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与公主

    正如童话故事般，受是只天鹅，却不自知。当同龄的小鸭子们长着黄澄澄的绒毛，在阳光下像一个个小太阳向外散发光芒，细小的嘎嘎声交叠扩大，一片生机盎然时，受躲在碧绿鲜嫩的枝叶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不属于他的快乐，忍不住微微颤动的翅膀，出卖内心的悸动。

    受体型偏大，灰白的羽毛在黄的海洋中格外眨眼，他的叫声高亢有力，过长的脖颈更是成了众鸭仔的笑点。受是个不受欢迎的谐星，所到之处，皆是戏谑讥讽。同龄的小鸭子嫌弃他，不愿与他玩耍，大鸭子们觉得他是异类，把多年的负面情绪尽情泼洒在他身上，就连他的父母，都在惶恐厌恶他。

    受向上天祈求，祈求自己能被接受。可惜逃避于丛林间没有用处，鸭子们欺负得更厉害了，受灰白的毛色渐渐更白了，阳光下闪烁着暖洋洋的光边，像个雪花球，可上面却时常血迹斑斑，被啄掉的鹅毛轻轻地飘在空中，似冬日雪花。

    孤独是寒冷的，冬天到了。受一个人待在湖边一隅，瑟瑟发抖，其他鸭子们躲在鸭舍中，暖乎乎地围成一团，嘎嘎地吵吵闹闹。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受将全身缩紧，呆呆地凝视远方，苍白的大地与一望无边的茫茫苍穹连成一片。

    我的毛，和雪的颜色好像啊。受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感觉全身发烫发热，变得暖和极了。意识逐渐削薄，受却感觉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抚上，轻轻摸着自己。甜美的嗓音像煎饼上撒的蜜糖，“你一定很冷吧”，美丽的姑娘，毫无怨言地将她取暖的大衣披在受身上，轻轻地放下一把小伞，遮住扑面的大雪。

    受痴痴地望着她，漂亮的人儿啊，碧绿深邃的眼睛像夏日欲滴的草叶，金色耀眼的发是那些鸭子们所无法比拟的，嫣红的嘴唇如夕阳时分天边的晚霞，多么美的人！

    可惜美人用温热的小手又摸了摸自己后就走了。但这是受从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瞬间，他笨拙地裹紧那件大衣，仿佛小美人与自己同在。

    春天来了，受不堪骚扰，在化开冰的湖面上无声哭泣。眼泪一滴滴砸入湖中，受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是一只天鹅！洁白无瑕的羽毛，修长优雅的长脖颈，宽阔的翅膀展开，犹如渔人的小舟。用脚掌划着碧绿的湖水向前游，湖面荡起一圈圈粼粼的微波，映在水中的身躯与湖面上朵朵白云融为一体。

    要知道，幼年的天鹅与鸭子的体量就不是一个级别，更别说受现在是只健美有力的成年天鹅，翅展有两米多。

    发现这件事后，受心中立刻燃起熊熊烈火。想起被欺侮的过往，他气势汹汹地上岸，照态度依旧嚣张的鸭子们身上就是一掌。羽翼丰厚壮实有力的翅膀展开，降维打击般地凶恶地殴打着任何一只过路鸭子。准确到恶毒的喙无误地撕下鸭们黄灿灿的绒毛，黄色的毛随风飘扬，像春天地里的油菜花那样。一时间，鸭们抱头乱窜，惶恐的嘎嘎声不绝于耳，受骄傲地拍了拍翅膀，原来这就是复仇的滋味吗。

    在报仇雪恨后，受优雅地入湖，他要远离这个布满鸭骚味的小地方，去找他的同类，更重要的是，去找他心中那个美丽的姑娘。

    没错，攻就是那个美人。他本是这个国家王室的第十二个孩子，可由于他前面有了十一个哥哥，国王王后一心想要个女儿，所以就对外宣称他这个国家的小公主。

    好景不长，王后死了，国王又娶了一个新王后。新王后看不惯他们，便下了咒语，将攻的前十一个哥哥全变成了天鹅。王后并不知道攻是男儿身，她忌惮攻在国王中的地位，并没有下咒。

