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他的星星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贺炀身上的肌肉可不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干活和运动练出来的，精干有力。

    双手不算粗糙，但也不细腻。

    而在农忙时节，贺炀还有空再把自己折腾进去一次，白亭瞳听到这个消息都惊了，本来今天他调休，睡了到中午，就接到同事给他打的电话。

    同事总是劝他：这类人，你和他交朋友有什么意思呢？

    白亭瞳却一笑置之：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老一辈人说少时看大，白亭瞳也是少时看大，可惜他们看到的不一样。白亭瞳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心说，让小朋友在里面反思几天吧。

    可是在最后一天，白亭瞳应该去接他的时候，最紧张害怕的其实是贺炀，他会对自己失望的吗？

    还会不会来接自己？

    直到白亭瞳依旧出现在了贺炀面前，贺炀才松了一口气。

    “害怕我不会来？”白亭瞳眼尾染着笑，认真地告诉贺炀：“我不会因为这件事不在乎你了，但我会失望。而失望的原因是因为在乎，在乎所以有期待。”

    贺炀第一次有点蔫，可能是里面的饮食生活太过无聊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没有下次。”

    这是他的承诺，对白亭瞳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关系。”白亭瞳勾上贺炀的肩头，两人并行走着。

    “我认识他们很多年了。”贺炀眼神闪烁，有些舍不得，虽然他不赞同那帮人的许多做法，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迟早会分开的。”白亭瞳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这天的阳光正好，他穿着衬衫就这样站在天空之下，温柔而强大。

    贺炀对白亭瞳的说法有了几分感觉，语调依旧跋扈，却带着淡淡的悲伤，他说：“我和你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迟早会分开的是吗？

    贺炀突然想起来之前和白亭瞳还有白亭瞳那个所谓的邻居去踏青的时候，不过也就半个月前。

    “小同学，白警官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吗？”宋蔓凑到贺炀身边向他打听白亭瞳的喜好。

    贺炀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你喜欢他？”

    他从来没想过以后，这是第一次想以后，白亭瞳是他外公以后于他而言，最重要最在乎的人，而白亭瞳以后也会有伴侣，陪不了他一辈子。

    只能陪他走一段路，他不是白亭瞳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可不够这样还不够。

    哪里不够，又说不清楚。

    莫名的占有欲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想要更多，要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甚至于想让他陪着自己一辈子。

    “对啊，我喜欢白警官。”宋蔓带着一点小女孩有的娇羞。

    而贺炀却蓦地有些厌恶这样一副姿态的宋蔓，人家是人民教师，城里人，有学识有教养，有容貌，你有什么好厌恶的？

    贺炀把心里的不快散了一些出去：“他喜欢可爱一点的，平一一点的。”

    总之不是你这样的，贺炀想。

    “你们跟在我后面聊什么？这山上的杜鹃花可真好看，可以挖几树回去吗？”这时候白亭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聊在一起的二人。

    二人才快步跟了上去。贺炀接话道：“没聊什么，杜鹃你可挖不走，这些野生的花，下面的根盘根错节，比上面的冠可茂盛多了。

    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总之怎么，都能活，就像他一样。

    “是吗？”白亭瞳含着笑，少年分明话里有话，可他偏偏想把贺炀养成温室里的花朵怎么办？

    踏青的时候他们拔了野笋，也采了野莓覆盆子，酸酸甜甜的，惊艳了白警官这个城里下乡的人几分。

    等到黄昏时分，暮色渐渐地笼罩下来，宋蔓回了家，而白亭瞳强留贺炀下来做饭的时候，

    贺炀才告诉白亭瞳：“那个女老师喜欢你。”

    “不会吧？你看出来了？”白亭瞳惊得呛到了，本能地咳了咳大喝了几口果汁。

    “不是我看出来了，是踏青的时候，她跟我说的。”贺炀解释，有几分担心白亭瞳现在的情况，又不知道怎么过去关心人，甚至于害怕，害怕白亭瞳也喜欢宋蔓。

    他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却不想他交女朋友，是否是自己太过分了一点？或许是关心自己的人有限，贺炀便想要所有的偏爱。

    “你也喜欢她？”贺炀继而反问道。

    白亭瞳摇了摇头，给贺炀夹了一筷子鱼肉：“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贺炀的好奇心上来了。

    白亭瞳怔了怔，你这样的，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你猜？”白亭瞳回答，又没答。

    贺炀撂了筷子：“不说就算了。”

    “你迟早会有女朋友的。”

