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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少年的一生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当然。”

    我们在七月的一天捉获了他,所有人都激动地几乎热泪盈眶。

    老陈坐在办公室里,一脸阴蛰地盯着白板上整齐罗列的照片。

    第一张是一个成年男性,齐某,原先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有极大的酒瘾,因为酒驾被吊销了执照,后来在地边摊卖杂货,2016年6月21日被发现死在了郊外的一家废弃工厂,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指纹被小心地擦去,窒息性死亡。

    第二张是一个中年女性,王某,某某公司的经理,与前夫张某在2010年离婚,带着一个孩子独自生活,没有犯罪前科,2017年3月6日被抛尸在郊外,尸体裸露,身上有数处刀伤,失血过多而死。

    第三张,成年男性,刘某,数次因打架斗殴而被拘留,2019年7月18日在郊外的废弃仓库里被发现,枪伤至死。

    第四张,未成年女性,蒋某。

    第五张,成年男性,齐某。

    第六张,未成年男性,史某。

    以上三人同时在一场大火中丧生,经现场勘察,排除意外的可能性,判定为人为纵火。

    第七张,成年男性,张某,某市医院外科主任,未婚,无犯罪前科,2020年被发现死于一家五星级酒店,判定为中毒身亡,同时,犯罪嫌疑人杨某被抓获归案。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老陈是个老刑警,见过不少大案子,警局中再也没有能出他左右的刑警,但这出连环杀人案自2016起就由他接手,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杀手为什么要杀人。

    七个被害人,从公司经理到无业游民,从成年男性到未成年少女,从扼杀到下毒,各有各的不同,这些奇怪的组合,一度让他以为这不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而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犯罪嫌疑人杨某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一名高三应届考生,曾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一年,在校表现优良,经常名列前茅,是被老师赋予重望的特优生。

    “十九岁吗,怎么可能,十五岁就杀害了那样一个强壮的成年男性。”

    那个孩子就坐在他面前,脸庞消瘦,皮肤苍白,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很疲惫。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当然。”

    嘴角向左侧扬起,冰冷地笑了笑。

    “说一说吧,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

    “警察叔叔,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秦恶狠狠地瞪着他,把嘴里叼着的烟重重扔在地上,用皮鞋底用力地踩灭。

    “法院还没下来通知,不过你放心,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那个孩子木讷地点点头,语气里竟有些委屈。

    “为什么呢?我应该早点死了才好。”

    奇怪的孩子,也许我应该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

    老陈仔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竟然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气。

    “名字?”

    小秦像往常一样开始按部就班地询问。

    那个孩子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突然闪起一点光来。

    “第一次见面,他也这么问我,像个绅士,如果我爸爸或者我的朋友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他是谁?”

    老陈急了,便追问他。

    “我不应该提他的,我不配,幸好他死了,就不用和我同流合污,我只会玷污他。”

    他又开始笑,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然后各种不言而喻的痛苦就从中流泻出来。

    郊外空旷的废弃工厂,到处是破旧的墙壁和垃圾堆砌的高台,现在还是夏季,无数的苍蝇蛾子就一扎窝地飞过来,围着垃圾跳舞,看到人类,就欣喜若狂地扑过来吸食他们的血液。

    “齐京很喜欢这里,够大够保密,他第一次带我来这里,其实是喝醉了酒,他说,他觉得活着没意思,世上人人都在针对他,他活着不痛快,驾照没了之后,他妈也死了,所以他很想死。”

    “你杀了他?”

    “不,还没有,我没有那么伟大,会为了他想死就去杀人,我其实有点舍不得他,我爸爸经常打我,我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家,那个时候我就去他家,他收留我,我看着他喝酒,也在旁边喝汽水,听他说胡话,其实也不错。”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小秦踢着脚边的一块石头问他。

    “他也开始打我,像我爸那样,然后又开始说很爱我,就……我们做了几次,那个时候我刚满15,也不小了,知道那个叫同性恋,不好,会被人骂的,我不想再和他呆下去,就有几次,他叫我,我没来这里,有一次,他拿着一箱啤酒来找我爸,还说要帮我爸把债还了,就提了一个要求,说让我给他做儿子,我爸不在乎我,就这样把我卖了。”

    小秦把拳头砸在掉灰的柱子上,恨恨地喊了句,“人渣”。

    “他没有钱,其实是骗我爸的,我爸反应过来跟他打了一架,却只为了出气,根本没在乎我,我还得跟着齐京,他嗜酒如命,喝了酒就喜欢发疯,做的时候总是掐我脖子,我以为我会被他掐死,但他总在我快窒息的时候放手,我恨他,为什么不掐死我,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已经疯了,和他一样,也开始希望死,但又没办法自杀,就…就很痛苦,他亲我,大力地操我,那里流出血来,然后他又说爱我,让我杀了他,我感到很绝望,他从未那样温柔地吻我,我受不了,我把手放在他脖子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睁大着,松开后,他就不动了,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身体里的部分在他死的那一刻更加膨胀,他是真的很开心……”

    “你杀了他。”

    小秦看着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垃圾开始出神,那里应该原先有一张床,沾染过他们二人痛苦的体液,身体交叠在一起,从心脏开始传递那份痛处,两个人通过膨胀的欲望和身体的痛苦共同蚕食彼此的灵魂。

    又回到那间阴暗的房间,隔着一扇玻璃,老陈注视着眼前年轻又苍老的少年。

    “张禾是怎么回事?”

    第七个死者,中心酒店,唯一一个受害者死后没有逃离的现场。

    “我……”

    那个孩子摇摇头,露出乞求的可怜眼神。

    小秦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你必须说,一个人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把头放在桌子上,困倦地闭起眼睛。

    小秦冲进去,把他拽起来,嘴里那根烟就要戳到他头上了。

    那个孩子抬起头,在小秦的烟里红了眼。

    “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就要把他的故事生生地从心里扯出来,然后聆听他的痛苦,同情他的可悲,再嘲笑他的一生吗?”

