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导向力
席利乌斯扶着柯林站了起来。 这时柯林才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装束。 破损的廉价布衣，上面满是斑驳的污迹。只一眼他就确定了少年的身份，那是这颗矿星上再常见不过的奴隶矿工，是他看一眼都要恶心好久的存在。 没想到，救下他的竟然是个低贱的奴隶…… 柯林面色一沉，当即甩开了对方的手，他低下头看着身高比他矮上一截的席利乌斯，强忍着快要抑制不住的呕吐感，问：“我的护卫在哪里？赶紧带我去找他们。” 席利乌斯向上看了柯林一眼，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面上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大人，我只是在逃难的路上碰巧听到了呼救声而已，实在抱歉。” 闻言，柯林双目微眯，却并没有说什么。 由于是照搬前世的反应，席利乌斯的伪装浑然天成，几乎看不出什么疑点来。 但柯林仍感到疑惑。 显然，一个奴隶并不值得柯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可是在刚刚席利乌斯将他救出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让他无法释然。 他记得席利乌斯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奴隶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又凭什么这么喊他的？ 想到这点，柯林的心情就愈发低沉。 席利乌斯瞥了眼柯林阴沉沉的脸色，换做是上辈子的他，此刻肯定已经害怕到不住发抖了，可是在他知晓了柯林的一切经历后，他便觉得这一切明明是理所应当、却又是那么好笑。 锁定他灵魂的那个神明，观测者，和祂的名字一样，祂一直在观察着这个世界。通过第一只眼，祂能够知道祂所观察的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至于席利乌斯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因为在观测者附着在他的灵魂上之后，他就看到了这个神的记忆。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在接收到记忆的时候，无数的影像以比纳秒更快的速度逐帧地在席利乌斯的脑海中回放，数目庞大的知识一瞬之间涌入大脑……不对，那时的席利乌斯已经死了，和观测者接触的是他的灵魂。因此席利乌斯猜测，那些记忆应当是同观测者一样，被烙进了他的灵魂中。 但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除了感觉到一瞬的恍惚之外，什么别的感觉都没有，再回顾自己的记忆时，那些陌生的事物就静静地被安放在那里，就好像是席利乌斯生来便“知道”一样。 柯林·道尔顿。 席利乌斯在心中冷冷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有了前世的惨痛经历，再加上观测者的记忆，他对眼前这个贵族少爷再清楚不过。 道尔顿是主家位于帝星的名门望族，在势力范围囊括数个星系的帝国内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柯林·道尔顿，他是道尔顿公爵的独子，更是被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培养。从小到大养成的贵族素养让他在对待外人时每时每刻的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而或许正是因为从骨子里流淌着贵族的血，他对一切下层都抱以藐视与厌恶的态度。 这种态度，在对待席利乌斯这样的奴隶时尤甚。 而每当这时候，他努力维持的贵族仪态总会轻易粉碎。 席利乌斯看了眼面上阴云密布的柯林。 “大人，”他又低着头，朝柯林鞠了一躬，建议道，“您的护卫应该就在这附近，要是您有需要，我可以陪同您一道去。” 柯林眉头紧蹙，不悦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席利乌斯一愣，他刚刚是情不自禁地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了？ 但是这重要吗？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丝毫不值得起疑。 也许是因为被奴隶极为不敬地喊出名字而感到恼羞成怒吧。 心里有了结论，可席利乌斯嘴上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大人您降落时的阵仗可不小。其实，最近矿场上一直有流言，说是主家那边的少爷亲自来拜访β－26矿星了。” “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席利乌斯适当地流露出一点艳羡与无措，“但是在刚刚第一次看到大人的时候我就确定了！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 少年支支吾吾的，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声音越来越小。 柯林却无动于衷，依旧冷漠地看着他：“继续说。” 席利乌斯一顿，他深吸一口气，“我从来都没见到过……像您这样华丽的人。” “华丽？”突然被这个词形容，柯林有些不悦。 不过…… 他看了眼少年破烂不堪的布衣，又注意到对方漆黑如墨的发色。 柯林心中一哂，这个奴隶说的倒是真心话。 