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屋 - 耽美小说 - 祭司(美强/产卵)在线阅读 - 17 石室

17 石室

    死去的人,是怎么会复活呢?

    祈羽清晰地记得,他在杀死阿勒叶的时候,亲眼看到他瞳孔扩散、呼吸停止。

    阿勒叶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咽喉是一切生物的要害之处,祈羽相信阿勒叶也不会例外。而正是看到脖子上带着伤疤的阿勒叶,祈羽相信他是真的活过来了,或者从阴间地府中爬出来,向他索命。

    一个活着或者死了的阿勒叶,都让祈羽感到恐惧。他那天见到的,到底是一个鬼魂的幻影,还是阿勒叶本身?没有人能够被杀死两次。阿勒叶还会被他再杀死一次吗?在多重打击之下,祈羽直接被吓晕了。

    如果普通的杀戮,会让阿勒叶死去,祈羽对他的恐惧不会加深一层。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杀死阿勒叶,阿勒叶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祈羽彻底陷入了绝望。他看到阿勒叶脖颈上的伤痕,才会如此恐惧。

    祈羽不知道阿勒叶如何报复他,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回了水城。祈羽也再没见过那颗巨卵。

    祈羽的待遇也不如之前了,阿勒叶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祈羽被关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石室之内,里面只有一堆干草。他的脚上被拴着一根铁链。没有人来看望他,他不被允许和他人交流。每日,只有透过石墙上一个人脸大小的小口,奴隶为他送饭。

    祈羽也陷入了绝望,他每天呆呆地坐着,看着地面。他看到地上的虫子,虫子或许也比他自由。只有夕光从石孔中透入,每天从白天到黑夜,祈羽才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祈羽默默地在墙上画了一道,夕阳下落了,祈羽数不清他已经在石室中度过了多少时日。送饭的口很小,祈羽无法把头伸出去,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他只有把手伸出石孔,感觉到外面风的清新冰冷,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这样的日子,他可以支撑多久?不用多少时间,他就会疯掉。阿勒叶比以前更了解他。夜晚,石室外面和里面一样黑暗。祈羽抓起一块碎石,敲击着墙面,没有任何回应。哪怕有一只老鼠也好,祈羽现在分外希望能抓到一只老鼠,有一双活物的眼睛和他对视着,也比现在寂寞得要死好。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里,祈羽已经数过了石室里每一个缝隙,每一块苔藓,仅有的昆虫,也因为他日夜不停的盯视,死去了。

    祈羽分不清他和石室的区别,有时候他觉得他已经成为了石头的一部分,会这样千百年地静止下去。他食欲降低,性欲降低,迟早有一天会心跳停止。无事可做只能睡觉,而一觉醒来,到了晚上,就会分外清醒。

    他被阿勒叶种下了烙印。每当月光亮起的时候,祈羽会觉得浑身瘙痒难耐。他在墙上蹭着自己的背,直到蹭得血肉模糊。他拒绝屈从于阿勒叶的意志。他觉得阿勒叶或许会在观察他,或许他根本无人在意。祈羽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如何,他现在只迫切寻找,一个让他解脱的方向。

    这天晚上祈羽睡不着,他拿着一块石头在墙上敲击着,这样或许会传来从很远地方回应的声音。祈羽以此猜测他到底被关在哪里。祈羽忽然听到一声鸟一样的尖啸声,他立马坐起来,把耳朵贴在石墙上去找声音的来源。但声音一会儿就没有了。祈羽意兴阑珊,他继续拿着石头在地上敲着。这块石头再被他敲碎,他就没有任何玩的东西了。

    “咳咳——”祈羽忽然听到了几声隐约的咳嗽声。祈羽竖起耳朵,是谁在那里?他隐约判断出,他被关在神庙的某处,偶尔可以从石孔中看到神职人员经过的衣饰的边角,他也可以听到了一些零碎的宗教语言,都是他听不懂的东西。

    “是谁!?”祈羽趴在墙上,问道。

    无人回应,但是忍不住一样,那声音又压抑着咳了几声。

    祈羽抓起脚踝上的铁链使劲往墙上砸,弄出更多的声音。他有点疯了一样兴奋:“谁在那里!陪我说句话!”

    久未出口,语言也变得艰涩。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像是羞涩一样。祈羽兴趣缺缺,他背靠着石壁滑落地面,他身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你是谁,你也是囚犯吗?”

    对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摸索着回答了:“是的,我应该是……在你的隔壁。”

    祈羽马上兴奋起来,他爬起来用力用铁链拍着墙壁:“在吗?你可以听到我吗?”

    “在的。”对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带着一种温柔,似乎有些年长。

    祈羽一下子活过来了,他满腔的话,像豆子一样倒出来。“我快疯了”祈羽说,“终于有一个人来了,我不想被关在这个地方了。”

    对方又咳嗽了几声,似乎身体不太好。祈羽说:“你也是一个人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摸索着靠近了祈羽的房间,说:“我想……是的,我是一个人。”

    祈羽说:“你一定也是因为得罪了邪恶的水城祭司被关在这里吧!他们都是一群邪魔!我告诉你,我们联手一起,一定能杀光他们逃出去!”

    对方像吓到一样咳了几声,祈羽有些后悔了,他在石室里转了几圈,新来的帮手力量似乎比较差,不像能帮什么忙的样子。祈羽说:“我在奢望什么?我自己都不能逃离。”

    对方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伤感,他柔和地对祈羽说:“我能帮你什么呢……我是说,咳咳,我生病了,所以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或许我可以帮你什么忙。”

    祈羽说:“你是水城的人?”