    “为什么非说不可呢?我承认我是那个杀人狂,然后枪毙我就好了。”

    小秦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盯着他苍白皮肤下脆弱的青色血管发呆,然后把烟头重重地捻向自己的手心,一小片皮肤被烧伤,黑色的灰被轻而易举地抖落,他想起少年之前被人用烟头碾压胸口,赤裸的白色胸膛,独属于少年人的纤细和脆弱,就像伊甸园中那一颗青涩的苹果,无缘无故地勾起人吞食的欲望,他偷偷抬起头再看他一眼,无数颗泪就那样滑落,就像在犯罪。

    “操!”

    失控一般地,小秦又冲出来,回到那片厚实的玻璃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眼前少年的身影变得那么不真切,于是,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老陈拍拍小秦的背,让他到旁边去休息,他不肯,就像根柱子一样站在那里。

    无人的郊外,天蓝地像学生洗净发白的高中校服,明媚地找不到一点污迹。

    “王楠,她…她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她喜欢年轻的孩子,差不多十六十七的,再大一点,成年的,她就厌恶至极,在我之前,她交过一个两年的小男友,那个人到了十八,王楠就跟他分手了。”

    “她说,成年的男人就像一堆发臭的腐肉,臃肿恶俗,令她恶心,我知道她在说她前夫,我们都知道,她的前夫从少年时代就和她在一起,成年了就马上结的婚,可是结婚后却一直家暴她,直到被邻居从阳台上看到她前夫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报了警才离了婚,孩子还是判给了她。”

    小秦从旁边的草丛里走过来,把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两口,想把矿泉水还给小秦。

    “你还要说很多话,留着吧。”

    老陈推了小秦一把,转过头还是那张阴蛰的脸。

    “你在这里杀了她,为什么?”

    “我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吧,王楠主动要求我和她在一起的,她很有本事,甚至还给我爸找了份工作,我爸很开心,就让我去谢谢她,她把沾着口红的照片送给我,那是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很可爱,比现在更胖些,看起来精神却更好,她经常来我家,我写作业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我笑,说我真像他,我想她说的是她少年时代的前夫,偶尔她会突然压在我的后背,开始亲我的脖子,我没办法写作业,就想办法推开她,她就会缠得更紧,然后把口红印粘在我的衣领上,我不喜欢那样,昂贵的口红品质太好,粘在衣服上的口红印也更难洗,我拒绝过她好多次,她都不听,一直强硬地纠缠上来。”

    “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是在一家廉价的小酒馆里,因为是无证经营,甚至都不需要拿身份证,她让她的女儿把我骗过来,那时候,她女儿才十二岁,我没有想过她会骗人,王楠一见面就开始脱衣服,直到一丝不挂,我第一次看见女性的裸体,她身材很好,生育过后,两个乳房肿大地挂在那里,我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起了反应……她缠上来,把丰盈的乳房压在我的胸口,我听到我的胸膛如擂鼓般地狂跳,她技巧很好,轻巧的手指总能带起我一阵阵的战栗,我没戴套,她就让我射在她的里面,食髓知味般地,我经常和她厮混在一起,不知疲倦地做爱,那种快感使我麻木,我甚至觉得自己因此爱上了她。”

    “她的性瘾很奇怪,也很极端,她喜欢被后入式用力地冲撞,那样子会很疼,她喜欢背部抵着冰冷的石砖,在地上不知羞耻地呻吟,有时候,我们会玩一些刺激的游戏,我拿笔在她身上写字,写爱的各种写法,中文,繁体,英文,甚至是日语,她就在我胸口处写不爱宁死,在耻骨处写我的独占欲,在大腿根部画露骨的性器官,然后开始不停地傻笑,我们就这样满身文字地做爱,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幸福地要死,我们的每处皮肤都刻满了眷恋的爱意,我从未被人这样真诚地爱过……”

    “后来,她开始偷偷跟别的男孩约会,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很难过,觉得自己被骗了……”

    老陈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想杀她?”

    “不,我只是失望和难过,一开始,我没有想杀她的,后来,她又开始找我,说她更爱我,我觉得她很假,却又开始期待,然后她就吻上来,用那具肉欲的躯体压倒我,使我为之臣服,我被她捧着脸热情地亲吻,在情欲中再一次接受了她,之后,她又开始出轨,有一次她的女儿来找我,我知道是她想见我,我没犹豫就跟着去了,她和另一个男孩在地毯上做爱,她的女儿习以为常地扭过头去,跑回到房间,把门锁起来,然后,王楠笑着朝我伸手,说,要我和他们一起,那个男孩身上一层湿淋淋的汗,伏在王楠身上不断地冲撞,他们就像两头发情的野兽一样疯狂地交配,我脱了衣服,心里觉得冷得可怕,在那男孩旁边吻她流下的细腻汗珠,那个男孩看我一眼,说,你很漂亮,我就去咬他胸口,我们三个纠缠在一起,忘乎所以地做爱,王楠身上到处是我们的精液,她软的像一滩泥,躺在那个男孩的胯骨上不停地喘气,到了晚上,那男孩提出要回家,又跟我要联系方式,我敷衍地说我没时间,他就走了,之后,我把她骗到这里,这里荒无人烟的,很适合干那种事情,她以为我要跟她玩野的,就跟来了,我从她家拿了把刀,她把衣服解开,就开始热情地亲我,我就朝她身上乱捅,不知道捅了多少下,她全身都是血,我反应过来,就开始害怕,就开始逃跑,后来才知道她真的死了。”

    他把矿泉水瓶举起来正要喝,小秦走上来却一把拿走了。

    “不要脸。”

    小秦骂骂咧咧地点起一根烟。

    “故意杀人罪,你未成年,还可以判轻点…”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杀的又不止一个人,再轻判,也要下地狱。”

    无端地,小秦的烟又落了地。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血液就像毒液一样流到他的身体里,肉欲的双唇就像两瓣红肿的性器官吻上他的嘴,吸吮他的精液甚至他的生命,画在耻骨的性器官可以洗掉,但刻在心口的不爱宁死却像坚硬的牙齿,啃在肉上,粘液却流进心脏里。

    昏暗的地下室,他们站在那片玻璃后,问着同样的问题。

    “张禾,他是怎么死的?”

