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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询问的声音来自韩潜。

    我当然也想问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

    韩潜的话问得很急，他盯着我的眼睛，如果不是他刚刚还在祝我跟魏巍以后开心，我几乎要误会他此时眼里的亮光是因为我说“不离婚”而产生的“期待”。

    但他确实是激动的，至少我的数据处理系统是如此判定的。尽管他在极力克制和掩饰，来自机器的观察力和数据处理能力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抬高了0.3毫米的眉毛和放大了0.2毫米的瞳孔。

    “你……”他目光闪烁，像是试图在确认什么。但只过了几秒，他的整个人的状态就又恢复了平静。

    “你吓了我一跳。”他笑着说：“怎么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想离婚？”

    韩潜说这话的语气如常，丝毫听不出情绪，但他被我抓住的手在抖，虽然幅度非常小，我却能感知到。

    他在控制，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对我刚刚说的话的反应，无论这反应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忘了抽出被我抓住的手，语气也没有过激，甚至还在用微笑来表示自己很放松。但他为什么要控制，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在试探。至少他说的这句话，是带着试探的意味的，这让我觉得我多少还有些机会能留住他。

    “我喜欢你。”我顺着他试探的话往下说：“所以才不想和你离婚。”

    我以为我说的话多少在他意料之中，我们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也能顺利地接受我喜欢他这件事。但韩潜的反应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接下来他像一个资深又冷静的心理咨询师，询问我是什么让我觉得我喜欢他？

    我有些慌乱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说了很多喜欢他的地方，因为记忆混乱的关系，一开始说的大多都是作为“2080”时候的事，出事前的心情一时间还没能很好的表述出来。

    “嗨……”韩潜满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语气却听着隐隐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他将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你不是喜欢我。”

    “我们之前做过数据预测，你在这个阶段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他说：“有点类似‘雏鸟情结’。”

    韩潜说着在空中打出一片全息投影，投影画面里是一段科普讲解，我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你只是混淆了依赖和喜欢。”随着画面的播放，韩潜做着解释：“我是你作为‘2080’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给了你安全感，你以为你喜欢我，但其实把我换成另一个人，宋煜、魏巍……哪怕是你秘书，你也照样会以为自己喜欢他。”

    “你会生宋煜和魏巍的气，也完全是因为我是当时你跟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你怕他们抢走我，这让你感到不安。你错把然后错把这种感情当做是‘嫉妒’，以为这也是你喜欢我的证据，但其实你还是讨厌我的——”

    “韩潜。”我打断他。

    “证明我讨厌你是有奖么？”

    他一下子怔住，嘴里还在做无谓地争辩：“你要是不讨厌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我站起身，几步越过桌子走到他面前，目光锁住他的眼睛：“我醒来之后不想和我再有交集的人是你，在家里装作不认识我的人是你，天天不着家的人是你，让我去客房睡的人是你，给别人做小蛋糕的人是你，着急要离婚去相亲的人也是你！”

    “你……你把咱俩结婚时戴的袖扣都送人了，我看你八成把咱俩的戒指也——”我瞥了一眼他的手指，果然，空空荡荡。

    我的心也空空荡荡，叹了一口气道：“韩潜，我看是你讨厌我才对。”

    韩潜被我说蒙了，仰头看着我，“我”了半天，只说着什么：“戒……戒指……我……”

    我挑眉看着他，他嘟囔了半天，却也没说出来戒指究竟在哪儿。也是，去相亲怎么还能戴着戒指呢？疯了么不是？

    “原来自顾自地说喜欢我，在我喜欢上你后又自顾自地想要……抛下我……”我想说他残忍，但又觉得我不配。

    我捧起他的脸，他的血管在我手底下突突地跳着，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还作为“2080”的时候，我攥着他的手腕，他的血管也在我手底下跳动着。那时候我们的关系明明还不是这样，为什么我是机器人可以，我是“我”……就不行？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韩潜。”

    “之前我对你……不算好……”

    他本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还想狡辩说我不喜欢他，听我说这话却突然一下噤声了，眼睛也湿淋淋的。

    “我……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说。

    “你有任何权利生我的气、讨厌我。”

    “但你没有权利否认我喜欢你，更没有权利在我还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情况下就跑去跟别的男人相亲！”

    韩潜像被戳破了般吓了一跳，想要解释却又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话，这让我更加火大，但转念一想，又实在对他发不起来火，只得继续表明心迹。

    “我……我只是那时候不喜欢你，所以才会……”

    我说到“那时候不喜欢他”时，韩潜眼里的雾气更盛了，我害怕让他想起我对他不好的样子，想亲他又不敢。

    “我现在说喜欢你，不是因为什么‘雏鸟情结’，也不是单纯地因为依赖你……我出事前就喜欢上你了。”

    “你说我会生宋煜和魏巍的气，是因为我怕他们抢走你？”

    “我当然怕他们抢走你！我喜欢你啊！”

    “即使我忘了所有事情，我甚至忘了我是个人，我还没有忘了我喜欢你，我还记得我喜欢你啊！”

    “我对你的感情，完全是……自动的、自觉的……有哪个人的‘雏鸟情结’是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就开始的？！“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秒，就会爱上你，无论这是我的第几次启动、第几次‘第一眼’看到你，我都会爱上你！”

    “没有哪个仿生人会在第一眼看到他的‘主人’时就想要占有他。“我说。

    韩潜愣愣地看着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我知道我可能还是吓到了他，但我完全不受控制。

    “现在我们还有两个多月，你不要着急离婚，给我个机会好么？试着再喜欢上我好么？”

    我话说得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和章法地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因为太过在意他的反应，我的手尖紧张到发麻，抚着他脸颊的手指轻轻地抖着：“韩潜……”

    “还有两个月不是么？

    “如果你两个月之后还讨厌我，我……”

    “我也不会缠着你”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只要想到有失去他的一点可能，心里便堵得难受。让他开心地去追求幸福，和即使被他讨厌也要把他锁在家里，我可能是卑鄙的后者。

    我正想不清后面的话到底要怎么说的时候，从一直沉默的韩潜那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机体关闭。”

    直到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韩潜闭上了眼睛，我这才感觉到指尖的触感，是眼前这个“韩潜”的控制键。

    我那仅剩的属于我的大脑里只留存着一句话。

    操你大爷的韩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