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失魂落魄

    南佳雄为了收拾弟弟惹出的一屁股麻烦，不得不乘飞机亲自来A城，之前的口头威胁一语成箴，还真得专门来抓南佳哲，父母家教严格，他平时也得象征意义地对南佳哲表现得上心一点，实际上只是糊弄糊弄父母。

    南佳雄这些年逐步接手南家，势力错综复杂，权力完全交接得花费不少功夫，家事轮不着他来操心。

    可这一回情况非常不妙。

    原本来说，他弟弟就算叛逆不回家，南佳雄也没打算亲自抓人，但现在耽误事都得来一趟，南佳哲实在惹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烂摊子。

    南佳雄下飞机时都没想通南佳哲哪来的本事惹这么大麻烦，他自从被当成接班人培养，成天学着给家族排忧解难，麻烦事一天更比一天棘手，可这些加起来，都不定有南佳哲惹出麻烦的大，他不来处理，搞不好南佳哲要把命交代在A国。

    这种家庭里的兄弟嫌隙难免很大，南佳哲作为唯一一个能跟南佳雄争权的血亲，一旦他表现得越纨绔，越不学无术，越不愿意回家，南佳雄才会越放心，这是南佳雄不大管教弟弟的根本原因。

    被南家上下当做陪衬的南佳哲，心里怨怼积攒数年，一心只想逃离家族，跑来A国留学搞艺术，还用上业余时间搞上不了台面的爱好，与其说是叛逆，不如说是自我放逐。

    南家刻意不令南佳哲插手家族事务，让南佳哲身份保持清白，这在黑帮是很常见的做法，如果他按照长辈们的安排选择念经济法律，他将成为洗白家族的不二人选，如果从政，更是家族的一把利器，可南佳哲一意孤行去学艺术。

    与其说南佳哲是自我放逐，不如说是被长辈们全盘放弃。

    这样的南佳哲能惹上A国三大势力，包括黑帮帝国似的布里诺家族，南佳雄刚得知这个消息，处事不惊的性子也被吓得不轻，他弟弟从不插手家族生意，是正儿八经的局外人，警察来查都没法找出一星半点的污点，他怎么能一口气惹上三个A国老大？

    南佳雄在电话里问不出所以然，两兄弟日常没有互相联系的习惯，何况南佳哲因为一些不明原因心情不佳，根本套不出话，要不是布里诺家族远跨大洋给南家送来了“友好问候”，南家都不知道南佳哲在A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而且是三个。

    南佳雄此番来A国，一来救弟弟小命，二来试试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A国比本国国力强大数倍，市场更如一片沃土，南家削尖脑袋想在A国分油水，八字没一撇，他们先给自己在大洋对岸竖了三个强敌还行。

    跟布里诺、克里斯蒂和华人帮作对，可谓A国的大门已经向他们关死了，搞不好三个势力的关系网还能把触角伸到南家门口，跟猎物骨头都要嚼碎的野兽做敌人，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南佳雄叫了车，马不停蹄赶去南佳哲的公寓，真讽刺，他处理过大大小小的麻烦，利弊心里门儿清，也包括这三个即将要与之斡旋谈判的黑帮老大，可对南佳哲，这个一个子宫出来的亲弟弟，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

    南佳雄用各路人脉，四面八方地打听，打听到这三头野狼有人在跟一个小双性谈恋爱。

    南佳雄有点松口气的感觉，只要是会谈恋爱的野狼，就有弱点可抓，不过涉及到这个小双性，南佳雄打听不到任何多余的有用情报，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位在跟小双性谈恋爱，由于三个老大暗中结盟，生意和关系网已经开始交叉，人多口杂，事实被流言掩盖，根本分不出真假。

    这三个黑帮头子能到现在的地位，没一个是蠢货，很清楚谈恋爱会暴露弱点，他们很聪明地把这小双性藏得非常严实，虚假流言十之八九应该是他们自己散布的，完美起到混淆视听的结果。