    那孩子眼下沉淀着浓浓的黑眼圈,看起来疲惫地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我不配提到他,杀了我吧。”

    老陈摇摇头,想不通那孩子为何如此倔强,他已经交代清了前面六起案件所有的发生经过,唯独这最后一件迟迟不肯开口。

    “孩子,你真的想死的话,说完这最后一个人,你就会得到解脱,你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那孩子就崩溃般地开始挣扎起来,他的手铐和脚链被牵动着发出一阵一阵冰冷的声音,通红的脸像滴血一般,布满血丝的眼睛也仿佛将要迸裂。

    小秦把他不断颤抖的肩膀揽在怀里,就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想让他冷静下来,奇迹般的那孩子竟真的开始不再挣扎,他把头倒在小秦的胸膛上,开始声嘶力竭地痛哭。

    “别哭啊,辰辰。”

    杨辰想起,张禾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王楠死后,杨辰休学了一年,背着他爸爸,一个人偷偷跑到了外地,他很迷茫,同时又感到快乐,他试图给自己的出走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畏罪潜逃,离那些黑暗的场所远一点,躲避他的爸爸,去寻找一个地方可以真诚地包容他……

    很快,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落魄地靠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发呆,突然有人踢了踢他的腿,他抬头,看见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少年,他说,他叫刘季,想收他做小弟。

    之后他们开始厮混,在城市阴暗的边缘地带打架斗殴,拿着棍子,也有人会拿刀,但总是畏畏缩缩地不敢真的捅人,那时候,刘季第一次知道原来混混也会有这么多拉帮结派的队伍,他们热血地缠斗在一起,用嘶吼和鲜血发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有一次,刘季在洗澡的时候,偏过眼看杨辰赤裸苍白的身体,少年的骨骼纤细,只一层薄薄的皮肉贴附在上面,臀部却是饱满的,刘季突然想到了女人硕大的奶子,他没上过女人,只看过一些岛国的三级片,白色的柔软的甜腻的欲望,像甘霖般淋在日本男人的手上,然后大力地粗糙地不管不顾地,掐她揉她吸吮她,让她像个妓女一样不知羞耻地呻吟,杨辰偏过头来正对上他,发现他硬了。

    刘季眼睛一红,就把手伸向了他,他把他压在墙壁上,拉着双手按在他的背上,冰冷的瓷片激起杨辰身上一阵的战栗,莲蓬头从身后洒下来,湿淋淋地融化那两瓣乳白的欲望。

    刘季用手捏着那里,开始像岛国A片里那样色情地揉捏,柔软的两瓣肉在他手下微微抖起肉纹,细腻的肌肤留下数道红色的指印。

    他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拍打那两瓣泛起粉色的欲望,一阵一阵肉浪翻滚起来淹没了他,他把性器挤进他欲望的肉丘,肥硕的臀肉堆叠在那根丑陋的性器旁边,他想象这是女人丰盈的乳房,用力揪着两侧绯红的臀肉试图埋下自己的欲望,然后摆动腰部,大力地冲撞,细腻的皮肉温暖又柔软,刘季近乎着迷地吻上来那两瓣不住颤抖的肉球。

    张辰一开始就在挣扎,但社会青年精壮的肉体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制着他,他挣扎地越激烈,身上柔软的肌肤就越迷人,摇晃的肉欲像莉莉丝的邀请一样蛊惑而暧昧,他的臀部颤悠悠地在刘季的手下可怜的战栗,压抑的哭声就像催情的蛊乐般令人兴奋,细腻的绯红里,刘季留下了自己斑白的精液。

    结束后,刘季把张辰的脸扳回来,他的泪水从脸侧划过,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汪柔软的泉水,嘴唇又是那样苍白,脆弱却美丽。

    刘季笑了笑,“我之前就觉得你挺漂亮的,没想到也能这么性感。”

    “跟了我吧,不做我小弟,做我媳妇儿。”

    说着,就把唇凑上来,舌头伸进口腔里暴虐地卷起肉壁上的粘液,勾起他的舌头,不知所谓地画着圈。

    他没办法拒绝,不然他就会被无情地丢出去,再次沦落到落魄街头的窘境。

    刘季似乎不知道男人间做爱的方法,他只是把杨辰当成女人,玩弄他肥硕的臀部和嫣红的乳尖,男人没有胸口两堆柔软的肉峰,小小的乳头都像上帝粗糙的劣质作品,绯色的两点被不断地啃咬拉扯,时常会发红发肿,缀在雪白的胸口,摇摇欲坠般的可怜,杨辰对此很痛苦,刘季却乐此不疲。

    之后,刘季开始和真正的女人做爱,汁水淋漓的阴道像无数张吸吮的小嘴深深吸附着他,柔软的乳房颤抖着在他手里化作一潭春水,他把精液射进温暖的子宫,像全身泡在母亲温暖的羊水里一样幸福,他想,原来这就是女人。

    但他还会和张辰做爱,他夸赞他的臀肉和乳尖,说他们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的还要漂亮许多,他爱唇舌相交,湿润柔软的口腔,他像品尝美酒一样掠夺他的津液。

    半年之中他换了无数个女人,却一直忘乎所以地和杨辰这个男人做爱,只是抚摸,亲吻,有时候刘季会叫杨辰给他口,可是杨辰技术太差,每次都会用牙齿蹭到他的性器,刘季夸张地惊叫一声,又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热情地吻他刚刚才含过性器的嘴。

    刘季很喜欢他,杨辰能感受的出来,他看他时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痴迷和眷恋,每次帮派间打架的时候,他也总冲在杨辰的前面,有意无意地给他挡别人的棍棒,在百货市场挑拣廉价的处理衣服时,他会偷偷地跑到楼上给他买一件时髦的衬衫,大多是白色的,刘季说,张辰穿白色衣服最好看。