    对方说:“是的。”

    祈羽有些失落的,水城的人,和阿勒叶都是一伙的。对方也许察觉了他微妙的沉默,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水城的人。”

    祈羽说:“你知道阿勒叶吗?”

    对方说:“知道……是阿勒叶大祭司。”

    祈羽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这里是邪神的地盘,他能期待什么幸运出现,只有越来越深的深渊罢了。

    对方忧郁而关切地说:“是阿勒叶……把你关在这里吗?”

    祈羽不愿再同他说话,便冷嘲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对方说:“抱歉,你很难过吧……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祈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祈羽嘲讽道:“如果不能把阿勒叶杀掉,做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过了一会他又觉得这样要求一个路过的普通水城人太苛刻了,他说:“你走吧,不要留在这里惹麻烦。我发誓,阿勒叶是我此生的仇敌。”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祈羽忽然着急后悔了,他是不是把唯一一个陪他说话的人吓走了。祈羽又说:“你还在吗?”

    “在的。”对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祈羽的心好像被安抚了一样,他躺在地上,紧盯着那个一片漆黑的石孔,说:“你生病了,比我更不幸……去找你们的祭司吧,他或许有什么邪法可以让你治愈。我……”

    祈羽喃喃念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外面的天空了。”

    对方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祈羽每次以为对方会在他的牢骚话中睡着,但他试探着问“在吗,在吗”的时候,对方又会温和而有力地回复。祈羽的心仿佛也妥帖了一些。祈羽一直在说阿勒叶的坏话,抱怨他,他忽而担心对方会不会去向阿勒叶告状,但想到阿勒叶已经把他关了起来,就不再畏惧更多的惩罚了。

    那个雨夜,那个巨卵,已经成为祈羽强迫自己忘记的可怕记忆。

    祈羽不知说了多久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晨光中醒来,在夜晚睡去。他醒来的时候,那个温柔压抑的咳嗽声没有了。祈羽心中有些失落。他又恢复了孤零零、冷清清的囚徒生活。

    或许那个水城人会去向阿勒叶告密吧……阿勒叶因而来惩罚他。祈羽压抑而兴奋地想象着。阿勒叶来折磨他、杀死他……他不觉得恐惧,反而期待。如沉寂已久的死水投下石子。祈羽甚至想好了如何激怒阿勒叶,好让他杀死自己。祈羽干渴地舔着破损的嘴角。他情愿死在热土和阳光之下,也不愿在囚室里腐烂变为霉菌。

    傍晚的时候,祈羽正寂寞得抓自己的头发,他一下一下往墙上撞着头,期望自己撞成一个傻子。忽然有一列装备鲜明的武士靠近了他的囚室。祈羽警觉地缩进角落里,拽紧铁链。然后他看见几个武士好像是在……拆墙。

    石块被从窗台上一块块取下,窗口逐渐变成了正常大小。祈羽激动地看见了天空的颜色。武士又在窗口上装上了铁条,密密麻麻,像一张网。武士走后,祈羽一下子扑到了窗台上,他艰难地伸出自己的手,抓住外面的空气。他重回了人间。他看见水城的景象,久违的火红色夕阳,远方在风中翻滚的丛林,风里带来熟悉的水果和谷物香气。祈羽几乎热泪盈眶。他从未这样久久地望着天空的模样。以前从未注意过,现在却如此稀有。

    “我还活着……我在人间……神啊……”

    祈羽语无伦次地说着,忽而想起在水城的地盘里或许只有邪神听得见,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晚上。祈羽一直克制着不睡觉。他带有一种隐秘的兴奋,仿佛有一个秘密亟待和人分享。连下一天都等不到,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和人交流。他觉得,窗口的打开,和隔壁的怪人有关。

    祈羽躺在石板上,透过窗台,他可以看见夜空上明亮的星星。星星是如此繁多和耀眼,几乎连一张夜幕都放不下。夜里的风都带有清新的气息,祈羽几乎可以想象到外面丛林的静谧和安宁。

    “虎神啊,请您……带我离开这里……”祈羽祈祷道。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那一点细微的声音被祈羽捕捉到了,他一骨碌从石板上爬了起来,从半梦半醒中唤醒。隔壁传来大型鸟类归巢收起翅膀的声音,仿佛是羽毛在石壁上滑过。祈羽兴奋地喊叫:

    “是你!你来了!”

    隔壁的声音稍有迟缓,祈羽等了一会儿,对方带着一点虚弱地说:“是的,我来了。”

    祈羽问:“你去了哪里,天都快亮了。”

    对方说:“我……我在外面。”

    “外面?”

    “是的……我有事情要做。”

    对方的声音稍有心虚,但现在已经从这种心虚中解脱出来了,变成了肯定自己。祈羽听不出这些,他说:“什么样的事情要在晚上做?”

    对方的声音轻笑起来,带着一股病气。他像讲述故事的老人一般,说:“很多。”

    “很多事,只能在晚上发生,比如说……观星。”

    “观星?”

    “是的。”对方说的话慢悠悠的,却不让人着急,而是心情舒缓下来。“这里是水城……是特诺蒂蒂的领地。维持特奥蒂华兰的运转,需要很多的……人。”

    祈羽为对方说的“观星”引起兴趣,狭小窗口中的亿万星辰的光线都有了意义。祈羽产生了一种为星辰窥视的感觉。仿佛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位神只。

    祈羽说:“给我讲讲吧……外面的事。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是快死了吗?”

    对方被呛了一下,说:“是的吧……”

    “你即将获得最后的宁静。”祈羽平静地说。这话甚至不像他说的。

    对方也沉默了,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