    南佳雄在站到南佳哲的公寓大楼门口时，心里已经做出判断，这件事的攻破口在这个小双性身上。

    不过比起跟三大帮派斡旋，南佳雄最头疼的反倒是自己的亲弟弟，上一次跟南佳哲联系还是两个月前，母亲打的跨国视讯，强拉南佳雄过来聊两句，两人尴尬不失礼貌地敷衍两下，说是表面兄弟也没错，南佳雄对南佳哲的了解来源于长辈嘴里的泛泛而谈，认为他的弟弟只是一个不上进的纨绔，如今看来这个认知漏洞很大，一个窝窝囊囊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不可能有胆量惹三个黑帮老大。

    ＊

    南佳哲从可视门铃的显示屏上看到这张跟自己八分相似的脸，他心底里就直泛恶心，南佳雄要是跟他长得八竿子打不着，也许南佳哲不会这么厌恶自己的亲哥哥，偏偏南佳雄长着一张跟自己大差不差的脸，却集万千荣光、千万荣耀于一身，连名字跟他都只有一字之差，就好像世界上另一个更加成功的自己，这种讽刺和挫败感，南佳哲从出生到现在都摆脱不掉。

    南佳哲给南佳雄开了门，于是一个更克制、更冷静、更洋洋得意的“自己”乘上直达电梯，南佳哲栽进沙发，沙发垫软得让他晕乎，还因为宿醉头疼，想着南佳雄缓缓向他逼近的画面，南佳哲胃里翻江倒海，差点作呕。

    南佳哲决定趁南佳雄入侵他私人领地之前想点开心的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够瘪三了，但他还是想维护那点聊胜于无的颜面。

    南佳哲开始闭上眼去想简月白的各种样子，拍摄时肢体随随便便摆弄就能达到极顶骚甜，等穿上衣服了，又有点呆头呆脑，长得却是绝顶可爱，让人徒增对他的怜爱，南佳哲忘记自己多久没见到简月白了，毕竟犯相思病的人每秒钟都会被拉到无限长。

    那些照片他每天都要拿出来反复观看，可是更想看到简月白日常的样子，简月白应当被那位老公关起来了吧，南佳哲在A城留得越久，受到的威胁就会一天比一天加倍，有电话威胁，甚至有陌生人在门铃对讲机里不停命令他赶紧离开。

    往后南佳哲只要出门，就会被跟踪，被监视，这种毛骨悚然的经历足以使人精神崩溃，可对南佳哲无效，因为南佳哲为简月白失魂落魄，根本就不在乎身边这些“小小”的变化，他打死也不离开A城。

    南佳哲真没想到，跟简月白呆一起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自己中了毒了，当初还是为了报复简月白，结果他妈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简月白失去踪迹的前三天，南佳哲感觉心口扎了一堆毛刺，一整天心窝发毛，发痒，但症状并不剧烈，就这么过日子也勉强可过，可日子越往后，这些毛刺生长得肆无忌惮，生根发芽，变粗变大，它们在器脏里肆意作乱，南佳哲的胸腹已经被尖刺密布的荆棘贯穿，每呼吸一下都疼得要命。

    南佳哲本来还能假装不在乎，突然有一天就全盘溃败，没有任何征兆，他把垃圾袋里的照片和存储卡全部拿出来，删掉的照片全部还原，犯了瘾似的一张一张一遍一遍反复看，把这几天忽视的份量加倍看够，暂且止了痒，那些藤蔓和荆棘消失掉了，可是遗留下满胸腔的空洞，让他不仅失魂落魄，连肉体都不再完整。

    南佳哲绝望地发现自己彻底迷上简月白了，这病医院都不收治，南佳哲连药都没处买。

    他要是跟简月白当场银货两讫，不再牵扯，也许有点得救的机会，现在已经落入圈套，腿都被捕兽夹夹断了，他还想怎么逃跑。

    南佳哲开始发了疯地找简月白，去简月白工作的餐厅打听，结果被店主不客气地威胁了，那店主道明自己颇受F城某黑帮势力照顾，南佳哲光是看店主的族裔，就猜出是布里诺家族。

    他居然被布里诺列入了黑名单。

    南佳哲有点惊讶，不是不害怕，只是中了单相思的剧毒，便成一个痴儿，自己都控制不住七情六欲，一心只想着简月白简月白，他还管得了别的。

    南佳哲越对简月白不死心，简月白的老公就愈发加大威胁力度，之前还暗着来，南佳哲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个可怕的男人开始明目张胆地派人威胁，南佳哲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自己被跟踪被监视，公寓周围全天候都有可疑车辆盯梢他，严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