    他们最后一次做爱的时候,是在结束了一场热血澎湃的打斗之后,两个人身上汗淋淋的,张辰黑亮的头发上都挂着细小的汗珠。

    一走进那间狭隘的地下室,刘季就像饥饿的兽类一样纠缠上来,他们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彼此的汗液交融在一起,湿哒哒地砸在地上。

    杨辰想推开他,男人腥臭的汗液和热情的唇舌让他热得几乎融化,刘季却只是忘情地亲吻他,从嘴唇到喉结,从嫣红的乳尖到小巧的肚脐,从羞耻的胯骨再到他柔软温顺的性器,从微微颤抖的大腿内侧再到害羞卷起的粉红脚趾,他吻遍杨辰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无比热情,又无次温柔。

    他把手指第一次伸向那个隐秘的洞穴,耐心地做着扩张,眼睛闪着光充满怜爱与眷恋地注视着杨辰。

    杨辰在那样浓烈的爱意中微微偏过了头,吃惊刘季居然知道男人间也能这样做爱,又突然想到,他之前都是在忍耐吗,才会那样热情地和他接吻。

    涨红的性器缓慢地插进他的小洞,刘季握着杨辰的腰,觉得他瘦的可怕,整个撞进去,肉囊撞上臀肉发出淫靡的响声,杨辰躺在他的身下,全身都泛起一层漂亮的粉色,微微颤抖着,柔软的肉体就掀起一阵阵温暖的波浪,欲望横生的肉体,刘季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听到那里心脏生动的吼声。

    他是否生来就如此美丽?

    精液射进温暖的甬道,白色的肉浪堆叠起绯红的涟漪,他的爱企图通过热烈的冲撞,留在他的身体里。

    结束后,刘季抱着杨辰睡在那张狭隘的折垫床上,刘季在黑暗里偷偷看他熟睡的侧脸,微微嘟起来的脸颊可爱地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突然想起,直到今天,杨辰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呢,他却急急燥燥地进入了他,原本,他想等他成年后再做的,可是,他怕他等不到了。

    一觉醒来,杨辰迷迷糊糊地看看自己身边的位置,却只有他们温存的体温。

    他穿上衣服走到厨房,才看见刘季正围着围裙笨拙地煎着鸡蛋,杨辰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禁轻笑出了声,就走过去,拍开他的手。

    “我来吧。”

    刘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尴尬地从旁边走开,“我想亲手给你做顿饭,但好像搞砸了。”

    杨辰把煎好的鸡蛋放在两个碗里,又煮了两袋方便面,然后端了过来。

    刘季夸张地称赞泡面的味道,说他的手艺非常好,杨辰却觉得刘季今天奇怪地很,以前他又不是没给他煮过泡面。

    吃完后,杨辰准备去洗碗,刘季却突然拉住了他,杨辰低下头看他,发现刘季竟然眼眶红了一大圈,他拉住他袖子的手都在发抖。

    “杨辰,你走吧,离开这里,回家吧。”

    他声音有点沙哑,竟像压抑着哭腔挤出来的句子一样。

    杨辰有点发蒙,下一刻就孤零零地站在了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广场,他呆呆地坐在原先那个长椅上,茫然地左右看看,却感到一阵蚀骨的寒意,他真的无处可去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杨辰把刘季塞给他的钱挥霍地所剩无几,就算饿死在这里,他也不想回到那个痛苦而黑暗的家。

    再一次见到刘季,是过了大概一个星期,一群穿着破洞裤的社会青年眼神嘲弄地盯着他,其中一个打着耳钉的青年凑上前来和他说话,“你就是刘季养的鸭子啊,是挺漂亮的。”

    说着,就伸手来摸他的脸,杨辰嫌恶地躲开,那青年也不恼,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和他说,“刘季划了我大哥的车,还上了我们嫂子,我大哥废了好大劲才抓住了他,要不你再去卖卖屁股,说不定,我大哥一高兴就放了你的小情人。”

    杨辰听后却还是一脸冷淡,他推开那青年,冷冷地丢下句,“他管我什么事。”

    一群人突然开始大笑起来,“还真是婊子,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贱货。”

    突然,有人从背后狠狠给了他一拳,杨辰吃痛地皱着眉。

    又是那个打耳钉的社会青年,“不是我们要找你的茬,是我大哥对你感兴趣。”

    说罢,不容分说地一群人以强硬的态度胁迫杨辰上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没有什么惊人的逆转,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趾高气昂地坐在那里,浑浊的小眼睛里流淌着讥讽和嘲笑。

    “他给了我一个选择,要不杀了刘季,要不杀了我……”

    小秦看着他平静地近乎冷漠的眼睛,却翻涌起许多难以言喻的痛苦,他被狗血的烂剧码随意捉弄,像一个被玩到棉花外翻的漂亮人偶,只能沉默着吞下所有的伤害。

    急躁地,他又开始抽烟。

    老陈突然把他的烟夺下来,“你冷静点。”

    “你选择了救自己?”

    明亮耀眼的光,悬在头顶,刘季被绑在那张椅子上,声嘶力竭地咆哮,涨红了脸,眼睛凶狠地瞪着那个臃肿发福的中年男人。

    “操,有种就朝老子来啊,跟一个高中生较劲,丢不丢人啊!”

    瘦高的青年,耳钉在过度的灯光中闪着廉价的光,“没你玩男人,丢脸啊,死gay!”

    杨辰被几个人推搡着走到刘季的前面,慌张中正对上刘季发红的双眼,一下子,刘季几乎崩溃般地连带着椅子一同摔倒在地上,他用力地蛹动身体,凑到杨辰面前,声音带着声嘶力竭后的的嘶哑。

    “杀了我吧。”

    “对,我杀了他,他们给了我一把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我开枪的时候,整个手臂几乎都是麻木的,他的胸口炸裂,喷出红色的血液,我知道他肯定已经死了。”

    小秦突然暴躁起来,他把拳头锤在那面厚实的玻璃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怕?”

