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山鬼
夜黑如墨,墨成画,画中有人。 深夜,被路灯照亮却没照到很亮的环湾大桥上,我和蛋蛋还有安宁哥都没着急离开。 夜空中偶尔有飞机飞过,轰鸣声会惊散一些飞禽;海面上有巨轮离港,船号声会惹到一些大鱼。 老实说,这环境还挺美的,很空灵的那种美。 要是没出现‘那个东西’,就更美了。 今天我算是真明白了什么叫‘择日不如撞日’,平时我要是跟面前这俩钢铁直男说,我想约他俩出来,在午夜的大桥上,不吃饭不喝酒纯粹聊会儿天,估计这俩人都能以为我是神经出了问题。 但真赶上了,却反倒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越聊越起劲。 当然,我们聊的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那只‘烂脸’身上。 是的,这是我们仨没怎么经过商量,就给那东西定下的名字,很直观很贴切的名字。 按安宁哥的意思,他本来是觉得,就把这东西称为‘鬼’或者‘恶鬼’就可以,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妈妈就是这么称呼这东西的。 但我跟蛋蛋都觉得,这么称呼不合适,因为这玩意儿太实在了,绝对是个有实体的活物,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 安宁哥也没跟我们两个晚辈在这种事情上抬杠,很快就乐呵呵的顺着我俩的说法,管那东西叫‘烂脸’。 接着我们就聊起了各自对这东西的认知。 蛋蛋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所以他并没发表太多意见。 我是第二次看见这东西,而且两次看见的不是同一只,所以我的看法比蛋蛋多一些,却也没多多少。 至于安宁哥,虽然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东西,但在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听他妈妈说起过。 面容溃烂,四肢强壮,力大无穷,喜欢突然出现吓唬人,以吃小孩儿为生,就生活在平安里附近,连平安里附近的居民都怕她,是平安里最可怕的一只‘恶鬼’… 这就是安宁哥他妈妈对这只‘恶鬼’的描述。 最初听到妈妈对这鬼的描述时,安宁哥也吓坏了,吓得不敢靠近平安里。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当他到达某个年纪时,就开始对这故事嗤之以鼻了。 尤其当他妈妈说到这鬼是以吃小孩儿为生时,他更是坚信,这故事纯粹是他妈妈瞎编出来的,编这故事的目的,就是让当时还身为小孩儿的他,不敢靠近平安里。 可如今既然亲眼看见了,安宁哥原本坚定的信念自然就动摇了。 就算这不是只传统意义上的‘鬼’,但这东西的存在,也不像安宁哥之前一直以为的那样,完全是他妈妈虚构出来的。 他妈妈肯定真的亲眼见过这东西,只是因为不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把这东西称为‘鬼’。 可这样一来又有问题了,按安宁哥妈妈的说法,那可是她老人家在自己小时候看见过的东西,这么一算,这东西今年得多大岁数? 这么大岁数,身子骨怎么还这么硬朗?平时都在哪儿健身?日常吃什么牌子的钙片?偶尔不出来吓唬人时,都在哪家杂技班任职?她总得有份工作吧?没工作怎么赚钱?没钱怎么买钙片? 听着我的合理猜测,安宁哥人都懵了,因为他真没想过这些问题,他在想的问题是,如果这只烂脸真是他妈妈小时候见过的那只…那她为什么会盯上蛋蛋? 今天之前,安宁哥从没见过这东西,按他妈妈的说法,成年之后,他妈妈也没再见过这东西,如果这么算的话,就相当于,安宁哥妈妈小时候见过这东西,之后这东西就躲了起来,直到今天才重新出现,并且一出现就盯上了蛋蛋。 这两次出现之间,至少间隔了五十年。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今天盯上了蛋蛋,这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 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盯上蛋蛋的呢? “可能性太多了…”听完安宁哥的质疑,蛋蛋忽然开了口。 我看向他,发现他目光炯炯有神,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的受惊状态里恢复过来了,于是我就稍微认真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如果真如安宁哥所说,这东西是您母亲小时候见过的那东西,那她盯上我,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她是在寻找同类…” “同类?”我一脸惊讶的看向蛋蛋问道:“你跟她?蛋儿,你家还有这么露脸的亲戚呢?咋从没听你提起过啊?” 