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节 噩梦 【吾爱,人鱼低道,吾爱。】
刚刚摔伤的地方不止眼角,还有后背和膝盖。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更是一片青紫,淤血很有可能一个星期之后才会彻底消去。 赫非斯托斯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在青年勉强用衬衣遮住的淤青处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神色略沉,但也看不出来到底他在想什么。亚尔林兀自颤抖低喘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些;接着便慢慢冷笑了一声。 ”怎么不继续?“他嘲道,声音沙哑,手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仍然勉强挑衅,“这么着急赶过来,眼红那杂种的位置了?“ 他口中不屑称的这个‘杂种’,自然就是卡俄斯。亚尔林最厌恶他,往往连好眼色都不给对方一个,除了交/合之外再不会和对方亲近。作为整个人鱼群的共同伴侣,亚尔林唯一能勉强强迫自己应付的就只有阿格斯一人;赫非斯托斯倒是个例外,偶尔他还能跟青年好好说上几句话,这也是为什么人鱼首领恼怒间处处针对他的原因之一。 “你不想,就算了。“赫非斯托斯道。人鱼声音略沉,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变化;青年抬眼冷冷看他一会儿,显然是不认为他的话可信。 “那你还不快滚。”亚尔林冷道,话中敌意都懒得隐藏,“我不想,你快滚吧。” 赫非斯托斯摇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青年仍然被他占在怀里,强壮双臂铁箍似的,不让他起身离开;暗红色的粗壮鱼尾边缘锋利,鳞片滑腻间盘踞作一团,绞着他的小腿。亚尔林恼怒间挣脱不开,本来也没什么力气,歇气间直喘了好久。人鱼低头沉默看他,过了一会儿说话了,青年只觉得对方胸前沉沉发震地一动: ”回房间吧,“赫非斯托斯低道,”我抱你。“ 接着还没等亚尔林表态,人鱼就把对方用单臂抱在了怀里。船上还有其他船员,之前听到动静都回避了,还有一些都去了甲板上。亚尔林与人鱼群的特殊关系已经是一个广为人知的秘密了,船员们心照不宣,轻蔑恐惧之中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有几次正好撞见,被当时正好心情不快的人鱼给暴躁撕了个粉碎。 从此之后,和亚尔林共事的船员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得多了;但即便如此,各处港口的酒馆和妓院里,仍会时常从各种不怀好意的口中透露出一些关于这位 ‘英名在外的年轻上尉’ 的下流韵事。亚尔林最恨他人闲话,更恨自己被他人看不起。这所有之中他还是最恨那些人鱼。他不得不让这个恶心至极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不得不依靠他们的力量,不得不忍受侮辱,嘲弄和利用... ... 但这些很快就会结束。这是他的计划,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来打乱。亚尔林暗地狠狠咬住了牙。 ... ... 另一侧不远的海中,某个黑暗的阴潮洞窟中传来一些低低的痛声。黑鳞人鱼上身肌肉强健,胸肌随着喘息一起一伏,微皱眉头,有力的腹肌紧绷;他的鳞尾靠近腰线一侧沾了些血,几片幽蓝鳞片被硬生生剐了下来,留下几道狭长鲜红的伤口,之前不断往外渗血;另外一尾人鱼正附身低头为他仔细舔伤,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塞缪尔受伤不重,但克里斯见他带伤回来,脸色一下就发沉了。之前的厮斗青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在连番的嘶吼和咆哮之中,他的手紧紧攒起来,心也跳个不停。黑鳞人鱼仍然坚持让他留在洞穴里,但克里斯知道这一次的厮斗不同于上次。 这一次,与上次那些年轻的红尾完全不同。对方强大,健康,健壮,比塞缪尔略为年长,且战斗经验更为丰富。这次的厮斗只是试探,对方并未缠斗太久;但克里斯知道,下一次很有可能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条独自前来的成年红尾的统治下,还有其他同样强壮的人鱼。