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周誩去开的门，不情不愿的情绪在他见着李清谈比他更不悦的咬牙切齿时消退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耀武扬威的春风得意。

    李清谈望向他身后。苏辛背对着自己，撑着双臂坐在床边。

    莫名被作为威胁的大狗子趴在地上，傻憨憨地吐着舌头仰望不知道为什么八字就是不对付的两个人。

    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拱他的白菜就算了，他难道还能忍受自己的白菜被当面拱？

    李清谈口气不善地把两个人赶到一楼，大狗子被他踢了一脚跑下一楼，绕着沙发转了好几圈后又被抱在怀里。

    大狗子要跑出去，却被锁死在怀里。最后索性趴在他的腿上，一身柔软的毛发在他无意识的梳理下整整齐齐。

    “半夜搁我们家演漫威大电影呢？”李清谈皮笑肉不笑地问他。

    “如果表哥有门道，我不介意转行去当演员。”周誩从容应对。

    两人中间隔着个苏辛。

    周誩：“演员可比爱豆赚得多，恰好我也能多攒一些钱，要不以后怎么养得起哥呢。”目光温柔的落在苏辛的身上。

    苏辛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蹲在地上。

    地上铺了块爬行垫，垫子上放满了小孩子的玩具，只有一岁多的小婴儿在上边跌跌撞撞地爬行，苏辛伸手去抱，小婴儿却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他，然后一口啃在手臂上，没有牙齿，留下一串湿漉漉黏糊糊的口水。

    “李清谈——！”二楼楼梯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声线。

    众人一扭头，大姨挽着苏妈妈，苏妈妈正摸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大姨冲李清谈喊道：“你怎么把狗给弄进来了！给我放回窝里去！”

    “不行。”李清谈堂而皇之，振振有词：“妈，家里有贼，大狗子得防贼！”

    “放个屁贼！我看你就挺像贼。”如果不是挽着苏妈妈，大姨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我数一二三……”

    “好好好，别数别数，我这就放回去。”

    刚被宠爱的大狗子现在又被踹了一脚，委委屈屈地跳下沙发，被人赶着出了房子。

    李清谈路过周誩的时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如果他妈不在场的话，这个想法可能就付诸实现了。

    “表哥这数三下原来是和大姨学的啊。”周誩凑近苏辛耳边，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苏辛正把弄着小婴儿白乎乎的掌心，闻言斜睨着提醒了一句：“那是我大姨，不是你的。”

    “哥～”周誩伸手就要碰上苏辛的腰，被苏辛毫不犹豫地拍下了手，他瘪嘴道：“你不是原谅我了吗，我不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我想成为你的家人，好不好。”

    “长辈都在你别动手动脚的。”

    苏辛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抱起小婴儿就去厨房拿甜点。

    苏妈妈和一众亲戚一块儿做的，他听到烤箱“叮”的声音了。

    周誩又想跟上去，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被大姨用不轻不重的力气压了下肩膀，说：“小伙子喜欢我大外甥啊？你知道我大外甥是苏家独子吗，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嘞。”

    这一边，大姨和周誩展开热切的交流。而另一边，苏妈妈也轻车熟路地摸往了厨房。因为苏辛没有说话，小婴儿也乖巧趴在他的肩头没有动静，所以苏妈妈找不准他的确切方位，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门边。

    直到苏辛错愕的声音传来：“妈妈？”

    “宝宝，为什么躲着妈妈？”苏妈妈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委婉，“是害怕妈妈问你感情问题吗？”

    苏辛上前的步子一顿，沉默的让苏妈妈把手搭在自己身上，引导她往烤箱前去。

    烘焙过后的黄油酥脆金黄，一打开烤箱，香甜味迅速蔓延到整间屋子。苏妈妈俯身凑近，用手轻轻扇着闻了下。“嗯，光闻着味道就觉得小周的配方好呢！”

    小婴儿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口水滴滴答答地滴在苏辛的领口，部分渗进肩窝，苏辛拿纸给他擦，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嗯？小宝贝也要吃呀，但是现在太烫了，你还不能碰。”苏妈妈朝小婴儿拍掌伸手，小婴儿毫不犹豫就扑了过去。

    终究是成天作伴的婶母和不咋见面的堂哥的区别。

    “妈妈，你们为什么能心无芥蒂地对待周誩？”

    苏辛拿着小铲子把曲奇饼装进保鲜盒里。

    “难道不是因为我儿子的态度吗？”苏妈妈不解地歪了下头，“因为我儿子喜欢，所以我们对他好不是天经地义嘛。”

    “我没……”

