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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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李伟紧紧箍着林怜,胸前的人那么瘦,那么小,“是校长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见钱眼开,伤了你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林怜一个人。林怜看着黄色木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现在不需要做饭,不需要洗碗,不需要再害怕冬日,只需要等待同样落锁的门,开合之间给予自己生存材料。死板的门,如同自己的余生,死水无波。 门打开的瞬间,林怜只看见张国庆明晃晃摆在脸部的忐忑不安,正想出声询问时,张叔身后似乎还有人? 林怜看见了李伟和柳南。李校长,好像老了,小时候教自己生活自理时挺拔的背脊弯了,高大的个子也好像还矮了一些,沟壑纵横的脸上闪烁着一双带着湿意通红的双眼,深红的嘴唇不断颤抖着,远远的看着自己。 “校、校长,”林怜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还能见到李校长,“是,校长吗?” 李伟发颤的手上前拥住林怜,沙哑哽咽的声音在林怜耳边逐渐放大。犹豫片刻,林怜伸手回抱住带自己见世界光明的第一次幸运。 柳南放下行李,倒过水放在桌面上,跟着张国庆坐在沙发上看着相拥的俩人。 李伟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擦过眼泪,见林怜懵懵懂懂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我,孩子,李校长啊,还认得我吗?” “校长对不起你啊,现在才来看你,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瞧我,这说的是些什么话,”李伟看见张国庆开锁时便懂了,张国庆嘴里非人的日子,肯定远远不止这些,现在看林怜懵懂无知的样子,怕是平时没见过什么人,恐怕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封家买他,发现他是双子后,变本加厉玩弄他,心里疼得泛酸,忍不住想带林怜离开,“孩子你吃过午饭没有?校长带你出去吃顿好的!”说着牵过林怜纤细手腕就往外走。 “李伟!你站住!你等一下你!”张国庆连忙起身拉住李伟,心里忍不住抱怨,李伟真是来给自己添乱,先不说怀孕忌口,李伟一会儿把人拐跑了自己怎么和大少爷交代,看李伟这起势,肯定就是这样想的!“你慌什么!你才来不跟小怜叙叙旧?!” “边吃饭边叙旧,你别拦老子,要不然老子一会儿不客气!!”李伟不松手,直直牵着林怜撞上张国庆。 柳南想帮李伟,可也不敢带林怜出这个门,只能虚虚的跟在林怜身后。他们三个看不出封随的心思,自己可知道封随有多离不开林怜。 “你,你,你先松开小怜!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一把拽过李伟,扯着往门外走。 “你别他妈扯老子!有什么话说不能当着…” 林怜第一次听到校长一连串的脏话,直愣愣杵在站在离门五步远的地方,话题转得太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身后的柳南置若罔闻,林怜想,果然柳南哪儿都比自己强,怪不得封随也喜欢柳南。 李伟被张国庆扯的火气更大,一出门猛地甩开张国庆扯自己的手,“说!我听着!”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你现在拽着小怜走,想去哪儿?!昂!”张国庆把李伟生拉硬拽进消防通道里,李伟这大嗓门能让这事儿无人不知。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看看你们封家这是对人的态度吗?!!把人锁在病房里!这算什么?!看押犯人吗?!还是喂狗啊?!饿了就给点儿吃的,不让吠不让出门?!还得给你们生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小点声行不行啊!你这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小怜听啊!!”张国庆 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李伟这大嗓门,要不是这一层能上来人少,真指不定能给自己惹多少麻烦。“你现在带小怜走,能去哪儿?你自己想想,你能带他去哪儿?哪儿是封随找不到的地儿?” 见李伟吹胡子瞪眉毛,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连愤恨恼怒的表情看自己,“再说,就算你带走了,封随也找不到你们了,你想想小怜肚子里的孩子,他双性,跟着你,敢去哪个医院做检查?又有哪个医院敢接收,好好好,你别瞪了别瞪了,就算有医院收,那你能保证他们不拿小怜做研究吗?能保证小怜的安全吗?” 张国庆看瞪着自己的眼睛终于恢复人眼大小,耐心劝他,“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好好好,你不想你不想,我想行不行,”人眼又有鼓起的趋势,“你听我说,你先让小怜,在医院里好好的把生孩生下来再做打算也不迟,还有七个月,你现在把他带走了,一路颠沛流离的,吃不好穿不好,那孩子能保住吗?” 张国庆见李伟情绪有所松懈,缓口气趁热打铁,“你别不信,小怜自己也很想要这个孩子,他当时还问封随,如果封随不要孩子能不能给他养,真的!!!你不信一会儿自己问他。” “我当然会问!