    简月白说的不是假话，他老公是混黑的，南佳哲认为简月白的男人是在给南家面子，否则他不可能完好无缺地还在A城呆着，搞清楚这些，南佳哲脑子里想的还是简月白，他想不出傻乎乎的简月白怎么会嫁给可怕的黑帮分子，现在简月白杳无音信，南佳哲成宿睡不着觉，后悔给简月白拍色情照片，他不替自己害怕，却害怕简月白会被他老公欺负。

    南佳哲要是做他老公，发现简月白跑出去拍这种东西，他都得发大火，更不要说那个混黑的男人，南佳哲不能细想，只要想到简月白被折磨，他浑身就像被捅了一样疼。

    电梯门开了。

    皮鞋声叩击橡木地板，带着某种暗暗的威胁力，南佳雄浑身都带这种气质，南佳哲捂住脑袋，想到这家里进来一个跟他相像、但高高在上的“自己”，他的头疼就加剧，差点呕吐出来。

    南佳雄在南佳哲躺尸的沙发旁边站定，居高临下，睨视着这个很久没见过面的血亲，南佳哲要是收拾得光鲜亮丽，他们的相似会非常明显，只存在巨大的风格差异，可南佳哲颓废成这样，头发毛毛躁躁，一身酒气，面颊是苍白色，眼下淤积着青黑，胡茬全都冒出来，这么短时间南佳哲暴瘦极多，骨骼疯狂在皮肤里叫嚣存在感。

    现在的南佳哲跟他人中龙凤的亲哥哥连最后一些相似感都不存在了。

    南佳雄咂舌，他没想到南佳哲成了这种精神面貌，虽然说南佳哲一直挺颓废，但对自己的外表可不马虎，南佳哲喜欢别人迷恋他，做一个铁石心肠的纨绔，在风月场弥补自己在家族失去的存在感。

    看看南佳哲现在成了什么样？谁本事这么大把他的纨绔弟弟折磨成这样？

    南佳哲知道南佳雄就站在身边，并不搭理，南佳雄先开了口：

    “你到底怎么惹上三个帮派的？”

    南佳哲突然睁开眼，眼白里血丝密布：“三个？”

    南佳雄在南佳哲脸上凝视了很久，看着南佳哲把这个跟自己相似的脸摧残成这样，南佳雄感觉被侮辱了一样，他叹口气，不再问南佳哲，南佳哲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南佳雄注意到沙发上、地板上、茶几上——或者说，到处洒满了某类暧昧的情色照片，大量都是重复的，他仔细去看，便发现模特始终是一个人，南佳雄挑了一张简月白的私房照拿起来看，立刻为简月白的甜味动容，他发现一个重点——这个小美人是双性。

    南佳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他再往弟弟脸上瞧去，南佳哲也望着南佳雄手里的照片，魂都被像吸干了。

    南佳雄也注意到地板上揉成团的纸巾，上面可见某种可疑液体，南佳雄错开脚，跟这些纸团保持距离，继续咂舌。

    他弟弟看着这小双性撸了多少次？

    他弟弟居然能悲惨成这样子。

    现在症结一目了然了，他也不必继续追问，都在这个小双性身上。

    南佳哲沉默了很久，他从来没求过南佳雄，但到现在这地步，他实在没法子了，哪里都找不到简月白，去哪都有人找他麻烦，拦着他挡着他，南佳哲知道简月白拿自己当工具人，可是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想看看简月白有没有好好的，有没有被他老公欺负，他只想知道简月白的现况。

    南佳哲艰难地开口：“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南佳雄表情差点崩掉，因为南佳哲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叫过他哥哥。

    南佳哲这铁石心肠公子哥，居然也有翻跟头的时候，南佳雄感觉还挺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