这是一整个人鱼群,一个强大,有序,且无情的猎食者联盟。 克里斯眉间紧皱。黑鳞人鱼察觉到他的沉沉恼意,刻意发出些声音来,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这不算什么,他并不痛;但带伤回来,爱人似乎很生气。 “痛吗?” 克里斯脸色不好,语气却还是听得出来柔和。塞缪尔的伤口早已经不再流血了,被剐去鳞片的地方生了一层半透明的肉色薄膜,正在好转。人鱼几次想动,都被青年沉默按住了,继续给他低头舔伤;塞缪尔极力想哄他高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除了偶尔‘呜呜’哑声几次之外,再不知道能做什么。半晌后克里斯抬头起来,黑鳞人鱼立刻想凑上去,抱着他来亲一个吻。 “...不疼,不疼,”人鱼小声道,“不疼... ..." 克里斯吻了他一下,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青年轻声说,“拖累你了。”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想其他事。 塞缪尔不太听得懂他的话,但他不会错认对方话中的意思:克里斯不开心了。 人鱼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样子有点迷茫,小声又重复了一句‘我不疼’,换来了青年在他侧脸颊上又一个温柔的吻。于是人鱼很快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很快把爱人搂到怀里,不住低头亲他,低声说‘不疼’,‘不要怕’。 “别...怕,”塞缪尔认真说,“他们打不过我...别怕。” 克里斯靠在他怀里,伸手轻轻抚摸着人鱼抖动的耳鳍。塞缪尔想摸摸他的脸颊,动作却很笨拙,很快就被青年捉住了自己的手爪。 人鱼的蹼爪锋利,骨节分明;塞缪尔一时没有施力,松松任由对方捉着,显然是认为贸然抽手有可能会划伤他的爱人。青年没再说话,只是把他的手爪放在自己唇边,然后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人鱼的手背。 塞缪尔立刻脸红了。克里斯握紧了他的手,再转过来,慢慢吻了一下他的手心。他感觉到人鱼有一点僵硬,胸膛里的心却‘砰砰’跳得很快,有力震动着,像是某种激动的小动物。 克里斯很少这么亲他。塞缪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同,而这种不同让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间心跳加速。他只知道这个时候克里斯说什么他都愿意,无论是谁想要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他都会把对方撕成粉碎。 人鱼低低的喉音在发颤。克里斯再次低头吻了一吻他的指关节,用唇轻轻贴在凸出骨节上,一点一点亲吻。他的唇温柔又软,塞缪尔心都快化了,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不怕,”克里斯轻声说,吻他的手腕,“我不怕,宝贝儿。” 他已经决定不会再让塞缪尔受伤。他的人鱼属于他,无论是灵魂,肉体,还是他的每一滴鲜血。克里斯为他做了决定。 无论是陷阱和险境,他的人鱼都不能再次踏入。 “和我说说,你给我准备的巢穴,好吗?”青年低声道。塞缪尔尤其爱他的温柔低声,最喜欢他哄自己。克里斯这样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唇侧时而略带一丝笑意;人鱼痴痴失了神,在那双蓝绿色的温柔双眸注视中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情愿永远就这么看着他就好,永远都不想移开。 克里斯一直看着他。但这次,青年没有笑;在他的双眸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但只有在面对他的人鱼的时候才会变得温和。塞缪尔喃喃了几句,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所爱的那个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呼吸抚在颈侧,但似乎又在很远的地方。 