哼!你们资本家,满嘴谎话!!谁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好好好,对对对,那你一会儿自己问。话说回来啊,你带着小怜走,路上孩子安全吗?不一定安全吧,你不如在医院里让小怜先把孩子生下来,封随想要这个孩子,一定会保住林怜的。封随这个医院,你知道的吧,来看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这可不是一般医院,既能保住林怜又能保住孩子,你非得死脑筋干嘛,对不对?” “哼!!!” “好,那就说好了啊老李头,先等小怜生下孩子,你再从长计议!你可不能变卦啊!我可是相信你的!” “哼!你说的我又不是不懂,”都是活到这把岁数的人,哪儿能不懂这些道理呢,可看见林怜,心里疼得厉害,李伟暗自发誓,一定要弥补自己十年前的错误,“那你用我俩死去的爹发誓,保证小怜生完孩子,你帮我,让他离开封家。” “你这,你这,不是让我在封家不混了吗?!我那么多年不等于是白干了?!再说,你想带走小怜,当初封随花了钱,他哪儿能轻而易举让你们干干脆脆的走?”张国庆原本只是想稳住李伟,然后再想个办法劝服他,自己一定不会再让林怜过以前的日子,会尽可能让封随待他好一些,“而且柳南不是你们孤儿院的吗?他不为难林怜,加上我劝劝封随,两管齐下,小怜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过苦日子的,那他在封家有什么不好的呢?!你硬要带他走干嘛?!!” “你说什么屁话!难道他封随敢把买卖人口放在台面上来说?!我告他去我!!你干这么多年,也存不少钱了吧,回家过老年生活不行?硬要在封家当走狗才舒坦?!再说了,你只是劝封随,你能保证劝得住他吗?!他已经这样对小怜这么多年了!他会听你的吗?!”李伟想,张国庆真是,跟资本家在一起久了,良心都没有了,无可救药了,“你自己摸摸良心,看看还在没有,一个七岁的小孩儿来到你面前,你无动于衷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过那么多年,你没有良心吗?!你见哪个十七岁的小孩和他一样,那么瘦那么小,脆弱得一碰就要碎掉似的!!就算是双子,也不可能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健康!!谁会看不出来?昂?!!!他肯定长期营养不良!你说,”说到这儿,李伟再也控制不住心里情绪,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胡乱落在擦眼的皱皮手背上,“你说那孩子,生完孩子,就算是没有用了,还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你自己听,你觉得现实吗?!可能吗?!我不带他走,我还要看着他过的越来越不像人吗?!” “我…我,唉。”张国庆知道李伟说的都是实话,可自己早就把封随当作自己的儿子,让自己背叛去自己的儿子,张国庆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透不过气来。 —————— 柳南见林怜傻傻的,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想起昨天在校长那儿听到的话,自己如果不是托他的福,现在哪儿还能这么自由,自然也不能再见校长。同时愧疚的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待他不好,现在他还惨不忍闻的栽在封随手里,同情心重新生长,忍不住出声唤林怜,“林怜,你别站着了,他们说话一会儿回不来,你过来坐着等呗。” “啊?谢谢,谢谢,封、夫人。”林怜没想到柳南会让自己坐,傻愣愣的转身往独凳旁走。 “私下不用叫我封夫人的,就是个虚名。”柳南想和林怜说其实啥也没有,不过又想到,其实也不算什么都没有,自己这不是能自由出入金飞楼吗?还不用陪睡,喝酒也只喝封随一个人喝,日子还是挺美好的。 “好、好的,柳、柳先生。”林怜大吃一惊,竟然不用叫封夫人,还说是虚名。怪不得封随喜欢柳南,这样宠辱不惊,恃宠不生娇的人,谁不喜欢呢?倘若是自己是封夫人,巴不得天天都能听到呢,自己怎么可能是封夫人?!扫掉脑子里不该出现的贪恋,小心翼翼的坐上一小半独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南哥更好听些,”柳南不适应柳先生,自己只比林怜大一岁,小时候在一个宿舍,也是因为年龄大一岁被他称南哥。想起来,林怜来宿舍时,那么可爱的小孩子,话都说不利索,被校长教着喊自己南哥的时候,软软糯糯的,自己小时候,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我也是昨天才见到校长的,和校长说,我见到你了,校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想见你。” 林怜想起孤儿院里大家都不喜欢自己和校长走太近,连忙开口,“应该是,是校长,有、有其他…” “你别紧张,我不是以前的小孩儿了,小时候对你做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柳南知道林怜怕自己和以前一样,介意他没开智时和校长一起的两年,“小时候,我不懂事,被嫉妒冲昏了头,跟风和他们欺负你,但说到底这些都是借口,我确确实实伤害了你,真的,很对不起!”柳南站起身,朝背着窗户投进亮光的林怜,深深鞠了一躬,希望林怜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起童年里受到的伤害,可以释怀一些,“我知道了我们在孤儿院里的最后三年,是用你这些年的痛苦换来的,我很感谢你,我知道这样说不对,可我,真的很想念孤儿院,也很对不起你。” 面前人没有给出回应,时间好像停止了运行,卡在柳南死灰复燃的羞耻心上,一动不动。 