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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对白》章十一

    顾琼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是被小窗透进来的阳光照醒的,刚动了动脖子就头痛欲裂,喉咙里也乾燥的要命,吞一口口水都像被火灼烧。

    好不容易,意识清醒了些,顾琼楼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不在自己家里,而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楼道。他慢吞吞的爬起来,才觉得这里很眼熟,再瞧上几眼,认出是白鸿影的租屋处。

    一时之间,记忆忽然回笼,想起自己口不择言的混帐话,吹了一夜冷风,顾琼楼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看那扇铁门就近在咫尺,他却不敢上前确认……里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不晓得白鸿影现在是在屋中、还是去上课了,顾琼楼怕撞上了尴尬,慌忙起身走向楼道尽头处的电梯。

    叮的一声响,他快步走进去,等到门复又关上後才稍稍镇定下来,偶然瞥见一眼里头的镜子,被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头发散乱,双目刺红,浑身衣物皱巴巴,嘴唇毫无血色,看着就像是重病之人,随时都能倒下一般。

    幸好没碰上白鸿影……他心有余悸,自己这般颓丧的样子可不能让其他相熟的人看见。想到白鸿影,他又心虚极了,醉酒之後,详细的对话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印象自己说了许多关於梁咏瀚的事情。等他先把状态整理好一点,再向白鸿影好好道歉吧……反正他已经想明白了,再也没有谁比白鸿影重要。

    真神奇,明明是奔着和白鸿影了断赴的约,戳破美好的幻影後,看清的却是另一人的嘴脸,再回想起过往的时光,那点不甘和遗憾终於不再如影随形的缠着他。

    一旦考虑清楚,心情忽然轻松许多,肉体上疲惫至极,精神上却极其亢奋,脑海中闪过许多对未来的冀望,特别是想着该怎麽补偿白鸿影。

    招了出租车赶回家後,顾琼楼洗了个澡,喝了杯橙子汁才好受些,他躺到床上,拿起手机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有工作,挂钟显示早上十点,应该有一组拍摄已经开始了,急忙给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等屏幕再次亮起,果不其然跳出来一连串未接来电和讯息。

    顾琼楼看也不看,先拨了亚姐的电话过去,对方很快就接起,语调着急,“老板你在哪?”

    “我马上过去,”因为心伤所以灌酒,又因为酒醉而睡过头这种事情,顾琼楼没好意思说,有意的转移话题,“那边现在怎麽样了?”

    亚姐果然没再追问,“迟迟等不到你,又不能让人乾站着,所以我们直接开工咯……现在妆上到一半,布景只要绿幕,老齐那边会晚点来。”

    “好,多谢你了,”顾琼楼想了想,又交代了句:“我很快就到,都照我们原先讨论的就可以了,他们负责人有什麽意见都先放着,等我到了再说。”

    挂断电话後,他急忙换下衣物,一走出小区外,阳光照射下来,头还有些发晕,可以的话,顾琼楼实在很想请假好好睡上一觉,可惜工作室这种事先约好时间的案子,没有办法临时推掉,只得打起精神。

    下午的空档,顾琼楼给所有人订了饮料,作为老板旷工的补偿。小马和薇薇坐在角落聊天,看他一直揉着太阳穴,亚姐悄悄走过来问:“老板你还好吗?”

    “嗯,”顾琼楼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冰凉的奶茶,觉得自己稍稍活过来了,“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头疼。”

    “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亚姐在他旁边坐下来,“前几天看到熬夜猝死的,什麽胸痛,头晕是前兆,起床没多久,砰的一下,就倒下送医急救了。”

    顾琼楼笑了笑,只说:“我知道。”倒不是不信邪,他也是深夜党,动不动就凌晨两、三点才睡,主要他这胸痛是心理,头疼是喝多了,都不是什麽未知的因素。

    亚姐苦口婆心的说:“年纪大了就要多多保养身体,不要总以为自己跟小夥子一样、可劲儿的折腾,以後都会返回的,人又不像机器可以换零件,哪里坏了换哪里,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顾琼楼赞同道,“我也弄个养生茶喝好了。”

    就算再如何不服老,体能却也明显的随着年龄增长逐渐下降,他现在就算有心熬夜也熬不久,眼皮子总会自动搭拉下来,隔天还得找时间补眠。哪像高中时候,可以好几天不睡还活蹦乱跳,跟人唱K夜跑,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谈到这话题,亚姐立刻兴致勃勃的拿过自己保温杯,指着里头的料给顾琼楼一一介绍,“这是枸杞……有红枣,银耳……你要是嫌太淡,可以加点糖,但是不能加多,能喝出味就好。”

    薇薇拉着小马也凑过来听他们聊天,注意到她一直看向门口,亚姐笑着问:“怎麽了?”

    “小白今天不来吗?”

    顾琼楼皱起眉头,“他跟你说今天会来?”

    薇薇睁大眼睛,摇摇头,“不是啊,小白今天下午没课,前几次他都这个时间来……顾哥你不知道吗?”

