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对峙
十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明朗跟着他们走进一家光看外观就金碧辉煌的建筑,门头上明晃晃的印着“新世纪”三个大字,迈扎央本地的楼房一般就是一、两层楼,这种鹤立鸡群的建筑一看就知道是赌场。 阚齐对明朗说:“让周冠带你去场子里逛逛,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不用了吧?我不、不喜欢那些东西。”明朗推辞道。 “去吧,熟悉一下环境,一会儿来会客室就行。”阚齐把明朗交给周冠,然后带着老武他们从另一个入口进去了。 “没事,就是看看,”周冠笑笑:“又不让你往里面砸钱。” 明朗没办法,只能跟着周冠去了赌场大厅。 一走进大厅,除了富丽堂皇的装修,明朗第一眼就看见几十台饺子机、扑克机和水果机,但玩的人没有想象的多。 “是不是看着有点冷清?”周冠看出他异样的目光,说:“大家都在其它赌厅玩百家乐呢!” 周冠带他来到一个叫“小澳门”的赌厅,一推开门就看见里面聚集了满满一厅的人,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蓬头垢面,有的雀跃惊呼,有的懊恼痛哭,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有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几乎都是边抽烟边赌博,不大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赌台周围站着四、五个穿黑西装的男子,胸前都挂着胸牌,他知道这是赌场的安保人员。赌台上的女孩子正在派牌,赌客们都在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手中的牌,然后下注,这就是赌场惯有的画面。 周冠还带明朗去参观了一下赌场里最大的赌厅,叫“东方之珠”,这个厅大概有二百平方米,这个厅的赌台最多,装修也是最豪华的,因为这里是贵宾厅,一般是不轻易开台的,一旦开台就是大动作。 周冠拿起赌台中间的水晶牌亮了亮,说:“这里最低下注额五千,五十万封顶,只要开台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数额。” “……”明朗是第一次进到赌场里面,这种烧钱的地方果然不适合自己这种柴米油盐的穷酸老百姓。 “不过现在你看到的人已经比几个月前少了近一半。”周冠掏出烟,点上了。 “为什么?地方打压吗?” 周冠讪笑一声:“这个地方大部分人穷的要死,靠的就是黄赌毒和关联产业,其中赌是受众最广的,如果连这个都打压,那迈扎央的老百姓怎么活?” “难道……”明朗想起他们在车上讨论的那个人:“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提萨……” “对,就是他,他是本地最大的武装力量,简单说就是黑势力。” 明朗不明白:“按理来说你们做赌场对他只、只有好处,怎么会有冲突?” “无非就是钱呗!”周冠把手里的烟扔了,“走吧,我们去会客室。” 周冠说的会客室就在赌场楼上,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当明朗跨进这个房间时,他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小型的世外桃源。房间正中摆了一张足有两米多长的根雕茶台,茶台雕砌成惊涛骇浪的造型,颇有气势,笔走龙蛇的精湛工艺一目了然,就连明朗这种外行只看了一眼都知道是精品,还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茶台周围摆了一圈儿树桩造型的实木凳子,那几个人就围坐在此饮茶聊天。屋子的墙角顺着摆了一排青石缸,这些青石缸各式各样,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圆形,有的凿成猪食槽的款式,里面都养了绿植和小金鱼,听着流入青石缸里滴答的水流声,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这里的静谧安逸跟楼下的喧嚣熙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两个世界。 阚齐倒了一杯茶给明朗,“坐下喝茶。” 明朗没想到会是这种氛围,坐在凳子上,抬起茶杯嘬了一口。 “好喝吗?”阚齐抬眼问他。 “还好吧……”说实话,除了烫嘴他没喝出什么味来。 “知道是什么茶吗?” “普洱茶?”明朗纯粹瞎猜。 “嗯,”阚齐喝了一口,说:“这是07年的月光白,生茶,茶香味很低调。” “有么……”茶味他是喝出来了,香味暂时还没品出来。 阚齐给他续了茶,“仔细品尝一下,会有一股茶的韵味蔓延至鼻腔,然后升到脑子。” 阚齐这种突然而至的文绉绉的举动让他觉得很陌生,加上他今天一身西装笔挺打扮的人模狗样,明朗更加难把现在眼前这人跟过去那个阚齐混为一谈。