尸首。 北面王座上皇帝面容沉肃,贵妃王沉鱼立在一旁侍奉。 贵妃娘娘身着盛世烟紫长袍,珠玉满头,衬得肤白胜雪,姿容高贵,美艳不可方物。 萧衍曾说她穿鹅黄最美,她便用嫩柳鹅黄色将春夏秋冬的衣衫重制一遍,如今两人决裂,她重新披上最衬她美貌与气质的紫衫,眼底都是讥诮与刻薄。 穆执长身玉立站在穆相身边,深深与萧衍对视一下。 “二叔!”萧衍忽然指着几个妲族人怒骂,“他们哪来的胆子,光天化日下竟敢虐杀定雪!” 虞安王突然发脾气,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吃了一惊,众人还来不及说什么,萧衍已走过去拉开血淋淋的白布,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开去。 定雪静静的躺在那里,年少英俊的面容蒙上一层死的惨白,衣衫破烂,腹部有好几个洞穿的狰狞血口,隐约可见破碎的内脏,更刺眼的是,这具尸体上鞭痕累累。 妲子鞭尸的行为太过野蛮,难怪大家要用白布盖住定雪尸身。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萧衍松开白布,起身走到妲族大首领面前,攥紧拳狠狠揍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