    麻木不仁的五官,僵化冻结的思维,浑浊疲倦的眼睛,他冰冷地就仿佛已然死去。

    “你也并不是一直这样死气沉沉的,不是吗?张禾,他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小秦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从那双沉默的美丽眼睛中轻易地捕捉到了诸如慌张,痛苦这样的情感。

    “你不说,我们也会查明白。”

    在举目无亲的城市又厮混了半年,杨辰只认识到光怪陆离之外全是畸形的怪物,他受不了,就从那一场残忍的火光中逃离,他们大多熟睡在梦中,没有一点知觉,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不知道是不幸还是万幸。

    你是否经历过那样畸形的爱情,用残忍的性爱和极度敏感的情绪捆绑着的羁绊,他们用濒临死亡的痛苦获得快感,相互折磨,在城市的黑暗地带苟延残喘地存活。

    蒋依依,齐彬,史同是从同一所高中逃出来的孩子,齐彬上学比较晚,比其他两个都大一岁,2018年时刚刚18岁,说是逃,一点也不为过,他们极其厌恶学习,看见枯燥的数字和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像吞了一口苍蝇那样难受。

    齐彬和史同都是单亲家庭,父母从自己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吵架,各种鄙陋粗俗的语言和过度夸张的咆哮,滋养着他们生长出一颗畸形的心脏。

    蒋依依是个乖女孩,她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在她七岁那年离开了她,于是她被各种言论硬塞给她的姑姑,姑姑家有两个男孩,两个大人也不过是拿着低廉工资的苦力工人,生活压力本就大的很,蒋依依的到来几乎压垮了这一家,他们原本不是那样粗鲁和暴躁的人,但日渐涨高的房价和消瘦的躯体,让他们的情绪变得敏感而脆弱,为了发泄,他们把这一切罪责都怪罪在蒋依依的头上,认为是她导致了这一切的不该,日常的打骂常常让这个瘦弱的小女孩遍体鳞伤,但她不能逃离,她是真的无处可去。

    他们三个从高中开始厮混在一起,亲密地就像彼此的影子,齐彬和史同是叛逆的,他们早早地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但蒋依依在这方面总与他们格格不入,她成绩优异,性格乖顺,即使被齐彬逼着抽下一根烟,也不会眷恋那样苦涩的味道。

    高三的时候,他们决定逃离自己的家庭,逃离自己的学校,齐彬和史同总是心有灵犀的,但蒋依依的决定却让他们大吃一惊,走的那一天,他们才看见蒋依依手腕上浅红的划痕,她曾经自杀过。

    三个人理所应当地沦落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他们打着零工,有时候甚至乞讨,年轻的眼睛显现出一种病态的疯狂。

    “知道sm吗?”

    齐彬抽着一根烟坐在杨辰的旁边。

    “我们很着迷那样的玩法,像要杀死对方那样疯狂地做爱,那一刻让我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史同从一边拿着一瓶啤酒走过来。

    “你怎么和他聊这种话题?”

    齐彬侧过脸去同他说话,“我觉得我们是同类,他会喜欢的。”

    “依依,陪哥哥喝一杯酒。”

    于是,蒋依依走过来,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蒋依依赤裸地趴在床上,小小的乳房颤巍巍地落在史同的手心,史同埋下头去和她接吻,他们互相啃咬着彼此的嘴唇,艳红的两瓣唇被咬出血来,再被对方野蛮地吞下去。

    齐彬用手指扳开闭合的阴唇,湿红糜烂的穴肉缠上来,像无数张热情的小嘴一样吸吮着,然后他把性器插进去,眯起眼睛,快速地抽插起来,淫靡的水声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湿糜又浪荡。

    蒋依依开始痛苦地呻吟,她的哭声又被史同含进嘴里,他们痛苦地做爱,彼此折磨,却谁也不能离开谁。

    之后,齐彬把精液射在蒋依依柔软的小腹上,他转头,对呆愣地站着的杨辰招手。

    “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吗?”

    杨辰看着蒋依依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她明明一点也不感到快乐。

    “我是个gay,对女人不感兴趣。”

    史同从床上下来,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瞬间将杨辰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他居高临下地看他,手从腰侧慢慢滑向饱满的臀部,色情地揉捏起来。

    杨辰把头转过去,开始压抑地喘息。

    史同把头埋到他的脖子里,啃咬那里白嫩的皮肉,又亲吻他圆润的耳垂。

    “叫出来,你很性感。”

    杨辰把头转过来,嫣红的嘴唇送上去,与史同的牙齿纠缠在一起,史同叼起他的唇肉,含进嘴里,唇舌都带着淫靡的水光。

    纠缠中,杨辰被脱得一丝不挂,白皙的皮肉被情欲渲染,他扬起脖子,露出脆弱的喉结,齐彬突然吻上来,他的牙齿落在史同吻过的地方,温热的唇舌覆压上去。

    史同抱着他的腰,吻他迷醉的侧脸。

    杨辰趴在床上,头压低,侧脸埋进枕头里,优美的腰线塌下去,臀部高高抬起。

    他用力扳开自己柔软的两瓣臀肉,露出中间紧密闭合的小穴,纤长的手指在饱满的臀肉上压出几道鲜红的指印,他把两根手指缓缓伸进去,小心翼翼地开始抽插,发出“噗嗤噗嗤”的淫靡水声。

    被视奸的快感,使杨辰难耐地扭动起高扬的臀部,肥硕的两团肉球在齐彬和史同眼前慢悠悠地晃荡着,雪白的指头拿出来时,还牵连着透亮的淫液,艳红的洞口被撑开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可怜兮兮地瑟缩着,却无法闭合。

    杨辰的声音被情欲折磨地沙哑,喘息着乞求,“插进来……”

    齐彬和史同红了眼,急急地扑上去蚕食这具欲望横生的肉体,性器野蛮地挤进去,每次抽插都翻卷出艳红的穴肉,被性器凶狠地征伐,柔软的臀肉被揉捏成各种形状,他就像一片波涛汹涌之上无处躲藏的船只被随意拍打,被任意蹂躏,雪白的身子被啃咬出糜烂的花朵,妖冶地令所有肮脏的欲望都甘愿臣服。