但不论他怎么引导,明朗就是没法品出茶的好坏,在他看来五千块钱一斤跟五十块一斤的茶没多大区别。 “嚯……这张桌子好大啊!”明朗对品茶实在提不起兴趣,主动拉开话题。 “好看么?”阚齐问。 “好看,得好几千块吧?”他知道阚齐的东西都不便宜。 杨小欢听得噗嗤一笑,说:“明朗,这是金丝楠木。” “呃……”明朗一脸不明所以,转头瞥向阚齐。 阚齐脸泛笑意,解释道:“金丝楠木是我国二级保护植物,历史上是专用于皇家宫殿和少数大型寺庙的建筑,因为它在阳光下会有金丝若隐若现,所以叫金丝楠木。” 明朗低头环视了一圈茶台,“这不是拼接的吧?” 杨小欢得意道:“开玩笑,拼接的值什么钱?这整个造型就是一棵树雕砌成的。” “那得多少钱?”明朗好奇道。 杨小欢比了一个指头。 “一万?” 杨小欢白眼翻到天灵盖。 “……十万?” 杨小欢继续白眼。 “不、不会是一百万吧?”明朗瞪大眼睛。 “准确的说是一百三十万。” 明朗甩甩头:“真是疯了,一颗烂木头值那么多钱吗……”钱烧得慌啊! 阚齐把玩着手里的紫砂杯,慢慢的说:“只要喜欢,就是价值。” 明朗深思熟虑了一下,说:“我妈说过,钱就是富人的汗毛穷人的命,哎……说的还真对!” 阚齐笑而不语,把刚才的茶渣到了,换了新的茶。明朗见他这次换的是沱茶,顺嘴又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茶?” “冰岛龙珠,这个是……” 阚齐刚要介绍茶的出处,就被明朗制止了,“得得得,反正我也不懂,就不劳您浪、浪费口舌了,你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行。” 阚齐也没跟他拘,继续着手上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然后问程冲:“除了每年的佣金,提萨没说其它事?” “没有,”程冲说:“就算他有其它条件,也只会直接跟您说啊。” 老武有些质疑,问:“齐哥,我们的赌场从开业到现在,这几年都是跟提萨合作,给他的保护费一直是有增无减,这次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加佣金?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阚齐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事有蹊跷,他在想蹊跷的源头是什么,是来自迈扎央政府,还是人为因素。如果是后者那还好些,如果是政府问题就很棘手了,赌场很可能面临的是无限期停业。 周冠想起一件事,问道:“齐哥,您还记得几个月前王桐那老家伙怎么说的吗?” 阚齐知道周冠指的是王桐想入股赌场结果被他当众羞辱那件事,他嘲讽道:“你觉得王桐那老么咔嚓眼的有这能力可以挑动提萨这帮人吗?要口碑没口碑,要钱没钱,谁买他的账啊?” “但是他……” 周冠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明朗的神经瞬间绷紧,直觉告诉他,阚齐等的人来了。 门“呼啦”一声被甩开,四五个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往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也就不到三秒钟时间,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咧开嘴角看着阚齐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明朗知道这人肯定就是提萨。 “阚总!”提萨大步朝阚齐走过去,根本不管鞋子上裹了多少泥巴,身后的人也跟着他大步流星的踩了进来。 阚齐站起身,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礼,“大哥这身装扮……是才从田埂里干完农活儿过来?” 看得出来阚齐相当嫌弃,干干净净的屋子被这伙人一进来就踩得满地泥巴,跟在农场似的。 提萨一屁股毫不客气的坐在凳子上,不爽道:“被你说对一半,我就是刚从田埂里过来,但不是干活,是干人!刚在边境毙了个小屁孩。” 明朗眉头抽了一下,对于迈扎央亡命徒的凶悍他早有耳闻,这些人杀人就跟杀鸡一样,把人杀了就顺手扔在附近,连埋的过程都没有,有的人死了几年家里人都不知道尸体在哪儿。 “人家又怎么惹着你了?”阚齐给他倒了杯茶。 “狗日的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收了保护费自己独吞七成,你说他是不是活够了?”提萨一口气喝了两杯茶。 “嗯,是该死,杀一儆百。” 提萨恼火道:“才跟了我半年就开始浑水摸鱼,真是胆大包天,在我眼里,谁都是小雏鸡,要是有人敢在我面前撒泼,老子就让他返回娘胎回炉重造!” 阚齐不动声色的笑笑,他知道提萨这话就是在含沙射影的告诫自己。 “消消气嘛,这里这么多绿色植物还不够让你冷静么?” “哎我冷静不了!”提萨心烦的摆摆手。 