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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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之战后,孙权的使者将刘备送到了邺城,曹丕未见其面便命人将蜀帝压入天牢,欲择日处死这位父亲的宿敌,随即不顾司马懿等人的劝阻大宴群臣。宴罢酒酣之际,曹丕回到寝宫正要歇息,朦朦胧胧却听见有人呼喊自己,那苍老的声音一遍遍呼唤着曹丕的小字。未等曹丕发怒,忽见前方灯影幢幢,一阵阴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时曹丕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该有的侍婢仆从一个都见不到,这些贱人莫非不把朕放在眼里……他一边暗自咒骂,一边摇晃起身向门外走去,余光察觉到龙床上的纱幔竟无风而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红纱玄幔起伏,在灯火的映衬下仿佛缠绕着一群肉眼看不见的凄厉鬼魅……曹丕几乎是逃也般离开了寝宫,门外是一片漆黑,见不到半盏亮着的宫灯。他犹豫再三,打算回到尚有灯火的寝殿再做计较,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寝宫,背后竟然变成了一片坟地。 曹丕大为惊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坟地又变成了诡异的墓穴,未被封上墓穴口犹如深渊巨口一般吞噬者生人的心智。曹丕跌跌撞撞向着相反的地方跑去,然而不管他怎么奔跑,回过头来墓穴口仍旧在他身后,甚至越来越近…… 朕乃天子,怎会被邪祟——墓穴中再次传来苍老却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子桓,是为父。” 曹丕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额前的十二琉在慌乱中晃动交错发出珠玉相击之声,面前几案摆满菜肴美酒,才发觉自己仍身处宴席,方才种种只是幻梦一场。皇帝惊慌的神态惹来群臣注目,曹丕看着阶下群臣不解的目光,思及自己不过困倦片刻就梦见先帝,那真切场景仍历历在目,父亲余音犹绕耳旁,于是内心惴惴不安,随即唤来司马懿,耳语了方才诡异的经历。司马懿思忖片刻,道或真是先帝显灵,不可怠慢,便迅速屏退群臣,命人请来国师占卜。国师龟卜一番,大惊失色,果真是先帝魂魄盘旋于此。曹丕心中大骇,不知父亲的亡灵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国师道:“既是先帝托梦,唯有陛下再度入梦,方可聆圣意、达天听。” 曹丕回想方才的经历,委实不愿再体验一番,于是又问可有其它方略。国师答道:“亦可用扶乩之术探寻亡者遗愿,但始终不如至亲入梦那般细致……”曹丕一听尚有不入梦之法,松了口气,命令国师扶乩占卜。国师只得答应,命童子准备扶乩之术,以先帝遗物为媒介。曹丕想起父亲临终前握在手中的玉佩,本应跟着遗体下葬,却被他鬼使神差取了下来放在身边以作留念,随即令人从寝宫取来。国师一番施术后,亡灵果然对玉佩有了反应,只是得出的结果更加令人匪夷所思,先帝的意思竟然是要将那牢狱中的刘玄德放出来,与他……阴阳合婚?这是什么荒唐事! 曹丕心中又怒又惧,不愿信这诡异邪祟之事,不顾司马懿劝阻,盛怒之下驱逐了国师,独自回到寝宫休息。是夜,曹丕再度入梦,又来到那个墓穴之前。他壮着胆子走入墓穴,想看看这冒充父亲的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走进墓穴后并没有见到什么墓道棺椁,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桥,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桥上,看向曹丕的目光异样冷峻。 “子桓吾儿,你终于来了。” 这目光太过熟悉,让曹丕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就是父亲,而不是其他什么孤魂野鬼。