    没有几天,杨辰就想要逃离,齐彬和史同就像两头为了欲望而生的野兽,他们的蛮力和精液似乎代替了他们年轻的生命,从人类的躯壳中满溢出来,将他淹没在那片精液填满的海洋,他被他们亲吻,征伐,每一处肌肤都在痛苦和情欲中无力地挣扎,他想,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

    有一天,杨辰被蒋依依叫出来,蒋依依的情绪看起来很激动,没有说话,她就开始掉眼泪,整个眼睛又红又肿,她终于开始说话,又是哭声,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杨辰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够好一点。

    哭了一会儿,她的话才能够连成语句。

    “我从小就像个累赘一样,被所有的人嫌弃,他们都说我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我的生命就是一种错误,不会有人需要我,疼爱我,因为我的喜怒哀乐而有所动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要死,我用手工刀割脉,每次都割得很浅,让无意看见的人来猜疑,但他们没有人来拯救我,只会编故事,和议论一些狗血的桥段,会同情,但不会帮助……”

    “之后,我遇见了齐彬和史同,他们会使我很疼,他们甚至有时候会让我流血,但那种痛处让我感到我被需要,我不是毫无意义的生命,至少他们爱我,愿意亲吻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进入我的时候,我会很疼,但也很幸福,我觉得自己和他们紧紧依附在一起,我们是不可分割的,谁也不能把我们拆开……”

    “但为什么,你要突然出现,他们很爱你,甚至膜拜你的肉体,我又变得不被需要,他们有时候甚至都看不见我……”

    “你不能离开吗?”

    她的眼泪又涌上来,近乎乞求般地看着杨辰。

    他想逃,甚至愿意再次沦落到无所依靠的街头,也不愿这样浑浑噩噩地被性欲吞噬。

    齐彬和史同对性爱顶礼膜拜,他们把杨辰看做最完美的欲望容器,用崇拜神祗的虔诚去亵渎他的身体,甚至用冰冷的锁链将他永恒地禁锢在床上。

    史同抱着他用力地冲撞,齐彬发狠地撕咬他红肿的乳头,雪白的身躯到处是可怕的淤青和红肿的吻痕,齐彬站起来,把性器插进杨辰的口腔,用力地冲撞,顶住柔软的咽喉,精液顺着艳红的小舌流出来,又被齐彬用嘴唇包裹着送回去。

    史同把他腰侧掐得青紫,嫩白的臀肉带着显眼的红痕,翻涌起一阵一阵的肉浪,他的指尖压上去,划开皮肉,渗出鲜红的血珠,于是,他低下头去把它含进嘴里。

    他们很爱不扩张就插进来,干涩的甬道挤压着膨胀的欲望,疼得寸步难行,用力操干,鲜血成为了最好的润滑剂,疼痛让甬道抽搐着缩紧,每一次抽插都带着血液和穴肉向外翻涌。

    痛苦混合着快感,他们在湿淋淋的欲望里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放了我,我好疼……”

    回应他的是史同更加猛烈的冲撞,他被撞地身子软绵绵地向前摇晃,却又撞上齐彬坚硬的胸膛。

    “为什么非要逃走呢,这样子不好吗?你很快乐,我们也很快乐,不是吗?”

    齐彬把他的乳珠叼在嘴里野蛮地向外拉扯,舌头缠绕着,模拟性交激烈地冲刺。

    杨辰疼痛地喘息,眼泪被刺激地流出眼眶。

    最后,他们都把精液射在杨辰的脸上,再一点一点地舔去,吻住他的嘴角,用力地啃咬他的嘴唇,直到那里也流出血来。

    不见天日的肌肤白的病态,他在深夜醒来,左右是齐彬和史同熟睡的侧脸,蒋依依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脚裸上冰冷的锁链,把汽油倒满整个房间,她手中的打火机闪起明亮的火苗。

    她的笑容在黑夜中诡异又美丽。

    “你走吧,我和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不属于我们。”

    黑夜中,一场大火吞噬了三个年轻的生命,蒋依依躺在齐彬和史同的中间,露出甜美的微笑,她和他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谁都不能把他们拆散。

    “你没杀他们!”

    小秦激动地摇晃杨辰的肩膀,杨辰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死了,他也逃脱不了死刑。

    “孩子,你真的想死的话,说完这最后一个人,你就会得到解脱,你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他杀了张禾,毋庸置疑,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死亡,也是张禾带给他的,用最明媚的爱去扼杀他。

    张禾坐在黑色的办公椅上,前倾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写病例报告。

    有人推门进来,他抬起头,镜面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艳。

    是个年轻的男孩,穿着蓝白的高中校服,忧郁又冰冷的神情,眼睛偏偏又是那样大而圆润,显得格外可怜和无辜。

    “名字?”

    “杨辰。”

    “怎么了?”

    “我的胳膊…摔伤了。”

    男孩卷起袖口,白皙的肌肤上一大片青紫的淤伤。

    张禾站起来,去拿消毒水和医用棉,他用镊子夹着棉花小心地给杨辰消毒。

    杨辰怕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疼?”

    “没有…”

    张禾看着他明明疼得嘴角都瘪下去,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夹起的棉花,还假装自己很酷的样子,觉得竟有点可爱。

    看着那渗人的伤口,张禾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弄得?”

    “摔的。”

    真是个毫无诚意的谎话,张禾没有拆穿他,觉得他肯定是偷偷和同学打了架,又不敢告诉老师家长才一个人偷偷跑来的。

    “好吧,以后走路小心点,人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

    他取来绷带,一圈一圈给杨辰小心地围上去,该打结的时候,眼睛却向上挑看到了男孩迷惑的眼神,他突然朝男孩笑笑,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

    “好了,记得洗澡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沾到水。”

    杨辰低下头,盯着自己手臂上那只硕大的蝴蝶结发呆,这年头的医生都这么恶趣味吗?