    “我也迟早会有对象。”

    “贺炀，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永远都是。”这是白亭瞳的承诺，他怕少年太久没得到过关心，对他产生不正常的依赖，可这样的依赖是不正常的，未来会有更多的人爱他。

    白亭瞳察觉到这一点，总要点醒他。

    贺炀最近心情烦躁有很多想不通的，白亭瞳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又没有道理，只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句话倒是让白亭瞳愣住了，惊讶之余还有些生气，定了定心绪才道：“贺炀，我很欢迎你来我的世界看看。”

    五月的风温柔，像一只手温柔地撩拨过白亭瞳的发隙，青年身上笼着一层光芒，不热烈，却让人觉得温暖。

    贺炀不自觉地笑了，风把他的心吹乱了，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

    对于白亭瞳，只做朋友，远远不够，他想吻眼前的人，还想要更多，他突然想通了，又被自己的想法给惊讶到。

    他会喜欢一个男人？这是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同性恋是他只听说过却没真实见过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那种感觉，做不了假，他是真的喜欢白亭瞳，切切实实的喜欢。

    过往产生的那些疑惑和不解都消散了，因为喜欢所以才想占有。

    可新的烦躁也随之而来，男人怎么可能和男人在一起？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为许多人不齿。

    而宋蔓喜欢白亭瞳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表白，自己却不行，性别有差，又怎么去诉说喜欢？

    何况家世，学识，前途，性别，都是不配的。

    他许许多多来掩盖内心的不自信，可终究还是没这个勇气，也舍不得将白亭瞳拱手让给别人。

    这是白亭瞳第一次见贺炀笑，或许比这临水镇上任何一处景致都要勾人，他不知道贺炀笑的原因，却深深地陷进去了。

    贺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说：“我用多久，可以来你的世界看看？”

    如果配不上，那就尽量让自己变得配得上一些，至少别人不会觉得白亭瞳交错了朋友。

    “如果你想，此刻就可以。”白亭瞳也笑了，没有其他的缘由，纯粹是被这样的少年所感染。

    “好，白警官，我会和那些朋友断了联系，也会好好地生活，找一份工，尽量不用拳头说话。

    或许可以学你，多读一些书。”贺炀回答他，算是对白亭瞳一直以来锲而不舍的教导的反馈。

    这天晚上理所当然又是贺炀下厨的，而在贺炀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思考同性恋，以及和白亭瞳的未来这件事。

    自己是个同性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了，说好的性向说弯就弯，他特地去网上查了许多的资料，才对自己的性向释怀了一些。

    这本就不是什么病，只是与旁人不同而已。

    贺炀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一个爱你甚过爱自己的女朋友，这样的说辞太过渺茫，他只知道，白亭瞳是这几年来，给他最多温暖的人，这就够了。

    就算少年的性向急转弯，他用了许久的时间才知道自己心里的藏着的喜欢，又用了整整一夜接受了自己性向，可是对于白亭瞳，做朋友就好。

    一辈子的朋友，其实也不错，因为太过脱离世俗，贺炀才不想拉他一起沉沦，他已经足够坏了，没必要再这样做，而且会被讨厌的。

    贺炀躺在床上思索着他和白亭瞳的关系，抱着那本三国，久久未眠，一直到东方既白，才沉沉睡去。

    而在中午的时候，白亭瞳已经登门拜访，拨了几十个电话，才把贺炀叫醒。

    贺炀穿着老汉背心下楼开门把人放了进来，整个人还蔫的，少了几分生气和张扬，本能地捂嘴打了个哈欠，眼尾带着些生理性的眼泪。

    “你昨晚干什么了？”白亭瞳微微带着几分惊讶，总觉得他没做什么好事。

    “昨晚做噩梦了，梦到你被几个鬼追杀，你和他们打了一架打不过，就把我推出去送死了。”贺炀漫不经心地编造着胡话。

    “真的是这样？怕不是看小电影了，然后做了个春天里美好的梦吧？”白亭瞳半开玩笑。

    却说得贺炀愣了一瞬，确实做了个梦，有关白亭瞳的，很美好，不想醒来。

    “你来干嘛？”贺炀略觉尴尬，于是调转了个话题。

    “你不是农忙？今天我调休，过来帮你。顺便蹭饭。”白亭瞳说得理直气壮。

    “好。”贺炀看着白亭瞳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了无生趣，看不到未来的生活里，似乎透进来了一束光。

    原来真的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会扫去你生命里的尘埃，让你平淡而无生趣的生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让你一抬眼，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