他恍然间仿佛回到过去,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整日战战兢兢,害怕被父亲找到错处。此时,面对这洞悉一切的目光,曹丕忆起父亲死后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条件反射地惊恐起来。 “父亲……来见儿臣,所为何事?”曹丕一面颤声说着,一面懊恼:自己分明已做了皇帝,但在父亲面前,却永远像个犯错的小孩。 曹操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叹息:“尘缘未了,不能往生。” “……是何尘缘?” “一段姻缘。” “与谁?” “刘备,刘玄德。” 曹丕咬牙:“父亲冥途寂寞,儿臣知道,然阴婚有违礼制……” “此愿不了,孤将徘徊尘世,难入轮回。” 曹丕知道,父亲当然不会在意礼制,当年幼弟曹冲夭折,父亲悲痛欲绝,也为其配了冥婚;而曹丕自己也从不为礼法所拘,若父亲真要人入阴间相伴也不是大事……但为什么是刘备,是那个与曹魏不共戴天的仇敌? “父亲若要,自有许多年轻貌美女子可选。为何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曹丕深吸一口气,勉强镇静道:“好罢……父亲是要我杀了他,为你殉葬么?” “不可——”曹操面色骤然发冷,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待婚成后,你还需将他送回蜀地,以牵制孙吴,维持三足鼎立之势。” “什……什么?”曹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与刘备仇深似海,怎会…… 他还在震惊之中,曹操深深地看他一眼,叹道:“子桓,为父的心愿,便交与你了。” “不,父亲,这实在是——” 曹操的身影逐渐模糊,沉重的声音徘徊在整个上空,“子桓,莫再让为父失望。” 说罢,整个墓穴陡然扭曲摇颤,石俑与镇墓兽都仿佛活了过来,壁画上的人物也挣扎着欲从壁上脱出,向着曹丕挤压过去。 他们眼珠子血红,盯着曹丕,仿佛父亲死时不能瞑目的双眸。 “子桓,莫再让为父失望。” 他们的皮肤干枯蜡黄,贴近曹丕的面前,仿佛父亲病重时死气沉沉的脸庞。 “子桓,莫再让为父失望。” 他们的声音浑浊粘滞,如咳不出的浓痰,仿佛父亲临死时吐出的最后一句话语。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那些鬼魅最后化作黑暗中一只只拉扯他衣服的手…… “啊!——”曹丕终于大叫出声,连连后退,“不要过来——” 曹丕满身冷汗地醒来,就见房中多了一人,须发皆白,衣袂飘飘,仿若仙人;曹丕认得此人,竟是术士左慈。 他又惊又怒,对左慈厉声喝道:“你这用奇技淫巧哄骗父亲的妖道,如今胆敢自投罗网?来人,拿下他!” 然而,曹丕呼叫侍卫数次,却无人答应。 “妖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左慈微笑道:“陛下息怒,贫道此来是为陛下解忧的。” 曹丕戒备道:“解忧?你有何本事?” “贫道敢问,先帝是否托梦陛下,要求为之配阴婚?” 曹丕冷笑:“哼,朕做这样的梦,也是你的把戏吧?” “陛下梦中那位是不是先帝,陛下自己清楚。” 曹丕沉默许久,随后问:“先帝之命……过于荒唐,左慈先生可有化解方法?” 左慈摇头:“陛下若不从命,亡灵生怨,轻则祸及子孙,重则殃及社稷。” 曹丕咬了咬牙,无奈道:“看来此事已不可避免……只是不知为何,父亲偏要与那个人……” “姻缘天定,不可更改,无论死生。”左慈淡淡道,“汝父命中注定有此姻缘。陛下,天命不可违。” 说罢,左慈转身离去,曹丕眼看他穿过墙,消失了。 曹丕皱眉沉思,这左慈确有神通,说得大约不是谎话。于曹丕而言,违逆亡父所求也不是不行,然而若涉及子孙社稷,却不得不让他慎重以对。 再者,父亲若这样夜夜入他梦中,那他往后都休想睡个好觉了。 这样思前想后,曹丕再睡不着觉,起身出去,命人带他去关押刘备的天牢。 已是深夜,天牢一片黑寂,曹丕独自停在牢前,盯着里头睡着的人,面色不虞。 蜀地的君主刘玄德,本是他曹魏最忌惮的人物。赤壁与孙权联手大败曹军,汉中与父亲对峙迫其退兵,手下还有个威震华夏的大将关羽……若非孙吴叛盟夺取荆州,只怕父亲生前更要头疼。而这一次,夷陵之战吴军大获全胜,陆逊更是俘虏了蜀君刘备。