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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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次的主要调研工作正是以这个小女孩所展开。 小女孩是留守儿童，因为双眼失明而被亲生父母遗弃，养父母又为了谋取生计进了大城市打工，留下的老旧房子却成了小女孩最好的礼物。 她留在质朴的村子里，乡里邻居会热心帮助她，社会福利机构也会优先把补助等等款项优先拨给她，只不过要带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崽子，本来就不好过的日子似乎更难了一些。 但也有好的一方面，比如小崽子可以陪她解闷，让她晚上不至于一个人孤孤单单，又比如为了照顾小崽子，她的生活能力更强了。 通过接触，苏辛发现小女孩是有光感的。 有光感就意味着没有完全失明。 苏辛问负责人为什么不送她去大医院动手术，负责人哭丧着一张脸说：“何不食肉糜啊苏老师！我们又不是搞慈善的，哪来的钱可以资助她动手术？而且就算是慈善机构，人家钱也不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 苏辛和蒋槑心有所感地对视了一下。 周誩瞧见这一眼，硬是要挤入两人中间，严严实实地隔开二人，挡住相望的视线！ “你们不帮忙，那你们是来干嘛的？”这话是周誩问的。 蒋银正蹲在门口和小女孩聊天，一边逗弄着小崽子。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调研！周先生。”负责人强调，“主题是让这些贫困地区的盲童可以进入正式的盲童教育，并联合突出成人教育的重要性。手术不是每个人都做的起的！但是教育可以，国家有义务教育，我们也可以尽己所能普及盲童教育。这也是你到时候剧本里的内容，主要就是围绕这个展开的。” “囡囡答应了拍摄？”苏辛问他。 “是的，我们给了她一笔酬劳，这笔酬劳可以让她接下来的生活更好一些……苏老师，你既然接触过那么多孩子，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办法一直帮他们。哪怕是接济他们。” 苏辛沉默了。 倒是蒋槑说，“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这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了。 负责人说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走访村里，接触囡囡，最后分别以施者和受者——也就是专业教师和失明者的角度提供调研报告，而周誩可以自由活动，毕竟他本来不需要来。 周誩特不乐意，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可有可无。偏偏人家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苏辛那鄙夷之意略微明显的一眼让他心灵受创了。 而他心疼捂胸装林黛玉之际，苏辛和蒋槑已经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周誩抬脚跟上，被蒋银拦在门口。 “你去干什么？打扰爸爸写调研报告吗？不如来和我陪囡囡玩儿，刚好有助于你熟悉一下你之后的拍摄。” 苏辛和蒋槑准备了纸笔，两人从村子的低洼处爬到了高处，又从高处下到更低处，做了个简单的问卷调查。两人的小本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天公不作美，他们怀疑老校长和社会机构策划下乡日子的时候没有看天气预报！ 小村子是纵向地形，下起雨来，道路就像浸在溪水里，寸步难行。他们只好匆匆找了户人家避雨，也借此空档机整理一下潦草的笔记。 蒋槑正翻着某页提出自己的疑问，苏辛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消息提醒： 小平方：哥在哪儿呢？ “没事，你继续说吧。”苏辛已经习惯周誩无病呻吟了。 关于蒋槑的疑问，苏辛有同样的感受。 周誩锲而不舍。 小平方：下雨了，躲雨了没？ 小平方：躲哪儿去了？ 小平方：为什么不回我。 小平方：[图片] 小平方：[表情] 小平方：[表情] 小平方：[表情] …… 冷处理没多久周誩就消停了，他一消停苏辛反倒不习惯。点开消息一看，果真与猜测八九不离十。 他就是闲得慌。 图片是这场暴雨的照片。声势浩大的雨水密集打着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已经汇聚成小池塘般的积水。 看样子他也在外边。苏辛交代了一下：雨是有些大，你也小心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闹脾气，也没回。苏辛索性把手机搁置一旁。 直至雨停才慢慢踱步回了住宿的地方，其实也就是一个村民的家。因为囡囡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适合借宿。 由于空间不大，所有人必须挤在同一个房间打地铺。苏辛起先担心周誩睡不了，然而周誩毫不在意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说：“我们家以前的条件你说忘了吗？哥你这个大少爷都能忍受，我有什么不能忍的，本来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倒是让苏辛生了些许的愧疚感，他潜意识里确实把周誩当成了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大明星——虽然这其中还有自己宠的部分。 