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死一次
“若金秀不死，安宁会开心，但以后的性子便会永远持续如现在这般；若金秀死，安宁会伤心，但会变回你熟悉的那个安宁，这种前提下，你，希望金秀死吗？” 直到电梯降到一楼，电梯门缓缓开启，我仍旧没能回答刚进电梯时，金错问我的那个问题。 于是金错就又说了这么一番话。 但他说完，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讨厌李金秀，喜欢曾经的安宁哥。 如果让安宁哥变回以前那样的代价，是要本就死过一次的李金秀再死一次，彻底死掉的话…很阴暗的说，我觉得我很乐意接受。 可李金秀毕竟也是一条人命，而且她好歹也是安宁哥的妈妈，她死了，安宁哥肯定会伤心。 从道德方面来讲，我当然没资格希望任何一个人死掉，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但李金秀活着，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活着，安宁哥就会永远失去自我，活成她的傀儡… “换个问题吧，如果李金秀跟安宁母子之间，只能活一个人的话，你希望这个人是谁？” 快走到小区后门门口时，面对我的沉默，金错又问了我一句。 都说‘好话不过三’，同一个问题，金错已经变着语法的问我三遍了，眼看金错问的这么执着，再不回答，就显得我太不礼貌了，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一定要选的话…我当然希望，安宁哥能活着。” 面对我这答案，金错似乎完全不意外，他不急不慢的掏出门禁卡，打开后门，带着我离开了小区。 “其实…”金错说道：“像我们对金秀做的事，嗯…你可以理解成复活一个人，这种事，我们之前就做过几次。” 我说道：“嗯嗯，这您跟我说过，我都记得呢，您当时跟我说完我就想说，你们也太厉害了，这都能做到，人间还有什么疑难杂症能难倒你们？” 金错有些自嘲的轻笑道：“当然有…我们连珊珊的脸都治不好。” 呃…我有些尴尬的说：“这个，算是两回事吧？反正你们确实厉害。” 这次金错倒没跟我谦虚，他甚至没接我的话头，而是说道：“是啊，这些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但有一点我应该没跟你提起过，就是那些被我们复活的人…在复活的同时，似乎也受了某种诅咒一般，很快，就又会死掉。” “什么意思？是…身体会垮吗？” 我不太理解的问了一句。 金错摇摇头说：“不是…他们皆是死于非命。或与人打斗，或身陷意外，或突发恶疾，总之，过不多久，便又会再次死去…而我们，基于种种原因，从不会救他们第二次，所以，这第二次死掉，便是真的死掉了。” 夜风之中，我和金错一边步行赶往安宁哥所在的小区，一边继续聊着。 听完金错的话，我想了想，没问他为什么不能第二次复活别人，而是说道：“能复活一次，已经很了不起啦，不管是对于你们，还是对于被你们复活的人来说，这都算是奇迹吧？而且他们既然复活过一次，就等于已经比别人多了一次机会了，所以你们只复活他们一次，也是应该的，再复活…对别人不公平。” “对…”金错略显欣慰的说道：“你说的，也是我所想的，也是我们平安里一向贯彻的。看来，姜破甲选你，确实有他的理由。” 我还是那个我，不擅长受人夸奖的那个我，所以听到金错这么说，我咧嘴一笑叉开话题道：“嘿嘿，对了错哥，你们掌握的到底是个啥技术，咋死人都能复活？这个…能透露一点点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要是不方便当然可以不说的哈，我懂，商业机密嘛。” “说不上机密不机密…最主要的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就那么发生了，确实发生了，就像农民把种子埋进土里，来年自然而然就能收获庄稼一样，农民也未必知道，一粒小小的种子，怎么就长成了粮食，但，农民就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金错有些含糊的说完，我似懂非懂的说道：“这就叫‘菩提本无树’吧？” 金错停了几秒，才说道：“是啊，菩提，便是梵语里‘种子’的意思，种子里原本没有大树，但只要给它合适的契机，它就能孕育出大树，菩提本无树…先人，是有大智慧的。” 虽然这句偈语是我提出来的，但我对它的了解，也就只限于很肤浅的字面意思，眼看金错像是要往深了聊这句话的含义，我怕自己说多了会露怯，所以干脆闭了嘴，没接话。 金错倒是挺给面子，我没说话，他就也没说话。 我俩就这么一起沉默着，一起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快到安宁哥小区外围时，金错终于再次开了口：“看来，关于刚才那个问题，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安宁哥的小区，苦笑一声说道：“您不是也有答案吗？而且您一直在按这答案去执行。” 金错说道：“可刚才一路之上，你原本可以改变这答案的，你却选择了不去改变它。” 我说道：“我…我这么卑微，人微言轻，啥也不是的一个人，没资格去左右任何其他人的命运…遇见事儿了，能帮就帮一把，但不必苛求改变，话说回来…错哥，事情会怎么发生呢？” “顺势而为吧。” 金错说完的同时，他的脚步却放的更慢了。 答案… 想让李金秀死吗？如果李金秀和安宁哥只能活一个，让谁活？ 从走出电梯后，金错始终不急不慢的步伐就告诉我，他心里是有标准答案的。 我原本可以加快脚步，甚至直接催金错也加快脚步，好抓紧时间去救李金秀。 但我…压根没这么做。 李金秀活着，安宁哥就会一直是现在这副样子。 