蛋蛋白了我一眼说:“不是我,是吓晕你那东西…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直接出现两只,要说他俩之间没关系,你能信?我想,她也许是在我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我不小心沾染上的,她同类的气息,所以才盯上了我…她原本也许是想跟着我的车回我来的地方,寻找她的那只同类。” 安宁哥皱了皱眉,没说话,我想了想问道:“那要是这样的话,她不是应该找我吗?当时我离那东西可比你离得近多了。” 蛋蛋诡异一笑说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找过你?夜深人静时,你卧室窗外…” “闭嘴!再瞎说拉着你一起跳桥自杀信不信?!” 我忙不迭的打断了蛋蛋根本不合理也完全不可能的猜测,同时有些心悸的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平安里。 “不太可能…”安宁哥有些迟疑的说道:“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我觉得,这东西跟上你的原因,不会是为了寻找同类,哦,对了,按我妈以前说的意思,似乎这东西…并不能离开平安里。” 不能离开平安里?这说法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蛋蛋说道:“不能离开平安里?怎么说的平安里好像监狱似的?不对啊安宁哥,这儿可已经不是平安里了,她这不是已经离开了嘛?难道这不是您妈妈见到的那只?” 安宁哥摇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说那么准确的平安里小区,毕竟别说在我妈小时候了,就是在十年前,平安里也不是现在这副样子,我说是平安里,只是跟你们说个大概位置,至于这东西不能离开的具体范围…只能算是在现在的平安里附近吧?至于这范围具体有多大,那我就不清楚了。” “伏地魔?”蛋蛋轻声说了一句。 安宁哥疑惑的问道:“什么?” 我解释道:“别理他,安宁哥,没文化的有钱人都这德行,他说错了,其实他是想说‘地缚灵’,就是传说中因为种种原因,死后不能离开死亡地点的那种鬼。” “就你有文化!” 蛋蛋怼了我一句。 我说道:“对啊,就是有文化啊。” 蛋蛋又怼道:“可是你没钱啊,穷屌丝,略略略…” “我…行,你赢了。” 我言不由衷的夸了一句。 听着我俩斗嘴,安宁哥轻笑两声,说道:“应该不是吧?这…不是又绕回鬼上了嘛?你们也看到了,那东西根本不是鬼。” 我说道:“也许…是我们对于‘鬼’的认知,本就不对呢?” 安宁哥说道:“那就没法说了,唉,真没想到,大半夜回趟家,竟然能碰见这么个事儿。” 说完,安宁哥忽然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准备结束这场没聊出结果的对话。 “好了…”如我所想,安宁哥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凭咱仨这水平,估计就是聊到天亮也聊不出结果,何况这种东西…也许咱们这辈子就只能见这一次,下次她再出现,也许又是五十年之后了,日子总得过啊,呵呵…对了,蛋蛋老弟,你这车怎么弄?用不用我帮你拉一下?” 安宁哥指了指蛋蛋的车,又指了指他自己那辆面包。 蛋蛋说道:“不用,我让家里来人处理就行,头一次撞坏隔离墩,也不知道用不用赔钱,安宁哥,您…是要去阿姨那里?” 安宁哥说道:“是啊,过去有点事……倒是也不着急,那咱们再聊会儿?等你车安顿好再说。” “行啊,不耽误您的事儿就行,嘿嘿。” 蛋蛋轻笑着说完,便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专人过来处理车祸的事。 我和安宁哥又聊了一阵,不过没再聊那个勾起他对母亲思念之情的烂脸,而是聊起了日常。 闲聊间得知,安宁哥店里生意一切如常,不过从安宁哥的话里,我却听出了一份‘天真’。 我也不知道这么形容他对不对,但关于他母亲骨灰被调包的事,以及于小舟为了他而难为我的事,他好像完全不知情似的。 而这些事,他的女人王权相,却是完全知道,甚至亲身参与其中的。 甚至骨灰调包的事,王权相还跟安宁哥说过,但他选择了拒绝相信。 我俩正在聊着呢,我忽然看到蛋蛋回到了他那辆车里,鼓捣一阵,从车上拿着个东西下了车,来到了我跟安宁哥身边。 一边摆弄着那个东西,蛋蛋一边说道:“真神了,行车记录仪竟然完全没拍到那东西,那东西不会真是鬼吧?” 我说道:“不可能啊,那么实在,何况咱仨不是都看到了嘛?怎么可能是鬼?” 蛋蛋有些不解的又重复道:“那怎么能完全没拍到呢?” 安宁哥忽然说道:“躲开了吧?只要有意识,想躲开摄像头什么的,其实并不难。” “不难嘛?”不知道为什么,安宁哥说完这话,我莫名想到了跟于小舟有关的那个‘天网’。 “不难啊…”安宁哥很理所当然的说:“对了,你这又一提鬼,我忽然想起个事儿…以前我妈跟我说的鬼故事多了吧,久而久之,她自己还给那些鬼起了些名字,比如小孩儿鬼,老头鬼什么的,而刚才那只烂脸,我妈一直管她叫…山鬼。”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