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凶讯
寒假刚结束没几天，整个云阳大学还笼罩在一片慵懒的气氛中。学生们对排在早上的课是能逃就逃，就算人到了，也是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至于老师们，大多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和学生较真。 “结果最后求情也没用，城管还真就认死理，大过年的，放个烟花还搞得要被罚款，你说搞笑不搞笑……喂，喂，干嘛呢你？怎么一脸肾虚的表情啊？”何广成口若悬河，凑在纪嘉泽耳边叽叽喳喳讲了老半天，抬头一看却发现纪嘉泽用手垫在下巴下面，眼睛微闭，一副还没睡醒的表情，忍不住有些不满地抬手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抱怨道。 “啊？……嗯，唔，没事儿，就是昨天有点失眠了……”纪嘉泽这才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回答道，看上去还是有些睡意昏沉的模样。 刚刚结束的这个寒假，大概是纪嘉泽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充实的一个寒假了。每天的日程都被几位族长们安排的特别训练塞得满满当当的，即使偶尔有几天休息日，也要规规矩矩地在眠龙池中沐浴净身，调养身体，还要被监督着吃下一大堆据说能够愈疗伤势，补充灵力的奇怪药丸。其中的辛苦实在是难与外人道。 嘛，不过，也还是有很多……美好的……香艳的……回忆来着。纪嘉泽想到这里，忍不住脸上又露出了几分讳莫如深的笑容，嘴里啧啧有声，像是在仔细回味一般。 “我看你是放个假放傻了吧？一会儿打瞌睡，一会儿又傻笑。”何广成有些嫌弃地瞪了纪嘉泽一眼，小声吐槽道。纪嘉泽哼了一声，正想要反驳，却听见教室入口处传来了动静。 “老师，不好意思……今天迟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站在教室门外，低声向老师说道。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纪嘉泽都能看到她通红的眼圈和脸颊上的泪痕。而正在授课的老师也像是知道内情一般，不仅没有责怪，反倒是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又小声安慰了她几句，让她赶紧坐回座位上。 “欸？叶倩这是这么了？”纪嘉泽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有些好奇地冲何广成问道。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叫叶倩的女生虽然性格比较内向，不过成绩倒是很不错，上课也从不迟到，算是难得的大一刚进校面对花花世界还能保持定力的好学生了。 “哼哼，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之前市里发生的那三起连环杀人碎尸案，其中一起的受害人，就是叶倩的亲姐姐叶荣。听说她还是在送叶倩来学校报道之后，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失踪的，等到再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陈尸市郊的小树林了……想起来也真是挺惨的。昨天好像警察把他们一家人叫去认尸了，估计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吧，也难怪她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何广成咋了咋舌，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更多的是八卦。 “啊？……什么杀人碎尸案，你在说什么啊？”纪嘉泽一脸云里雾里的神情，十分疑惑地问道。 “我靠，你小子寒假是被关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了吗？”何广成一脸惊讶地提高了音调，引得正在讲课的老师都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他赶紧埋下头，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道：“就过年到现在这几周时间里，咱们云阳市都出了三起杀人碎尸案了，而且凶手手段特别残忍，尸体都惨不忍睹，各个电视台都滚动播放过好几轮了，网上也都议论疯了，你居然不知道？” “啊……这个，老家信号不太好……我就没怎么上网……”纪嘉泽挠了挠头，随口找了个托词糊弄过去，随即又赶紧继续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啊，你仔细给我讲讲？” “其实也没啥啦，基本上就我给你说的这些，受害人一共三个，两男一女，都在被杀害后抛尸郊外，被环卫工或者晨起锻炼的人发现的。之所以这案子引起了这么多的议论，一来是因为这么明目张胆的连环杀人案现在还是蛮少见的，二来就是因为受害人的死状实在是有点惨。”何广成说到这里，有些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老师正转过身板书，别的同学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又凑在纪嘉泽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警方没有把细节完全透露给媒体，但是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听说受害人都是被注射了药物，在保持神智清醒的情况下，受到了许多残酷的折磨，被挖眼割鼻，刺穿十指之类的，甚至还被活生生挖出了内脏，最后才满怀痛苦的死去的。现在网上什么说法都有，有说是邪教信徒搞祭祀的，也有说是得罪了黑社会，被报复灭口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纪嘉泽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有点奇怪地问道：“那警方都没跟媒体公布，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怕不是也是到处跟风听来的吧？” “哼哼，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实话告诉你吧，我在云阳市警察局里有关系～”何广成像是早就在等着纪嘉泽问他这句话一般，顿时昂起了头，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切，那我还在警察局里有关系呢。”纪嘉泽有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云阳市的警察局长樊慎你知道吗？那就是我小弟。” “得了吧你！吹起来都没边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何广成嗤笑了一声，抬手撞了撞纪嘉泽的胳膊，“警察局长都是你小弟，你是省委书记的儿子来体察民情啊？” “爱信不信。”