人鱼慢慢垂眼。克里斯亲了亲他被细鳞覆盖的眼睑,离开一些,又用手指抚摸了一下人鱼的侧脸。 “...很远,对,很远..."他温和道,“我知道很远。你先去,好吗?...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 亚尔林在他的床上醒过来。身侧床榻已经重重塌下去,粗韧滑腻的鱼尾悄然占据了大半位置,时不时还贪婪地绞上他的小腿。他整个人都陷在人鱼充满占有欲的怀里,对方颇具侵略性的气息就在颈侧,呼吸间炽热无比。 人鱼的手臂强壮有力,肌肉隆起;青年刚醒神志不太清楚,下意识就皱眉挣扎,挣了半天也就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在人鱼首领的怀里动不了分毫。 阿瑞斯粗声笑了几声。他只单手搂着亚尔林,根本没用力;青年半睡半醒间发出一点恼怒喉音,想要翻身背对着人鱼,动了几次都没成功。 “...醒了吗,嗯?”低低的嗓声就在他耳边,磁性十足,带着一种奇异的胸腔沉鸣。亚尔林眉间紧皱,眼睛还闭着,被对方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几下脸颊,睡意神色不耐烦间几次都想要侧头。他还没完全醒来;前一晚赫非斯拉斯在他床上待了一整个晚上,但在后半夜才开始跟他做爱;没几次之后人鱼就不做了,只是在他旁边,沉眼看着他睡觉。 连续和三条人鱼的交尾让青年疲累不已,在熟悉的枕头和床榻下很快就睡着了。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他身边就已经换了人;贪婪成性的人鱼首领占了他的床榻,除此之外还不满足。 ”...滚,“亚尔林含糊不清道,声音慢慢小下去,“...别碰我,滚... ..." 阿瑞斯亲了他的手心一口,又捏住他的下颌,充满占有欲地去亲他的嘴。人鱼吻技并不娴熟,但极其贪婪,唇舌之间的霸道掠夺让青年避都避不开,被吻得发出好几声发颤的喘息声,手上没什么力气地不住推他。 阿瑞斯哑笑几声,搂他在怀里,逗小猫一样逗他。青年的手仍抵在对方前胸,充满抗拒意味,但对方显然毫不在意。 “不开心,为什么?”人鱼沉沉的声线直往他耳里钻,穿透力十足,“...想要什么,吾爱?我寻来给你。” 亚尔林不厌其烦。他皱眉扭头想避开对方,发出一种被惹恼了的沙哑喉音。阿瑞斯纵容他,陪他玩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人鱼首领收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低头在青年颈间沉沉嗅着。这一次他没让亚尔林再能避开。人鱼手臂上只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人类青年就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人鱼的指尖抵着爱人的后脑,直插入发间。阿瑞斯抵着亚尔林的前额,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与对方的亲密无间,这才慢慢把眼睛睁开。 ”吾爱,“人鱼低道,“吾爱。“ 他的声音极其富有磁性,暗哑声线带着炽火一样的霸道情愫,像是能烧尽一切的暴戾烈焰。阿瑞斯强迫亚尔林抬起头来,让他看着自己,让他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 ... 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即将..."阿瑞斯低语道,“你即将发情,吾爱。” 人鱼的爱语如用诅咒。半睡半醒沉沉梦境之中,亚尔林的心十分不安地跳了起来。他的每一下心跳都重重扯动心肺,同时又直直往下坠去,如同跌落进黑暗深渊。千斤重石仿佛绑住他的脚踝,更有人沉甸甸压在他的身上,扯住他不断挣扎的手臂,摁住他.. ...死死把他湿漉漉的侧脸压在冰凉甲板上。 贪婪而急促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就在他青筋绷起的颈间。很多手按住他...粗喘声,野兽咆哮声接连响起,不远处涌起一波波海浪;人鱼粗喘间的胸腔低音不断灌入他痛苦挣扎间的耳中。一轮明亮的满月已经出现在天上;而当这一切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漆黑的;那轮月亮还在黑暗的云层之后。 那个晚上他被船员绑了起来。