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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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规矩。”舒迟回答,末了又嘱咐一句,“你刚来江城,别太高调。” 说完,舒迟扭头走掉,根本不给卓钺反击的机会。 卓钺实在很想冲舒迟的背影竖中指,却又考虑到副支队长的身份已不适合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 现代SUV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顺畅地离开了停车场,卓钺心里暗骂两句,从口袋里掏出烟,正要点上,短发女警将一支工作手机递了过来。 “嗯,我是副支队长卓钺,就在现场呢。” “是这样的,卓副队,车牌号我们已经查过了,这个……车主叫钱霖,是江城地税局的一个小科长。” “还有呢?”卓钺猜到不会那么简单。 “这个……”电话那头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车主还是市委办公厅汪主任的小舅子。” 转头看了看尸体,看来是颗烫手山芋,卓钺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知道了,谢谢配合。” 将手机还给短发女警,卓钺点燃烟,绕着藏尸体的福特车走了一圈,紧凑型SUV,去年的款,也就二十来万,在地税局工作,姐夫又是市委办公厅主任,这辆车,对于钱霖来说,算得上低调了。 “低调”这个词不免让卓钺联想到刚离开的舒迟,心烦地掐灭了烟,转头问短发女警。 “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枝枝,刚转正一年。” 真是个听着就让人血糖高的名字,卓钺看了看田枝枝,一张娃娃脸,没什么心眼儿,又问:“刚刚跟我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你说舒老师啊,我还在警校读书的时候听过他的讲座,只不过跟他不认识,都是学生记得老师,哪有老师记得学生的。”田枝枝笑了笑,“不过朱队长好像跟他还算认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卓钺还在介意朱齐山用私人手机给他打电话,而舒迟在他来江城之前就从朱齐山那里得到了消息,却又等他到了江城才稍稍提醒了几句。 至于福特车里发现的这具尸体,不出意外应该是钱霖本人。 见卓钺不说话,田枝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卓副队,你跟舒老师很熟吗?” “他在燕城教书的时候认识的。” “那他更年轻的时候,肯定更好看吧?” 卓钺这下搞明白了,田枝枝是舒迟的颜值粉,真肤浅。 “怎么?你也想跟他相亲?” “不敢,不敢。”田枝枝立马闭好嘴巴。 “干正事吧,等现场痕检和法医弄完,就通知钱霖的家属来认尸。” “哦,好。” “先尽量封锁消息。” “好。” 卓钺把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只是用牙齿轻轻咬着烟嘴,现在将近夜里十一点,案发的时候,四周的能见度应该和现在差不多,或者更差。 一行人回到南沙分局,已是凌晨,注定要熬大夜了,就都聚在会议室里吃泡面,顺便还能让卓钺认认脸。 “枝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罗西往泡面里挤了根火腿肠,调侃着,“不是你师兄我说你,这事儿,但凡你和浩南机灵点儿,到了现场,第一时间把车开到兆山公园北门的停车场,现在就该他们北岸分局的人加班吃泡面了。” 实际情况就这么倒霉,兆山公园说是公园,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两座山,正好位于南沙和北岸的交界处。 所以,车为什么偏偏停在南门的停车场呢,真的是因为近便吗?卓钺忍不住这样想。 “田枝枝,你待会儿找交警总队把那辆福特车21号全天的行程监控录像调出来。” “好的。” “小周,你去问下,钱霖的家属为什么还没到。” “行,我这就打电话问。”周焱将叉子插在泡面盖儿上,掏手机,走出会议室。 “等死者身份确认了,就连夜解剖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嗯,好。”戴着圆框眼镜的郑浩南一边大口嚼着泡面,一边回应,因为某些原因,他对卓钺颇有好感,是以相当配合。 刚吃两口,周焱已经挂了电话回来,跟卓钺解释:“双园派出所那边儿,有家长报孩子失踪,正闹着呢,所以刚刚没抽出人手,现在已经派人去钱霖家里了。” “孩子失踪?”卓钺多问了一嘴。 “一个在南沙二中念高二的男孩子,大中午跑没了,我看啊,多半儿是离家出走。”周焱说着,掀开泡面盖儿。 “松哥他们不刚从黑煤窑里薅出一窝离家出走的小崽子嘛。”罗西应和。 卓钺正要开口,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朱齐山的私人手机,思忖片刻,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喂,朱队长。” “说是出事的是汪主任的小舅子?” “车是他的车,尸体还没经过家属指认。” 朱齐山干了快二十年刑侦,自然知晓卓钺话里的意思,叹了口气,道:“这事儿的确是比较棘手,我回来之前,就先辛苦卓副队了。” “应该的。”卓钺有点想笑,既然知道棘手,还躲在老家山里,借口山路难开,说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真是只老狐狸。 到江城之前,卓钺大致了解过朱齐山的经历,出生在落后山区,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完全靠着自己从基层辅警一路干到刑侦支队长,这样的人会很聪明,但又恰恰因为这种聪明而丧失勇气。