纪嘉泽嘿嘿笑了两声，转过头去懒得再继续搭理何广成，“我倒不是省委书记的儿子，不过这位局长大人嘛，还真是我小弟。” 开学第一周的课业压力并不大，下午的课程一结束，许多学生就已经奔赴自己精彩的夜生活了。不过，也有个别苦兮兮的学生，在学校里上完课之后，还要继续开小灶“补习”。 九重天，揽雾峰峰顶，纪鸿霄手执九韶，正在与纪嘉泽过招。两人身形变换间，短剑与玉笛已经相交了数十次，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周灵力激荡，也引得四处的雾气不断氤氲散开，又重新合拢。 虽然纪鸿霄有意留手，只使出了三四分的实力，还刻意压抑了体内灵力的流转，不过，看到纪嘉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能跟上自己的节奏，与自己有来有回地交手了几十个回合都不露败相，纪鸿霄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他抬手一挥，磅礴的剑气倾泻而出，阻断了纪嘉泽的攻势，纪嘉泽便顺势退后几步，两人默契地各自收起兵器，今晚的训练到此也就告一段落。 “剑招已经基本熟悉了，可惜内功还是有些跟不上，威力稍显逊色，此外就是对敌经验还是不足，变招之间太稚嫩了，遇见老辣的对手，估计会疲于应对。”纪鸿霄微微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地点评道，“不过，这两样倒都是无法急于一时的事，保持这个节奏慢慢努力吧。” “嘿嘿，那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嘛，也算是没白辛苦这么久。”纪嘉泽伸了个懒腰，一脸得意地应道。 开学之后，大学里的上课时间，与族长们的训练时间，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纪嘉泽原本以为纪鸿霄又会给自己办理休学，或是用别的什么方法把学校那边糊弄过去，没想到纪鸿霄却让他正常去上课，转而把每天四位族长的修炼安排，减少到每天一位，在放学后轮流练习。用纪鸿霄的话来讲，速成的高强度训练原本就无法持续，修士的修炼，最终还是要靠持之以恒的积累，再加上对如今的灵族来说，融入人类社会还是非常重要的，频繁的休学请假未免太过引人注目，因此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怎么了，还有什么话想问我吗？”纪鸿霄对纪嘉泽实在是太了解了，一见他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肯定还憋着什么话，于是有些好笑地主动开口问道。 “问你的话，好像又有点奇怪就是了……”纪嘉泽眨了眨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开口说道，“今天上课和同学闲聊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传闻，之前我在九重天封闭训练的这段时间，云阳市好像有点不太平？” “你是在说那几起连环杀人案吗？从现场遗留的一些痕迹来看，的确有些异常之处。不过这件事有阿慎负责处理，你不用太担心。” “哦，是这样啊……”纪嘉泽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继续接口说道，“就靠狴犴一族，能搞定吗？我看闹得满城风雨的，要不要我去稍微支援一下什么的……” “不管是从探明真凶，铲除奸邪的角度来看，还是从排除对龙主大人的一切潜在威胁的角度来看，这件事都是狴犴一族和樊慎的分内之事。上次九尾狐一族成功入侵，就已经是他的严重失职了，要是这次还搞不定，我看他的族长之位也就可以交出来了。”纪鸿霄加重了语气，板着脸说道。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脸上却又浮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紧接着补充道：“当然，你如果实在很在意的话，过问一下也无妨。一来，也该让你接触一下余下的眷族们了，二来，如果最后查出来确实是某位走火入魔的修士所为，对你来说也是一次不错的实战机会。” “嘿嘿，就是说嘛，我也是这么想的。”纪嘉泽总算如愿得到了纪鸿霄的许可，自然是满脸笑意，连连点头，“主要是牵涉到了我的同班同学，总觉得还是想做点什么，不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你想做什么，大可以放手去做。也不是第一次接触眷族了，想必也就不需要我来替你引荐了。”纪鸿霄见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忍不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补充道：“阿慎他性格端正耿介，对你也是忠心不二，只不过你从前和他少有接触罢了……” “嗯？”纪嘉泽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望向纪鸿霄。 “……我是说，依阿慎的性格，估计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到时候你可别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纪嘉泽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绕弯子了，索性用最直白的语言说道。 “哪有！鸿哥你明明自己刚才还说得那么凶，什么把族长的位置交出来之类的，这会儿反过来还说我欺负他。”纪嘉泽一听这话，顿时大为不满地开口抗议。 “我语气虽然重了点，但无非是公事公办，反倒是你……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纪鸿霄想到这里，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算了，人各有命，其实也轮不到我来操心这些的。你就顺其自然，依照自己的心意和眷族们相处就好。” 夜深人静，就连白天里热闹无比的云阳大学商业街，这会儿也已经空空荡荡了。冬末春初的时节，正好赶上倒春寒，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而过，让人汗毛倒竖。 叶倩打了个寒战，忍不住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但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却依旧迈开步伐，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室友们这会儿应该正窝在被子里玩手机吧？叶倩一边向前走，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道。其实她们已经很体贴自己了，非常默契地不在自己面前讨论任何与案情相关的消息，都只是谈些假期里发生的趣事，或是网上看到的小段子。