孙权为讨好曹丕,将刘备缚而送之,曹丕得了这个便宜,自然也放弃了向孙权用兵的打算,魏吴两国可谓皆大欢喜: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刘备的蜀国不足为虑。 照曹丕的预想,此时的刘备应该愤恨绝望到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才对。 但狭小牢房里的人安安静静四平八稳躺着,似乎睡得好好的。 他提着灯火仔细瞧,那家伙是装睡吗?刘备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神情也十分平静祥和——看来连噩梦也不曾做过。 曹丕不由气恼:我这个胜利者都睡不好觉,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父亲为何不入这人的梦,而来烦扰自己的儿子呢? 父亲真要与此人配成阴阳婚?回想起方才在梦中父亲的嘱托,曹丕仍旧觉得荒唐万分。且不说阴婚之事荒诞古怪,父亲还要他事后将刘备送回蜀国以维持局势稳定,堂堂魏武帝,一门心思向着外人也就罢了……生母卞太后,父亲生前亲封的魏王后,在他心中竟然还抵不过一个背叛他的男人,母亲做错了什么,要受此侮辱……而眼前这个挑起事端的祸水,却在这里安睡得如同婴儿一般……注视着刘备因变换睡姿而从松垮衣襟中裸露出的肌肤,曹丕的脸色愈加发沉,心中酝酿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如雷云般郁积,却找不到爆发宣泄的出口。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牢中人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许是被曹丕怨怼的眼神灼了太久,刘备醒了,坐起身子,转过头来与曹丕四目相对。 “丕公子。”刘备看了他,似乎也没有惊讶,更没有怒骂,只是淡淡地打招呼,仍如许多年前那般,好像曹丕不是魏的皇帝,也不是他的仇敌,而仍旧是那司空府的二公子,一个不熟的故人而已。 曹丕更生气了。 “哼。”他斜睨着刘备,冷笑道,“败军之将,蜀地贼子,死期将至也能安睡?” 刘备打了个哈欠,淡淡一笑,“丕公子政务繁忙,深夜来牢里探望,只为关心俘虏安睡与否,真是令备感动。” 曹丕盯着刘备,试图找出这人的破绽,是否如表明上这般淡然。 就见刘备手脚戴了镣铐,囚服单薄宽大,勉能蔽体,此时正盘腿坐在稻草铺上,头微微仰着看他。 他注意到,刘备与其他披头散发的囚犯不同,头发仍仔细地束着;仔细一看,那束发的白布条是从囚服上撕下的;面颊也干净,无一丝污物,也无半点胡渣,唇若涂朱,肤白如玉,眸清目明,倒与曹丕记忆中无多少差别。若说有差别,那便是岁月沉淀下些许沧桑痕迹,柔和了轮廓,又添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大约这人真不会老,所以才会亲自提兵作战,却不幸马失前蹄遭人捉住了。 一匹不会服老的千里马。曹丕想到父亲的诗,这是父亲格外喜欢刘备的原因吗? 多年前就是这样。曹丕记得,父亲曾待刘备如何亲厚,入则同席,出则同舆,亲密非常,且总是带着温柔笑意。而在刘备出现前,他都以为父亲无限威严,不好与人亲近,即便是妻儿,也难有齐乐融融的时光。反观自己的母亲和别的姨娘,只有乖顺,识大体,不闹不纠缠,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父亲才会有心情在她们处过上半夜:父亲不喜欢麻烦有个性的女人。然而刘备颇为麻烦,也颇具个性,更是十分危险,父亲却孜孜不倦地愿意为之费时费力,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曹丕回想起曾经某次,父亲亲自置办礼物赠给刘备,却被其以太过丰厚不合礼制而退回。父亲对着那堆东西沉思良久,最后命人分了少许给妻妾亲属,剩下的拿去打赏功臣……这一切都被年少的曹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曹丕当时便觉得不解,只道是刘备不识好歹,却又羡慕他能得到父亲这般重用赏识……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重用赏识,分明就是——曹丕早已长大,约莫明白了些父亲自找麻烦、自讨苦吃的缘由:征服英雄是件乐事,如同驯服一匹好马要挨上许多摔,驯服人中之龙自然也要克服许多麻烦,以期获得无上的成就感。