一回去，村民热情洋溢地叮咛道：“你们回来得早嘞！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晚一点要没有热水嘞！” “只有我们回来了吗？其他人呢。”苏辛把笔记本放在自己的床位上。 “其他人还没呢，囡囡带他们去看村里头那棵神树了，路不好走，就算雨停了都得慢慢走哩，不然就得摔个屁股墩嘞！” 蒋槑忧虑地看了一眼苏辛——阿银肯定是跟他们去了。这次随行的还有支小型的拍摄团队，只不过他们一来就去取景了，没有碰到面。 苏辛安抚了一下他，打给周誩，结果周誩手机关机了，这让苏辛隐约不安。转而找了负责人，过了一会儿才接通，负责人吞吞吐吐的。 “苏老师啊……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担心……”不说还好，一说这心被莫名的预警悬得老高，“就是这个雨大路滑，你男朋友为了救蒋教授的弟弟不小心把脚给整骨折了，我们现在已经把他送去医院了，他手机也给摔坏了所以你可能暂时联络不到他……” “那阿银没事吧？” 苏辛开的外放，蒋槑一听到蒋银出事脸上血色全无。 “没事没事！”负责人说，“现在他和囡囡应该快到家了，你们可以去看看！我们晚点就回去了，你们不用等我们了。” 蒋槑松了一口气，局促地往外走去，应该是要去囡囡家。 “好。您在周誩旁边吗，我想和他说说话。” “啊这……我已经搭车回来了，要不等我回来之后拿我手机打我同事电话行么？” …… 不管行不行，最后也都得行。都骨折了，周誩竟没有趁此机会借个电话过来卖惨。是因为不记得他的手机号还是在闹脾气？ 蒋银一个耳聪目明，四肢健全的人被失明的囡囡扶回来，一见着他哥和他爸等在囡囡家门口，扯着嗓子哀嚎，嚎得他哥当场往他身上打了一巴掌，这才安静了。 他费力抬起裹了层绷带的脚踝。“疼啊哥，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怎么还打我！” “你干嘛了！周誩不是救你了，怎么还这样？” 蒋银的视线从冷声质问的他哥转移到身后的他爸身上，小声道：“我那不是为了扶囡囡……雨势那么大，地上那么滑，没有我囡囡早就被绊倒了！现在受伤的可就是囡囡了！” “才不会呢，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多大的雨我都不会滑倒的。”囡囡不给他留情面。 蒋银脸色一红，求助地望向苏辛。 苏辛过去背着他蹲下身，他手忙脚乱地往其背上扑，双手抱住脖颈，完好的那只脚也往前一勾，活脱脱个大版的人形章鱼。 苏辛被他逗笑了，蒋槑纵然有气也不好再发。安顿好了囡囡他们就离开了。 路上蒋银趴在苏辛耳边，低声说：“其实周誩……哥才不想救我呢，他只是刚好站在我身后被当成了肉垫。”好歹现在是他爸的男朋友了，他怎么也得礼貌一点。 “你怎么知道？”苏辛托着他稳步走着。 碎石路容易崴脚，平整的路面又容易滑倒。必须谨慎又小心。 “我就是知道，他摔倒的时候那眼神都想掐死我了！” “他不敢掐你。” “当然，他掐了我你就要把他踹了，他好不容易追到你怎么会那么傻！”蒋银眉飞色舞，“不过他居然想当我妈！他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啊？谁说你是我爸爸，我就得有个妈妈的！” “他怎么说的？”他配合道。 蒋银掐了下嗓子，稚嫩的嗓音压了下舌根，模仿周誩已发育完全的声线。“‘你既然喊我哥爸爸，那你不是要管我喊妈妈？过了年我也才二十一，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他这么说的，我就告诉他‘那你就别给我当妈妈了呗，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妈妈，太渣了！’。你都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多想打我，如果不是那么多人在场，我感觉他真的想打我！” “他真打你你就告诉我。” “我知道！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蒋银偷摸着瞥了一眼低头安静走在他们身后的自家哥哥，说：“爸爸，你知道他之前想追哥哥的事情吗？” 苏辛告诉他知道，他继续说：“那段时间他天天来我们家楼下围堵哥哥，我那时候一看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后来他又那么对你，我就觉得他更不是个东西了，不过我承认我今天有点改观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跟着你来这种穷乡僻壤。” 这是苏辛第二次听到以“骄傲”形容周誩。第一次是酒吧那个陌生人，第二次是从蒋银这个小孩的口中出来的。 可能是苏辛脸上的困惑有些明显，蒋银解释道：“这段时间我去网上把他的资料都扒了一遍，虽然他人不行，但是职业素养好像还可以，百科上说他会不少乐器呢，而且之前公司想贱卖他作的曲子，他直接和公司闹得不可开交，从那之后他就多了个骄傲的人设。” 不知道第几次被旁人科普。 虽然周誩的资料网上全有，但苏辛就是没有搜过。 一是因为他更想通过日常接触去认识周誩，而非公众人物营造出的虚假形象。 二是他担心再次发现横陈于虚假与真实之间的那道隔板。 他不知道周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知道他会被南大邀请去当评委，但是并不知道他究竟会哪些乐器。 生活在一起，周誩却并未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就像苏辛只是他养在家里的一个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