当然,如果只是胆小一些尚且好办,就怕他…… 正琢磨着,罗西将一杯速溶咖啡递到卓钺面前,卓钺端起杯子,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喝。 “你不喝速溶?” 罗西心里有点儿打鼓,他听说卓钺好像有点儿背景,是以担心这个新的副支队长跟他们这些普罗大众之间有壁。 “不是,你兑太多水了,下次尽量冲浓一点,就这些水完全可以放两条速溶进去,队里总不至于这点儿经费都没有吧?” 罗西点头称是,确定卓钺是个可以与民同乐的好同事。 卓钺往杯子里加了一条速溶,简单搅和两下,仰头喝下泥浆子似的咖啡,刚放下杯子,周焱已经领着钱霖的家属进了南沙分局的大门,罗西站着在会议室的窗户边上,正好瞧见。 “卓副队,小周领着人来了。” “他老婆?” “看样子是的。” “让田枝枝带她去认尸吧,女警察估计能让她少些心理防备,情绪上也能安抚一下。” 如果尸体的确是钱霖,大概是少不了一场哭闹。 但卓钺完全想错了,钱霖的老婆孙小芹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异常冷静地指认了尸体就是钱霖,又跟着田枝枝从停尸房出来做笔录,全程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您是说,钱霖经常不回家?” 卓钺打量孙小芹,衣着朴素,扎简单的马尾,戴金属框眼镜,符合大多数人对于小学教师的刻板印象。 “儿子出生后,家对于他来说,就跟旅馆差不多。”孙小芹平静地回答,想来在过去的争吵中已将各种委屈和愤怒都耗光了,“听说他在外面有别的住处。” “您知道在哪儿吗?”卓钺又问。 “大概是北岸区那边新开的什么楼盘吧,我也没去过,我和儿子一直住在南沙这边。” “您丈夫和他的姐姐,也就是汪主任的夫人,关系怎么样?” 卓钺问了个听起来有些跳跃的问题,就好像是突然想到,所以随口一问。 “应该还行吧,钱霖是汪太太唯一的弟弟。” 孙小芹依旧平静地回答着,一副跟自己大姑子完全不熟的样子。 “田枝枝,你是女孩子,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更懂女性的难处,你留在这里把孙女士的笔录做完,我和罗西先去看图侦传过来的资料。” 田枝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卓钺话里的暗示,以罗西对田枝枝的了解,她八成没有意识到卓钺是要她套孙小芹的话,看看孙小芹知不知道钱霖在家庭之外的男女关系。 “卓副队,你是觉得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感情纠纷?”罗西一退出房间,就开口问道,他毕竟要比田枝枝多吃两年泡面。 “极有可能。家庭关系不和谐,经济条件还可以,不跟自己老婆睡觉,就要跟别的人睡觉。而且,杀人之后,切掉尸体的生殖器官,像是为了报复和泄愤。” “泄愤?” “总不至于是为了带回去烫火锅吧?” 罗西记得,两年前江城周边的湘市就发生过死刑犯越狱之后,随机抢劫杀人,还把受害者的生殖器切割下来烫火锅的案例,但他闻着卓钺身上有股火锅味儿,大发慈悲地没有说出来,只是猜测—— “那会不会是睡了别人的老婆,被人老公报复了啊?” “但问题是,如果是情人的老公找上门,钱霖会单枪匹马地去见他吗?换你,你会吗?” 罗西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难以带入,毕竟他连自己的老婆都还没有,更不用想什么睡别人的老婆了,但他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大概是不会的,除非威胁我说,要闹到咱们局里来让我难堪,否则我压根儿就不会去见他。” “所以,你待会儿就去休息一下,明天跑一趟地税局吧。” 罗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图侦提供的资料也佐证了卓钺的想法——兆山公园南门的露天停车场只在入口和拐弯的地方有监控摄像头,根据入口处监控探头所拍摄的画面显示,钱霖是在21号晚上十一点三十三分独自将车开进了停车场,而拐弯处的那个摄像头在夜里就基本等于摆设,没有拍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画面只能处理到这种程度了,大概是他们单位搞采办的人吃了回扣,那俩监控摄像头都是杂牌儿,要是威视的可能还好点儿。”图侦传资料的时候附带解释道。 卓钺没有为难图侦小哥儿,只是盯着显示屏上处理过的图片,人像边缘毛剌剌的,而脸上的表情更是看不清。 “罗西,你去想办法提醒一下田枝枝,让她尽量从孙小芹嘴里多问点儿东西出来。” “卓副队真是火眼金睛,这么快就看出咱们枝枝听不懂那么隐晦的话。” 罗西打趣两句,然后乖乖去田枝枝那边传达重要指示。 刚才卓钺还不太确定,凡事都有个万一,比如钱霖万一真的就是个棒槌,就敢去跟情敌单挑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夜里十一点多独自开车去无人的露天停车场,更可能是偷情私会。那么约会对象是一直等在那里的吗?从监控里看,上一辆车进入停车场的时间是21号下午一点过三分,并且还是一辆路面养护车。 看来这些天有得折腾了,来江城第一天就能遇到这种案子,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卓钺扭扭脖子,双手在台式机的键盘上敲了敲,进入了江城大学的官网,法学院的师资队伍展示页面里,舒迟的登记照混在一堆老头老太的照片里,很是抢眼。 卓钺像视奸情敌似的,浏览了一下舒迟的简介,他近几年大概在做青少年犯罪预防相关的研究。 “啧,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卓钺轻声吐槽,从他自身的经验来谈,问题少年看到舒迟那张脸,只会更暴躁,更想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