只是，室友们越是努力营造出轻松愉快的氛围，叶倩的心里就越是感到沉重与压抑，最后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披上衣服溜出了宿舍，想要一个人随便走走散散心。 “姐姐……”叶倩像是叹息般轻声念着，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又忍不住开始有些湿润了：母亲去世得早，父亲要一个人养活两个小孩，工作的压力自然就特别大，也无暇多关心照顾她们。从叶倩还年幼的时候起，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承担起了半个长辈的责任，替自己撑起了一片天。姐姐替自己辅导功课的场面，在自己被小混混欺负后叉着腰替自己出头的场面，还有知道自己考上云阳大学后与自己激动相拥的场面……种种回忆在叶倩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播放个不停，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叶倩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姐姐，还是在前几天开学报道时。姐姐先是带自己去学校附近大吃了一顿，然后又替自己和她各买了一件同款的驼色风衣，兴致勃勃地撺掇自己赶紧换上，还开玩笑说像是情侣装一样。在学校门口，自己和姐姐挥手告别时，姐姐笑眯眯地叮嘱自己记得下周五早点回家，和父亲一起吃饭……没想到等自己和父亲再一次见到姐姐时，已经是在冰冷的停尸房里。 心潮激荡之下，叶倩只顾着一边揉眼睛，一边埋着头一个劲儿地朝前走，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站在路边的某人。她赶紧连连道歉，并顺势抬头看去。然而这一看，却让叶倩呆立当场，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鹅蛋脸上缀着秀气的柳叶眉，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竟然和叶倩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高和体态，也分毫不差。 “你……你是谁？”叶倩被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边颤抖着问道：姐姐叶荣和自己并不是孪生姐妹，而且叶荣相貌上随父亲更多，其实和自己长得并不太像。这会儿在深夜的校园里猛地遇见一个与自己相似到如同镜像般的年轻姑娘，不由得让叶倩方寸大乱，一时间搞不清楚情况，心里也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慌张。 与满脸惊慌的叶倩不同，站在叶倩面前的姑娘表情平静，甚至有些呆滞，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认真地打量着叶倩。在视线交汇的片刻里，叶倩发现面前这位年轻姑娘，不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眼睛也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简直就像是……做工精细的人偶一样。叶倩的脑海中莫名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年轻姑娘就转过身去，随即大步朝着远处跑去。 “等等，别跑！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吗？”叶倩这下也回过神来了，一边高喊着，一边赶紧迈步追去。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个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年轻姑娘，一定和自己姐姐的被害有着莫大的关系。 对方虽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可跑步的速度却快的惊人，很快就把叶倩抛在身后。叶倩咬了咬牙，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沿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朝着校园的东北角追去。 天还没亮，躺在被窝里的纪嘉泽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在拖延了十几秒之后，见对方没有主动挂断的意思，纪嘉泽只能不满地从被窝里探出半截身子，懒洋洋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来。他点亮屏幕一看，却发现来电人一栏赫然写着辅导员三个字，顿时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赶紧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咳嗽几声调整好声调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喂，纪嘉泽吗？我记得你是在校外单独租房居住的是吧？”辅导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单刀直入地问道。 “嗯，是的，我这边离学校很近的，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那个，我记得今天上午是没有排课的吧？”纪嘉泽有些心虚地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课表，确认自己没记错之后，才试探着回答道。 为了平衡大学的课程与平日的修炼，纪鸿霄与崔求同在学校外的出租房中构筑法阵，创造出了常世与九重天的临时出入口，纪嘉泽现在依然居住在出租房中，白天正常上课，晚上则在九重天中修炼，修炼完毕后再返回出租房中休息。 “先别管这么多了，你现在赶紧来学校，我们全班都在教务中心的一楼大厅集合，你知道在哪儿的吧？”辅导员没有理会纪嘉泽的疑惑，只是急匆匆地说道。 “嗯，我知道的，我这会儿就来……喂？喂？老师？”还没等纪嘉泽说完，辅导员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纪嘉泽一头雾水地对着忙音发呆。 就在纪嘉泽摸不着头脑之际，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了，纪嘉泽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这次是何广成打来的，于是赶紧接通了电话。 “你小子这会儿在哪儿啊？！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电话那头何广成的声音听起来同样焦急而慌乱，“叶倩昨晚上被杀了，今天大清早，清洁工在学校的人工湖边上发现了她的尸体。这会儿警察已经到学校来了，让咱们班都去教务中心集合，今天要去警局统一做笔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