瞥了眼柯林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有所缓和后，席利乌斯又说：“刚刚在来时的路上，我发现几个穿着不像矿工的人聚在一起，请问他们是大人的护卫吗？” 柯林听着席利乌斯的描述，心中一喜，“带我去找他们。” 说着，他迈出一步，想要从碎石堆上下来，却一下子没找到重心，膝盖一软，眼看就要向前倒去。 席利乌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柯林。 比他高出一头的青年撞进他的怀里。 “大人？” 柯林一怔，连忙挣脱了席利乌斯。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正关心地看着他的少年，扭头就走：“还不跟过来？” 席利乌斯愣了愣，随即听话地跟上。 后面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仿佛和上辈子没什么变化一样。柯林在道尔顿家的护卫那里得到了救助，并且带回了一个矿星上的奴隶。 “他是我找的玩伴。” 面对护卫的询问，柯林只是这么解释道。 说这话的时候，席利乌斯已经被带去洗了个早，顺便换了一身新衣服，正坐在柯林的身边。 而柯林似乎毫不避讳在他身边坐着的少年，和护卫交谈起来。 玩伴么…… 席利乌斯听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称呼，心中思绪万千。 柯林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蛮认真，很难不让人信服。然而席利乌斯再清楚不过对方的秉性，从头至尾，柯林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奴隶看待。 只不过，是从最先的“无用的奴隶”变为了“有用的”而已。 席利乌斯自然知道柯林态度上这细微的差别来自于刚才的触碰。 一切都是因为，他具有“导向力”。 在人类的进入星际时代之后，人类的基因由于宇宙尘埃的辐射开始出现了变化。这种变化带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是“精神力”，另一种就是席利乌斯拥有的“导向力”。 精神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力量天生就有强弱之分，因此被以等级制细致地划分；极少数不具有精神力的人拥有导向力，它是区别于精神力的一种力量，其等级能够随时间而提升。 其中，精神力是隐性的，导向力则是显性的。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精神力能够使人类的身体素质大大提升，而导向力则会给拥有者带来超乎常人的能力。 导向力拥有者的数量极为稀少，且一个导向力拥有者若是得到了合适的开发，其后期实力甚至可以超出精神力S级的强者。因此哪怕是对于道尔顿这样的贵族来说，找到一个导向力拥有者并且将他纳入麾下，是极为有利的。 柯林·道尔顿并不是导向力拥有者，但他从父母优秀的基因里继承到了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强大到可以仅凭肢体接触就感受到与精神力截然不同的导向力的存在。 他就是因为席利乌斯无意间与他产生的接触，从而发现席利乌斯拥有罕见的导向力，才将他带回帝星。 上辈子的席利乌斯早就被告知了这一切，但他总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奉上自己的所有力量为家族效力，就能争得一席之地，却没想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因为柯林·道尔顿是天生的贵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奴隶视为真正的人，哪怕对方是一个稀有的导向力拥有者。 这还真是…… 席利乌斯侧耳倾听柯林与护卫的交谈，他们的话语中满是对这个充满肮脏与灾难的矿星的鄙夷不屑。 柯林总能将贵族的傲慢体现的淋漓尽致。 席利乌斯眸色一沉。 不悦，真令人不悦。 前世一直想要得到对方认可的他，从始至终得到的只有这样的蔑视。 哪怕他在道尔顿家努力练习了整整3年的导向力，自己在柯林眼中的印象从未改变。 就和现在一样。 对于柯林来说，席利乌斯永远是他的奴隶、是道尔顿的蚂蚁。 不，或许，如果席利乌斯上辈子没有死在他成年的前一天的话……结局会有所不同。 少年不自觉地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一幕。 在席利乌斯16岁后，柯林会将拥有导向力的自己放在身边，让自己陪同他出入各种社交场所，以此来向周围人展示他作为下一任家主的根基。 那一天，在遣散了所有宾客后，柯林·道尔顿将席利乌斯抵在了墙角。 “你真美呢。”优雅的金发贵族一手压着少年的肩，一手抓着少年黑色的发丝肆意摩挲，他盯着席利乌斯紫色的眼眸，自己的金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真是低贱的存在，奴隶，你果然永远都这么卑微。” 他这么贬低道，眼里却忽然流露处了一丝兴味：“不过……要是你愿意用这张脸取悦我的话，本少不介意施舍你这奴隶一点宠爱。” 那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们到了。” 席利乌斯骤然从回忆中惊醒。 他立刻收拢了无意间暴露出来的情绪，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跟在队伍的末尾来到了他曾死去的地方。 够了，少年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自己发散的思绪。 席利乌斯曾卑微地活在过去。 而现在他将，高尚地活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