在明朗看来,尽管双方目前还没有发生明面儿上的冲撞,但提萨的一举一动已经很不给阚齐面子了,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嚣张跋扈的气焰,简直就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架势。 阚齐也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主题:“老哥对我们新一年的合作有没有什么想法??”他问的很委婉,先礼后兵。 “没想法,就跟以前一样挺好,”提萨马上换了一副生意人的嘴脸:“只是你也知道今年迈扎央政府打击当地赌场,所以我们的工作难度也增加了不少。” “嗯,我知道。”阚齐不接他的话,有意等他往下说。 “如果老弟这片区域不想让政府的人干预,就要有所表示,”提萨给自己烧了颗烟:“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多少?”阚齐直接问。 “哎……”提萨顺手弹了弹烟灰,烟灰不偏不正的落进了阚齐的茶杯里:“你说我们都合作那么多年了,我是真开不了口跟你说钱的事。” 阚齐瞟了一眼落进茶杯里的烟灰,神色自若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明年最少要加这个数,我才能勉强运作。”提萨朝他竖了一个指头。 “一千万?”阚齐挑了挑眉。 “啊,这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给你的实惠价,”提萨憋屈道:“说了你别不信,这个报价我都是胆颤心惊的,没办法,如果倒贴我也认了,谁让咱俩是兄弟?” 阚齐哼哼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老哥,咱俩合作了六年,我每年给你的佣金有增无减,截至现在你是一千五百万一年,现在你一口气让我给你加一千万,恐怕不合规矩?” “哈哈哈……规矩都是用来装逼的,我不需要规矩。”提萨大言不惭道。 “但我需要。”阚齐语气依旧很稳,连坐在旁边的明朗都看不出他此时什么心理活动。 “这样就太没人情味了,”提萨毛不顺了:“你倒是容易,把钱打给我就甩手不管了,那你知道我在这边要打理多少人际关系吗?光政府那边就得花掉小一千万啊!然后,我的兄弟没日没夜帮你看场子,大小屁事帮你扛着垫着,迈扎央什么政治局势你也清楚,外面随时都有可能响起枪炮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要保持镇定顶住外面的枪林弹雨,誓死守护你的赌场安全,”提萨吸了一口气:“他们是用生命在帮你挣钱啊阚总!你就舍得这么克扣这群可爱的年轻人嘛?” 明朗听着提萨出口成章的说话,这人真是缅甸人吗?怎么中国话说的比自己还溜? 阚齐眨眨眼睛,说:“既然政府那边这么难搞定,那就不劳烦老哥了,我自己处理,至于明年的佣金,就跟今年一样,怎么样?” 提萨眼中的暴戾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在迈扎央……老弟你有信心自己搞定吗?”这句话一语双关,暗讽阚齐能力有限的同时也在警告他别在自己的地盘太嚣张。 阚齐轻叹一口气,“没什么信心,就当破罐子破摔吧,反正这两个月赌场的客流量也少得可怜,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了,”阚齐上翻起眼睛瞪着提萨:“听说最近老哥跟威尼斯那边合作的还蛮融洽,以后大概也没什么精力顾及我这小地方了是吧?” 威尼斯跟新世纪一样,是迈扎央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型赌场,也是多年的竞争对手。 提萨似乎没想到阚齐会收到自己跟威尼斯合作的风声,被阚齐一语道破的时候,他又难堪又恼火。毕竟同一个组织在同一个地方为两家竞争对手工作的行为确实是有违行规的,说白了就是没有职业操守!但他提萨就是认钱不认人,怎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提萨把烟头掐了,生硬的笑道。 阚齐谦和道:“老哥那点儿丑事我就不摆到桌面上说了,省得让你的小弟看笑话,奉劝一句,咱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生意,多积德行善,对自己好。” 说完他合掌朝提萨点了点头,礼貌的示意他可以滚了。 最后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提萨再也绷不住了,“啪”的一拍茶台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阚齐脸上,凶横道:“别说我赶尽杀绝,只要你今天以内收拾东西滚出迈扎央,我就饶你一命,要不然……” “不用了,”阚齐拍开他的手指,面不改色道:“我起码还会在这里待三天,我给够你绝地反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