林怜没有办法使眼神能聚焦在眼前弯腰的人身上,他无法给出反应,他努力的想发出声音,极力使停滞的心脏跳动起来,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听到对不起,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的伤疤说,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也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的伤疤。 柳南正在犹豫是不是话说的不太明确时,“嘀嗒”“嘀嗒”的时间动起来了,抬眼看见紧扣着的细白小手上,是一圈一圈的透明湖泊,虎口处深灰色的疤痕,衬得湖泊泛起的涟漪更加清澈见底,柳南猛地抬起头,林怜睁着漂亮的狐狸眼,咬紧的下嘴唇抑制住哭声,翕动的鼻翼证明他在控制自己,可眼眶里不由自主掉落的眼泪,却是无法控制。 “你,你别哭,我,我是不是说的不太清楚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逼你原谅我的,我,我只是想和你说清楚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别哭别哭。”柳南直起身慌了神,扯过抽纸也不敢碰林怜的脸,只能强行塞进林怜手里,“我,我,你别哭别哭。我不说了,不说了。” 柳南越安慰林怜越控制不住眼泪,滴落的眼泪开始成为溪河,不断滚落,不断砸向白嫩的手背。这是,第一次,有人见到他的眼泪不说恶心,不骂他弄脏了衣服,还给他抽纸,让他擦一擦,在意他的感受说,不哭了好不好。林怜突然感觉自己是有糖吃的小朋友,会有人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林怜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擦干手背和眼睛,林怜想,封夫人和封随,真的,很合适,封夫人真好,对自己都这样好,对封随肯定更好,自己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不用道歉,道歉的是我才对。你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柳南听见“对不起”,才冒头的同情心又生长一些,“张叔和校长回来了问问他们,看看能不能出去吃。” “不、不饿。”林怜以为柳南是说他们要出去吃,自己枯坐一上午没运动确实是没饿,但才有点人气的房间又剩自己一个人了,莫名有些委屈。林怜猝然打断念想,骂自己真是好日子才过两天,就恃宠而骄,怪不得封随那么讨厌自己。 清空乱想,捏着擦过脸的纸团,横捏竖捏,玩着玩着,竟然也玩出些乐趣来。 李伟带着一脸猪肝色的张国庆进门,看见俩小孩和平共处的气氛才觉得有一丝欣慰,坐在沙发上挨着柳南,“我饿了,要吃饭。” 四人吃过中午饭,李伟正准备开口问林怜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时,敲门声来得有些突兀。张国庆想封随不可能敲门,那门外必然是陌生人,狐疑的看一眼李伟,见李伟蒙圈样,迷茫起身开门。 “您好,我是林怜先生…的主要负责人,现在请他过来和我去做检测。”阮卿差点脱口而出“项目”二字,收住嘴看房内的两位年轻人,猜测哪一位是自己这次的研究主体。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好…漂亮,不对,不是漂亮,是…勾魂摄魄,阮卿感觉自己手心出汗,心跳加速,砰砰砰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目光却无法从青年的侧脸移开。 “医生贵姓?我需要确认一下。”张国庆掏出老年机,拨通封随的电话号码。“大少爷,有位医生过来说要带小怜去做检查。贵姓?医生您贵姓?医生…姓阮是吧?阮医生,是您吧?阮医生?” 阮卿看着青年慢慢转过来的正脸,阮卿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自己最喜欢的标本,拓印在心脏薄膜上。 柳南见门口直直盯着自己的人,脑子里转了一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么平平无奇的脸,遂转过头继续吃金黄的玉米粒。 “阮医生?阮医生!!”张国庆提高音量。 “哦,是我。不好意思,现在可以走了吗?”阮卿有些尴尬,自己竟然盯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发呆,真是,第一面就糟糕透了。 林怜有些怕,他第一次来医院,还能出门是自己想不到的,看着冗长的走廊,林怜亦步亦趋紧跟着阮卿。 “林怜先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想问一句,坐在您旁边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林怜低着头看紧着阮卿步子,跟在身后专注的走,出现的清冷声音吓得林怜一颤,反应有些迟钝,“啊?” “不好意思有些冒昧,我能知道刚刚坐您旁边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吗?”阮卿转过身面对林怜,有些窘迫,又有些害羞,他想,趁自己的羞耻感还没有上来,连忙补上一句,“可以告诉我吗?” “可、可以的,他叫,柳南。” 原来他叫柳南,是南风知我意的南吗?还是红豆生南国的南呢?“谢谢您!”阮卿为自己感到开心的情绪有些陌生,但确确实实隐隐兴奋的心脏跳动不会骗自己。 阮卿领着林怜到实验室,示意林怜躺在仪器上,“林怜先生,我需要看您的下体,请您脱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