刚才在天台之上我已经听明白了，安宁哥保持现在这副样子的话，不只是会不会招人讨厌的事，而是他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李金秀变态控制欲下的一副傀儡，木偶，行尸走肉。 说的极端点，我甚至觉得，李金秀简直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实现她自己的永生，而这样活着的安宁哥，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李金秀根本就不爱安宁哥，她爱的只是她自己。 作为母亲，她生前的过度干涉，已经毁了安宁哥的前半生，复活后，竟然还在致力于毁掉安宁哥的后半生，她真的有些太过份了。 即使作为母亲，作为给了安宁哥生命，把安宁哥带到这世上的人，她这么做，也属于过分范畴。 所以，在金错用‘问题’对我进行某种暗示后，我就也放慢了脚步。 反正金错也说了，类似李金秀这种死而复生的人，本就会很快死于其他原因。 那，就今天吧，就让于小舟，成为这个‘原因’吧。 话说回来，冲李金秀自作自受导致的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再次死去，对她来讲，也是一种解脱吧？ 只是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如何发生，事情过后，安宁哥又会发生何种改变。 又走一阵，金错忽然站定脚步，冲本就没说话的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立刻捂住口鼻停止呼吸，看向了金错。 金错轻轻闭眼，脑袋微微动了动，接着便睁开眼说道：“这边。” 我赶忙扭头，看向金错指的方向。 那边算是这小区的后方，这片区域，我之前从来没来过，因为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太远，不刻意来的话，根本走不到，而且…这边有些过于阴森了。 在这片比平安里更深远的地域，是一大片很阴暗的树林。 当初刚联系上中介，准备往平安里这边搬家的时候，中介就跟我介绍过这边。 按中介的说法，这片地区也是填海造出来的，一共存在了也没几年，而这些种植密度明显有些过度的树，都是填海之后，人为种上的。 之所以要如此密集的种这么多树，一是为了借助树的力量，固化深层土壤，让这片土地的地质变得更稳定。 二则是为这片区域以后的绿化做准备。 反正等这片区域越发成型后，肯定是要搞绿化的，提前把树种过来，树也能提前适应一下，避免将来会水土不服… 这两个原因都是中介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对此也无所谓。 不过中介在介绍完这片密林的成因后，立刻就提醒我说，让我尽量不要来这里，因为这里…很危险。 危险的原因，倒不是怕我的美貌会吸引到坏人，而是因为在种这些树的时候，植树工人们为了图省事，所有的大小便，都是就地解决的。 所以，这片密林堪称三步一雷五步一坎，一不小心鞋就不能要了，十分危险。 但关于这片密林的‘危险’，金错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冲我示意完，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我跟上金错的步伐，紧走几步，还没来及告诉金错那里有多危险，就先看到了金错让我来这边的原因。 密林外错落无序的停着三辆车，其中一辆，正面朝密林方向打着光。 除此之外，密林里也有不少散乱的灯光，好像是手机灯。 又走几步，我已经能听到一些声音了，也能看到一些人的身影了，忽然，金错轻声说道：“上来，别出声。” 说完，我身体一晃，不知怎的，人就到了金错后背上，双脚也悬了空。 我下意识的一把揽住金错的脖子，他疾走几步，忽然加速，助跑，起跳，再跳，又跳… 等金错终于停下来时，我发现我已经身在空中了。 金错竟然背着我跳到了一棵大树上，而且整个过程是近乎悄无声息的… 这棵树的树干很直，很高，好像是棵桦树，在这片密林里，这种树的数量相当多。 等那阵天旋地转仿佛晕车般的感觉过去后，我顺着光源，朝下面看去。 于小舟，安宁哥，李金秀，还有两个人。 此刻这几个人的姿态，都和平时有很大不同。 李金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安宁哥跪在李金秀旁边，人好像已经傻了。 于小舟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对着地上跪着的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正躺在跪着那人的身旁，相貌很陌生，我看不太清，也没印象。 于小舟压低嗓音，仿佛咬牙切齿一般，对跪着那人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干妈的，你就不说是吧？好！你不说，那我就送你下去陪你的兄弟！” 说完，随着几声仿佛面口袋被尖头锤子砸穿般的沉闷声音，于小舟手里那把枪的枪口也亮了几下，跪在他面前那人，也全身颤栗几下，随即倒地不起，抽搐了起来。 杀完这人，于小舟转头看向安宁哥，语带哽咽的说道：“哥，我给咱妈把仇报了！咱妈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哦，明白了，于小舟这是杀人的同时，还给自己制造了一场‘功劳’啊。 这是打算杀完安宁哥的妈，再让安宁哥感谢他呗？那俩死掉的倒霉蛋，就是于小舟安排的呗？ 我刚看明白，于小舟这是搞了个什么把戏，地上的安宁哥却像是也中了一枪似的，忽然倒了下去… 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