那征服烈马后的浓情快意,岂是唾手可得的温顺美人能够相提并论。也难怪父亲会念念不忘,就连肉身消亡都抵挡不了来自灵魂深处对此人的渴望…… 曹丕聪明,又与父亲十分相像,很快就开了窍;而他作为曹操的儿子,当然该尝尝这般滋味,体验一下父亲拥有的那些欲念,实践起来是何等快美…… 想明白这些不过一瞬,曹丕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命人前来打开牢门。 “要杀还是要剐?”刘备懒洋洋地问。 “玄德公大可放心,是喜事。” “我的白喜事?”刘备挑眉,“对丕公子而言确是喜事。” “说对了一半。”狱卒押出刘备,曹丕伸手,捏住刘备下巴抬起来,道:“朕曾杜撰志怪,其中‘谈生’篇讲的便是人鬼相恋故事,却不想今日见了真的,实在是好奇得紧。” 挠是刘备再如何聪明,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丕公子写这,若叫尔父知晓,又得说你不务正业了。” 曹丕嘴角上弯,似乎分外愉悦:“哈,我父亲?玄德公,你不妨猜一猜,朕所谓喜事,是谁所提?” 刘备波澜不惊,道:“丕公子何必打哑谜,直说便是。” “吾父要你,与他结做阴阳夫妻。” 刘备面色不改,但眼底着实有几分困惑:“公子何出此言?世人皆知曹公已殁,何况他早有婚配……还多得很哩,哪里轮得着在下。” 曹丕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诮,正想回两句嘴,轻薄的月光透过牢中的小窗打在刘备身上,囚衣下裸露的地方有着一些过往的战事里留下的疤痕,新旧交错宛如一块有着红痕的白玉,看起来十足温润,尚带着些许清冷和朦胧……曹丕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低下头去,暗自思忖:这男人果然颇有姿色,也难怪父亲会被他迷住…… 忽然,他眼神一变。一抹绿色在月光的照映下晃入曹丕眼中,那刘备身后的一名狱卒,腰间佩戴着和亡父临终前手中握着的那枚玉佩相似的饰物。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命狱卒将玉佩交给他。不待狱卒反应过来,曹丕身后的侍卫便扯下饰物交到曹丕手中,曹丕拿来在灯火下仔细查看比对,和父亲留下的遗物竟是完美的一对! 这对玉佩是阴阳勾玉形状,通体翠绿,上面刻了一些不常见的纹样,此时阴阳相合,拼成一副完整的符咒般的图案。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狱卒神色惊恐,唯唯诺诺不敢答话。倒是被押着的刘备气定神闲,轻松开口道:“那是朕的东西。” 你也敢在朕面前自称朕吗?曹丕怒极反笑,耐着性子问刘备:“你这玉佩又是哪来的?” “乃先帝所赠。” 曹丕未觉有异,抚摸着玉佩喃喃道:“果然是父亲送你的……” “公子说笑了。”刘备面色肃然,“备口中的先帝只有大汉天子,尔父汉贼也,怎会是他?” 曹丕这才知晓,这玉佩是山阳公刘协尚在位时,命人送给左将军刘备的礼物。可是父亲怎会有块相配之物,还如此珍爱,至死也不肯放手?难道……曹丕猛然醒悟,莫不是父亲送去的礼物被刘备拒绝,才假借汉帝之名将半边玉佩赠予刘备。刘备向来以正统自居,自然不会丢弃汉帝所遗之物。一切往事都串联起来,曹丕心中复杂难当:父亲,你竟为此人用心至此…… 想明白了这一切,曹丕心中又妒又痛,也不得不承认那梦境果然是亡父所托。为人子者,如何敢不尊父亲遗愿…… 曹丕仰天大笑,好、好、好,父亲,儿臣这便遂您心愿,也望您早日安息,不再流连这婆娑世间! 他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刘备,刘备却仍是安之若素,一派从容姿态。曹丕按捺住心中愤怒与些许别样心思,吩咐左右将刘备安置在城外一处宅邸,“要善待刘备,锦衣玉食好生伺候,命太医养好他的身体。还有,此事不可告知他人,尤其是太后,切记莫让人知晓。”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要养肥了再杀?刘备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他吧。 送走了刘备,曹丕紧握着手中一双玉佩,在牢狱的灯火中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