    抬起头,张禾抬了抬镜框,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看得出来,他明明在憋笑。

    走的时候,张禾突然叫住他,从桌子里拿出一根有一个脸那么大的五彩棒棒糖,笑眯眯地把糖硬塞在他手心里。

    “小同学,长这么帅,就多笑一笑嘛,棒棒糖给你,记得要吃啊。”

    杨辰没有说话,拿着棒棒糖就转身走了。

    夏天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感到寒冷,他把棒棒糖叼在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满溢开来,竟觉得有点温暖。

    一个星期前,他从逃逸的城市又灰溜溜地逃回来,一年的人间蒸发,他的父亲不怎么关心他,却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教训他的机会,于是他狠狠地打他,一根粗长的木棍打到他的手臂上,又断成两截摔到地上,他抱着自己疼的发麻的手臂藏在角落里,等他离开才偷偷跑来医院。

    他去年就该毕业的,因为休学今年才上高三,新的班主任害怕他误了一年,跟不上,没想到第一次月考就进了年级前十,高兴地在班会上表扬他,生病期间还在刻苦读书,号召全班同学都向他好好学习,连带着批评了几个总是调皮捣蛋,成绩落后的男同学。

    方睿就是其中被骂的最惨的那一个,但他一点也不害臊,下课了还与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调侃班主任在班会上丰富多彩的肢体语言,甚至还自己亲自夸张地“重现”一下,引起一大片的叫好和喝彩。

    杨辰从他们旁边走过时,方睿突然伸出脚来。

    杨辰躲过去,不搭理他们,却被人用脚狠狠踢了小腿,他一下子跪在瓷砖上,膝盖硬生生地疼。

    杨辰爬起来,压抑住自己想打架的冲动,朝洗手间走去。

    从隔间出来的时候,一桶冰冷的水迎面打湿了他,黑色的发纠结着水珠遮住他的眉眼,整个身体冷得发颤,他还没从冰冷中回过神来,就被人揪住了衣领,是方睿。

    他把他逼在墙角,几个男生跟着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是gay啊,听说你休学的时候去给人当鸭,卖屁股,是不是啊?特优生?”

    方睿故意将“特优生”三个字念得很重,仿佛与他们有仇似的。

    总会有这种人存在,他们姿态夸张,言语粗俗,拾起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听到的八卦,便不加分辨就肆意传播,甚至在当事人面前滑稽地招摇,像找到了真理一样,兴奋地像只猴子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活蹦乱跳,明明所有人都对他们厌恶至极,却还会凑着一张笑脸去蚕食被害者的自尊。

    谁都知道那不会是真的,但谁都愿意去嘲笑一个与自己无关却比自己优秀的人。

    杨辰走回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英语老师震惊地看着他。

    “杨辰,你没事吧?”

    他脸色苍白,嘴唇几乎失了血色,冷冰冰的眼睛有点红肿,全身湿透了,甚至还在不住地发颤。

    “是谁欺负了你吗?”

    班主任问他,尽量语气温和。

    杨辰没说话,摇了摇头。

    “别怕,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的,你尽管说出来。”

    “我在操场走的时候,没注意洒水车,就被洒了一身水,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样啊,那你怎么不早点说,现在是英语课吧,快回去,别耽误了学习。”

    那种事情无所谓吧……

    “方睿,在校期间你多次伙同其他同学欺凌杨辰,对吗?”

    坐在镜面后的男生一脸的不耐烦,出人意料地,他没有任何辩解就爽快地承认了。

    “你不知道他有多变态,我把他打得趴在地上,拿脚踹他屁股,根本就没多想,他还扭过头来,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我,我都快吐了……”

    小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下声音去打断他。

    “你知道杨辰和张禾是什么关系吗?”

    方睿呵呵笑起来,小眼睛透着点嘲弄和玩味。

    “肯定是那个啊,我以前听说张辰休学的时候卖屁股,张禾对他那么殷情肯定是他们已经干过了,他在床上肯定很骚,才把张禾迷成那样……”

    突然间,小秦阴寒的眼神刺过来,方睿竟被吓得冒出冷汗,他看起来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课间的时候,杨辰趴在课桌上睡觉,暖暖的阳光照着他的后背,很舒服,于是他把刚刚睁开的眼睛又眯下去,把头靠在一边曲起的胳膊上,黑色的发柔软地垂在他的脸侧。

    张禾进来的时候,看着男孩乖巧的样子,不禁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他走到张禾旁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地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快上课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杨辰的后背,悄咪咪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小同学,你的老师要来了。"

    杨辰还沉溺在美好的梦中,感受到催促,也只是撒娇般地嘟起了嘴巴,把头枕到了另一条胳膊上,白嫩的小脸被闷得红红的,也圆润地嘟着,让人忍不住想掐一下捏一下。

    张禾心里感到暖洋洋的,如沐春风地笑着走了出去。

    上课铃声响起,杨辰被震得从课桌上爬起来,睡得迷离的眼睛有点委屈地眨巴了几下,然后看见班主任拿着数学书走了进来,阴寒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被吓得一激灵,他马上就清醒了。

    一节枯燥的三角函数结束了,班主任在一众迷茫悲哀的眼神中无奈地叹息着"孺子不可教也"。

    杨辰坐在座位上开始写,他写的很专注,连有人走到了他旁边都不知道。

    "呜哇!"

    一声矫揉造作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路,杨辰抬头有点生气地去看他,才发现是那个给他打蝴蝶结的怪医生。

    "你……"

    没等杨辰说完,张禾就开始说话。

    "我们医院和你们学校有合作,下午会有次身体检查,我很闲,于是就过来了,路过你们教室看见一颗超级圆的头,一下子我就被吸引住了,然后走近一看,就是你啊,小朋友。"

    "呵呵…"杨辰无言以对。

    "现在的小朋友就是聪明啊,你看看这道天杀的物理,多么脑残的题目,多么晦涩难懂的信息,但…我当年全做对了,你看起来也不赖嘛。"

    说着,张禾就吹嘘自己光辉的青春岁月。

    "想当年,一人一笔,气吞万里如虎,我做题简直溜得飞起……"

    杨辰决定无视他,就又开始聚精会神于自己的物理大题。

    又到了快上课的时候,张禾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眼神很是荡漾。

    杨辰想,他是心疼自己没说完的题神往事吧。

    "辰辰小朋友,我这就走了下午见啊,啊!不对,我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叫张禾,张翼德的张,锄禾日当午的禾,再见了!"