剂量恰好的麻醉药让他失去了大部分知觉,等他慢慢一点一点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结结实实绑在了甲板上的船柱上。 天际一片漆黑。但已经有微弱的月光正透过乌云。年轻的军官发现自己被剥去了所有的衣服... ...代表他荣耀和身份的制服,镶着金纽扣的马甲,仔细叠得整整齐齐,因而没有一丝折痕的上好衬衣,甚至是他的佩剑... ...本该任他命令的下级船员像给一头动物剥皮一样,冷漠且粗鲁地剥去了他从头到脚所有的行头;紧紧绑住他的是下等粗麻绳,他像是一头毫无尊严,全身赤裸的,待宰的猪。 这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 ..没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人生中的前二十三年,他都生活在屈辱之中。众人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拙略而并不好笑的下流笑话;,私生子,,,杂种,,亚尔林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轻蔑提起他的;他作为情妇的母亲,他根本见不得人的出身...尽管他的父亲偏爱他,在妻子过世后很快娶了他的母亲;又从小培养他,送他上了军官学院,但这仍然是他人生中一个永远洗不干净的污点。 亚尔林痛恨这个事实。在所有人的口中,他永远都只是那个‘赫斯顿家的混血杂种’,永远低人一等,上不了台面;他比畜生好那么一点,没商人那么低贱,但他的血永远都是肮脏的。上流社会里的人会对他和颜悦色,礼节周全,但眼底里的轻蔑永远都不会褪去。 亚尔林知道。他知道这些,他从小咬牙吞下,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然后他的梦终于醒了。亚尔林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呼吸不畅,半喘息着醒来,但只是从一个噩梦...到了另外一个噩梦里而已。 第一个感觉是腰上的强壮手臂收得很紧,已经紧到让他难受的地步。人鱼暧昧的呼吸声就在他耳后,占有欲十足与他耳鬓厮磨,时不时贪婪用舌慢慢舔他已经通红的耳珠,像是在颇有趣味地品尝一道菜的味道。阿瑞斯周身的气息侵略性太强,如炽热无比的赤裸裸肉欲岩浆,是几乎夺去他呼吸的黑色浓烟,焚烧一切的狂妄火海。 亚尔林知道被烧毁,被撕毁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被绑在船柱上的那一晚,与被众人架上火堆被烧死没什么不同。当那一晚月亮消失在渐亮的天空上时,他的世界也成了枯黑烧焦的残骸。他们让他被迫放弃了他的灵魂...那些痛苦,那些说不出口的屈辱。那之后过了一整年;后来亚尔林得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祭品,在他之前,有三个年轻人在同样的月夜被人鱼群活活给撕碎了,但这个事实从来不能让他感到庆幸。 他宁愿那天晚上阿瑞斯能直接挖出他的心脏来。 “醒了?” 阿瑞斯低低道,给了他一个有些强势的吻。亚尔林下意识就想避开,被人鱼的手爪很快按住了后脑。显然,人鱼对青年的反抗已经司空见惯;他低笑一声,圈住对方的手臂稍微用点力气,就把青年摁住了,让对方像是一只猫一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这一年来,人鱼首领对他伴侣的态度可以说是越来越纵容了,几乎称得上是温柔。阿瑞斯从来不介意亚尔林和他‘玩闹’;他喜欢亚尔林,他认为爱人也十分爱他。 但他的爱人总是心情烦闷。亚尔林皱眉的时候性感极了,阿瑞斯爱极了看他,每次都能把对方拆骨剥皮地吃下肚去,再意犹未尽地去舔他失去意识的通红脸颊上的泪水。但亚尔林总是不开心。后来,阿瑞斯开始越来越只喜欢看他在自己怀里喘息着皱眉,而不是他在每一个清晨,每一个日落,每一个月亮出来的夜晚里都在皱眉了。他想让他的恋人开心一些,让他不仅仅只是在发情期里才会流露出舒服的神情。 阿瑞斯想给他自己的一切。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开口,只要他向自己求。亚尔林让他暂时不要围剿那两尾入侵领地的外来人鱼,阿瑞斯答应了他,按他说的做了;亚尔林说,他需要对方活着,要把这两只人鱼活着捕来,当成猎物送给他...尤其是那条黑鳞人鱼的伴侣。 阿瑞斯什么都会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