    这句问话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反正目的是达到了,顾琼楼垂下头,心中被刺得隐隐发疼。亚姐似乎没注意到暗流涌动,接过话头:“哎哟,顾老大平常这麽忙,哪有精力分心啊,也就你们小年轻会注意到……不过好像也是,小白最近是在忙吧,学生事情多。”

    “……”

    顾琼楼没吭声,只是忽然站了起来。

    亚姐察觉他不对劲,“老板……”被他打断,“我先忙,你们休息。”

    心里装着事,顾琼楼一直没法静下心来,他频频看向手机,很想发点什麽过去──理智上又明白,他要谈论的事情不是这点零碎的空闲能解决,只得耐下性子尽快完成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最後一组拍摄结束,顾琼楼把不急着交的档案通通检查过一遍後就关掉,拜托亚姐锁门,在众人欢声笑语中先驱车离开。

    路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吃,到家後差不多七点。洗完澡换了衣服,顾琼楼想先传讯息过去,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愣愣的看着红色惊叹号,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这点错愕很快又变成赌气。

    好啊,不理人就不理人。一吵架就拉黑,连沟通都不愿意,真是幼稚的可笑……他忍不住想谈感情果然还是要找年纪大的,至少性格足够成熟稳重,否则工作累得要死,回家还得应付男朋友闹别扭,忙都忙不完了,谁还有心思哄人?

    他把手机扔回床头,原先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又在怒意中松懈下来,一整天被强压下的疲惫登时涌现。

    顾琼楼决定暂时不管这事……既然白鸿影要跟他冷战,行,看谁先忍不住。

    然而这点决心在第二天睡醒後,立刻被推翻了。

    他梦到了白鸿影。

    那是在画展後不久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寂寞了太久,或许是脑内忽然分泌了过量的荷尔蒙,总之结果就是,他突如其来的想尝试发展出其他的感情──不是单纯的朋友如林渝千,也不是工作夥伴,就是一个不会牵扯太深,没有柴米油盐,只有心灵和情感上的碰撞,能够互相抚慰……他是在认识白鸿影後才有的冲动,那张英俊的脸庞也完完全全符合他的喜好,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在他的邀约下,他们一起去看了刚上映的大热片,散场後,没有急着分离,而是肩并着肩,悠闲的走在种满木棉的林荫小道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四周又杳无人烟,安静极了,人车的喧嚣都好似被阻隔在外。白鸿影忽然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脚步,脚底踩踏着枯枝落花,发出喀喀声响。他不解的看向对方,却见白鸿影的脸在他面前逐渐放大,与此同时,嘴唇压上一片柔软的触感。

    他的脸红了起来,却没有避开,默许了对方的动作,於是白鸿影又垂下头,一下下啄吻着他的唇,半阖的眼帘纯情又可爱。

    顾琼楼屈起右腿,一手搂着被子,他坐起身後没有立刻起床,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悠悠的下床,汲拉着拖鞋打开冰箱,顺手拿出一瓶饮料。

    明黄色的果汁倾倒入杯中时,水平线低的可怜,顾琼楼漫不经心的看着,只剩三分之一了啊……这麽想着,他动作忽地一顿。

    算了,如果总有一个人要低头的话,为什麽不能是他呢?顾琼楼深吸一口气,拿出两片吐司和培根,煎得焦黄後就夹在一起,当作早餐草草吃了。

    更何况,是他先在醉酒後说胡话惹怒了人,虽然自己後腰处也喜提一大块瘀青,看似有来有往,但那算是间接造成的,白鸿影并没有朝他动手。

    工作结束後,顾琼楼立刻驱车到白鸿影小区外头。

    他先上去按了电铃,没人在家,门缝中也看不出光线。没有别的连络方式,他靠着墙站了半晌,脚有些酸麻,於是坐在楼梯间。

    这世上果然没那麽多巧合,他从七点等到八点半,就是不见人来。期间按了不下五次门铃,都没人应,顾琼楼不打算乾等,他下了楼,向保安打探了几句。

    那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过他手机照片後,回忆了半晌,摇头说今天从他值班到现在,还没看到这个小夥子回来。

    顾琼楼只好先回家,洗好澡吃过堪称宵夜的晚饭後,他躺在床上捏着手机,死死盯着屏幕……自己依然在黑名单中。

    等气消後就会放他出来了吧……虽然是这样想,他却不由得焦躁起来,於是隔天完成拍摄後,又到这儿等。

    这回他按了门铃确定不在家後,就下楼问保安,是同一个大爷,看到他很热情的说:“又来找你弟弟啊?我是五点就来了,一直到现在也没看到他。”

    顾琼楼沉默了一会,只能说“谢谢”,白鸿影没回来吗?还是只是单纯避开他出现的时间?

    他对白鸿影知之甚少,完全想像不到对方可能的去处。会不会在学校?G大就在附近,十分钟後,他就停在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却不知道该怎麽找……他知道白鸿影的专业和年级,可他没有课表,姑且走进校园内碰碰运气。

    天色昏暗,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顾琼楼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

    同是G大毕业,一踏上石砖路,双脚就带着他自动走起来,自从毕业後,已经许久没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了,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从他身旁经过,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带起一阵风。他仔细的分辨每一个轮廓,试图偶遇白鸿影,一个个年轻朝气的躯壳被他排除在外,不知不觉,顾琼楼就走到一处空旷,中央是个圆形大花台,一树桃红色在微弱的光线下,十分引人注目。

    不愧是情侣胜地,或站或坐着好些人,风带来情人间的私语,他心下蓦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