    他边说边往外走,一脸的笑容暖洋洋的,杨辰竟然觉得有点好看。

    方睿从旁边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嘲弄他:"这么快就找到顾客了,辰辰小朋友?"

    杨辰觉得恶心就埋下头去做题,还没写几个字,就被方睿一把夺过来,黑色的笔迹划下很长的一道。

    "厉害呀,学霸,你说你写这它干啥呢,反正又不是没有人养,是不是?"

    杨辰没说话,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也偷偷地挡住了他眼神里阴冷的光。

    下午的二节课后,班长领着一班同学去三楼做身体检查,他走在最后面,突然想起张禾阳光开朗的笑脸,那种清爽干净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张禾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见他,朝他笑笑,眼睛澄澈又明亮。

    他负责检查心率,几个女生含羞带怯地走过去,脱个外套就羞得脸蛋通红。

    方睿就开始嘲讽:"不就检查个心率吗,你们以为干什么呢?还脸红……"

    有几个比较厉害的女生不甘示弱地马上嘲讽回去:"因为人家是帅哥,我们才会不好意思,不像某某人,长得丑还阴阳怪气。"

    其他人听了都开始笑起来,杨辰也跟着一起笑,他笑的绝对真诚。

    张禾突然抬起头,看见杨辰在人群里笑起来,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个小酒窝甜甜地挂在两边,他想起旺仔牛奶的娃娃,一样的可爱。

    到了杨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张禾朝他开玩笑:"来了啊,辰辰,现在哥哥给你检查身体,乖乖把衣服脱了吧。"

    杨辰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忍着憋笑,终于在他搔首弄姿地抛出一个媚眼的时候,前功尽弃地笑了出来。

    一旁检查视力的女医生也被他逗乐了,笑着说:"张医生,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的?"

    张禾隔空回她,"一直如此,帅气且幽默。"

    杨辰把外套脱下来,挺起胸膛,和张禾说:"你检查吧。"

    张禾笑眯眯地看着他,拿着听诊器往他身上贴。

    "小同学,你的心脏跳的有点快啊……"

    杨辰觉得自己脸有点烫,他总觉得听诊器一直往那里靠近。

    结束后,张禾突然拉住他,杨辰吃痛地"嘶"了一声。

    "怎么?你的伤还没好?是感染了吗?"

    杨辰把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

    "不是……"

    张禾无奈地看看他,轻声说道:"别忍着,你很怕疼吧,下课后,再到这里来找我,我给你看看。"

    杨辰突然弯起嘴角,朝他笑笑,连带着身边的空气都温暖起来。

    "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发酵,甜美诱人的微笑,萦绕着糖果气味的甜蜜,眼睛里的熠熠星光,掉进彼此的海洋里,沉溺又无可自拔地相爱。

    阳光从头顶柔柔地洒下来,杨辰拿着本练习册专心地做题,张禾坐在他旁边,望着他沉思的侧脸不住地傻笑。

    他想到多年之后,他们已然老去,或许他已经老的走不动了,杨辰可以推着他,去一片静谧的海边看海,沙鸥振翅欲飞,夕阳染红天际,他还会像这时的自己一样望着杨辰的侧脸傻笑,他们可以讨论起年少的青春,也可以执手相看无语,但气氛总是温馨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一定要拍一张照片啊,等到年老的时候再侃侃而谈,你看,我年轻时候就这么帅气。"

    杨辰抬起头,看见张禾向往的神情,他再低下头来看他时,那样的情深就像大海一样满溢出来,他想去吻他,单纯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张禾摸摸他的头,有点惋惜地说:"我以为你就要吻我了。"

    杨辰又把头埋到习题册里,突然之间,心脏开始硬生生地疼,他好想亲吻他阳光的笑脸,好想大声说,我好爱你。

    但不行……他太脏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想和我一起去看海的,我给你讲我年少时的故事。"

    鞋底压上腰侧,胸膛抵住冰冷的墙面,方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睛里是不加修饰的嘲弄,他死死踩住他的侧脸,把指尖抖落的烟灰洒在他的脸上。

    "真脏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他的父亲拿着棍棒追着他打,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叫嚣着疼痛,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像婴儿缩在母亲的子宫里,这个时候他就会又想起张禾开朗的笑,但下一刻又会被现实鞭打地遍体鳞伤。

    "不中用的东西,没有钱,你就给我滚出去!"

    他开始做噩梦,反反复复地,齐京从床上起来掐着他的脖子,王楠满身是血地与他接吻,刘季把手枪塞到他的手中,齐彬史同把他绑在床上,蒋依依在火光中朝着他微笑,最后,他看见张禾微笑着,满脸都是血。

    他从梦里醒来,满脸都是泪痕,再睡下时,脑海里却都是张禾带血的脸。

    "你应该杀了他,在他被你染脏之前。"

    他听见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声音。

    "我很脏,他很好,我配不上他。"

    杨辰面色平静地说道,说完后,他开始趴在桌子上,好像要永远睡过去了。

    小秦夹着烟的手不禁抖了抖,他抬起头,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升起一片湿润的迷雾。

    2020年11月21日,杨辰被判处死刑。

    2021年1月2日,杨辰被枪毙。

    冰冷的雪花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往下落,小秦蹲在杨辰的墓碑前,不发一语地抽着烟。

    墓碑上,照片里清秀的少年微微笑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甜甜地挂在两边。

    原来你还会笑啊,但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那样呢?

    他的烟瘾好像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