    “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们。”苏妈妈摸了一块曲奇饼，咬了一口。甜点总是让人有幸福感，她也是如此。嘴上却说着另一番话：“一个不在乎声名的人，却会因为他改了机票，你真的只是想去追责吗？”

    苏辛没有回答，苏妈妈继续道：“儿子，去洛杉矶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解开心结，你自己心里清楚。妈妈知道你把自己困在过去困了十几年，既然有个解救你的人，你为什么不试试？”

    小婴儿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要去抢她手上咬过的曲奇饼干。苏妈妈把他轻颠一下抱稳，拿了块新的递给苏辛，说：“我和你爸没那么古板，我们也不需要你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婚。我儿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我们现在只求他能幸福健康。”

    “再等等吧。”苏辛接过，盯着上面的纹路，说，“那个人不该是周誩……”

    “其实吧，妈妈也不喜欢一个骗得我儿子团团转，还把他送到全国人民面前丢脸的人。但是偏偏我儿子吃他这套，你说我这个当妈妈的能怎么办？”苏妈妈摸过一旁保鲜盒的盖子盖上，“小周的家庭没有教他什么是爱，而我儿子也因为我们……自己摸爬滚打中摸索。可是偏偏这俩人还能互补，是不是也挺奇怪的？”

    “互补？”

    “儿子，因为过去的荒唐事自我厌恶。”她顿了顿，说：“小周的偏执恰好填补了你缺失的不自信吧。”指尖点了点保鲜盒，“先把饼干拿出去吧，小朋友们肯定等急啦！”

    苏辛第一次出现想和他妈说清楚的想法。他以前认为自己隐瞒着，只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担心，可现在他们却好像什么都知道，甚至远比自己以为知道得多。

    他不知道一个周誩为什么能把他的家翻覆成这样。

    如其所言，哪怕知道苏辛一直有着负面情绪，苏妈妈也从未这般彻头彻尾地揭穿他，把他剥得一丝不挂，袒露眼前。

    “妈妈，你告诉我。全部告诉我，好吗？”

    苏妈妈没有焦距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问：“告诉你什么呢宝宝，是妈妈后悔把你送出国还是对你恶心着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自责呢？”

    “……”

    “你和玥玥的开始就是别有目的，所以妈妈并不看好，但周誩这个小孩，好像不太一样，他哪怕是对着你爸的故作威严，敢于承担所有的错事。别怪妈妈替别人说话，我是真觉得他勇气可嘉，看起来也像是真心的。感情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我和你爸，只是看你敢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又点了点盒子。“好了，现在可以拿出去了吗？”

    外边儿李清谈已经回来了，正大着嗓门让苏辛快点出来，要倒数了！

    一些长辈带着一些小辈在室外燃起了烟花，飞速升空，轰然炸开，为茫茫夜色增添了一抹热闹繁华的五彩斑斓。

    “如果没有周涵这层关系，你能放下他吗？”

    这是他妈给他留下的一个课题。

    谁也不知道答案，包括苏辛自己。

    苏辛没想到一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周誩就虎扑而来。

    他尴尬地望向四周，他大姨视而不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李清谈见他妈不动，自己也不敢动。其他人都集中在电视机的倒数。

    “十、九、八、七、六……”

    “哥，大姨和我说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周誩的眼尾又晕上一层殷红，带着哭腔道，“她说你以后要娶妻生子。”

    苏辛刚想回答大姨说的是，周誩就接着说：“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苏辛觉得自己脑门上出现了个问号。

    “娶我吧，我给你当老婆。我身材可好了，只要过一阵子，把肌肉流失了，我就能穿上婚纱，谁也看不出我是男的。我除了生不出孩子，哪儿哪儿都好，我还能给你赚钱！银行卡都给你，你娶我吧……”

    苏辛正消化着呢，周誩又继续：“其实玩别人的小孩也可以呀！你看刚刚那小崽子多可爱，还不用花我们自己的钱养……”

    苏辛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和外边的烟花一块儿炸了。

    不知何时，电视机里的那个“一”与外面的“一”一同落下。

    早在外面待定的男性长辈点燃了新年第一炮，大姨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喝茶，苏妈妈也捂着小婴儿的耳朵走出来，而万年大直男李清谈却是不可思议地瞪直了眼睛。

    抱一抱摸一摸尚可在容忍范围之内。

    可这他们法式舌吻是几个意思啊？

    尽管苏辛反应迅速地推开了周誩，但两人嘴边拉出的涎水无不昭示着在最后一秒他们干了些什么。

    “新年快乐啊哥。”周誩抹去痕迹，含羞带怯地笑了笑，“现在全部人都看到了，你找不了别的女人了……哦，男人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