    攻看着变成天鹅的十一个哥哥，忍不住嚎啕大哭梨花带雨一场。他知道国王很迷信，王后如果告诉国王他的哥哥们是因为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被上天惩罚变为天鹅，定会震怒，顺着往后惩治他们。所以攻打开王宫的天窗，他让哥哥们飞走。

    纵有千百万不舍，哥哥们还是走了。攻整理好心绪，告诉国王，哥哥们在外游历增长见识去了，而自己，同样想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他不想做个依附别人的公主。国王很高兴，赏给他无数财宝，夸赞他和他的哥哥们有想法，答应攻出宫。王后气得浑身发抖。

    攻从王宫附近走起，他不知道他的哥哥们去哪里了，他需要想办法解救他们。攻化身富豪的女儿，找遍一条条小河小湖，从夏天找到冬天。直到有天，他碰见了雪地中冻得发僵的受，恻隐之心使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奄奄一息的受身上。

    那天晚上，穿着华丽的仙女入了攻的梦，她告诉攻，在攻周围的山洞旁，长着带刺的荨麻，而这种荨麻只有生长在教堂墓地里才有魔力。攻需要用娇嫩如花的手心采集这些荨麻，即使会烧出一个个血泡，还要用脚把它们踩碎，这样能得出线，只有他把这些线搓成十一件长袖的披甲，扑到哥哥们身上，他们就能变成人。但是从现在开始，攻不能说一个字，攻的话是刺在哥哥们喉头的利剑，一旦出声，他们就死了。攻还想问他的哥哥在哪，可仙女只是颇有深意地点点头，告诉攻，他会找到他们的。

    第二天，攻便出发寻找附近的教堂墓地。走了整整三十公里，攻找到了那生长着带有野蛮尖刺的荨麻的教堂墓地。墓地旁不远处还有一个澄蓝的湖泊，那里有着一群优雅的天鹅，可没有他的哥哥。别人都只当攻是个奇怪的哑女，靠编织荨麻为生。

    受自由地出发，他见识到一路的大好风光，与白云蓝天作伴，和树林的鸟儿交谈。游着游着，他找到了天鹅群。天鹅们高兴地迎接这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天鹅，受终于明白归属感为何了。

    凭借一路上历险的经验，强悍的体魄，过人的智慧，体贴忠厚的性格，受在老天鹅王死后，当上了新任天鹅王。

    也许是天意弄人，即使攻受距离很近，受就是天鹅群的领头，攻就在不远的墓地中采摘荨麻，可是他们却从来没遇见过彼此。

    十一只野天鹅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降落在天鹅群的湖泊旁的草地上。受带领一众年轻天鹅，狐疑地打量这些外来天鹅。这十一只全是雄天鹅，他们焦急地告诉受，他们并非有意打扰天鹅群，而是感到上天的召唤，来到这里，希望受能暂时接受他们。

    受想起自己远离鸭群来到这里的经历，不由得答应了他们。

    流浪的外来的野天鹅就是比本地天鹅有吸引力，他们像吉普赛人般临水讲述着一路上的见闻，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受发现一个他梦中魂牵梦绕的女子走来，他的美人儿满脸是泪，本是白嫩却变得粗糙沾满血迹的手不断抹着眼泪，她慢慢靠近天鹅群，用力搂住那十一只野天鹅。野天鹅们聚齐叫了起来，似乎在回应她的眼泪。

    受有些吃味，原来自己并不是被美人怜惜过的唯一。

    野天鹅们使出浑身解数，都没发让攻发出声音。攻摇摇头，指指喉咙，又摆了摆手。野天鹅们只得作罢。受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

    夜晚降临，攻走了。受立马凑上来，颇有威严地询问这十一只野天鹅有关攻的事情。也许是觉得一只天鹅翻不起什么风浪，在被受磨得没办法的情况下，大哥讲他们的故事仔细地告诉了受。

    受大为震惊，一是震惊心中的美人居然是个男的，二是震惊这十二个弟兄这么悲惨。他若有所思，思考着该如何帮助他们。野天鹅们见突然沉默的受，都觉得这件事严重超过一只天鹅的见识，无奈地摇摇头，睡觉去了。

    攻在采摘荨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一只毛发油亮气势汹汹的天鹅，自来熟地跟在自己身边。这只天鹅虽然很有存在感，但并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看着他。攻心中涌起陪伴的温暖，他摸了摸受的头，带血的指尖擦出一片红，突兀地显示在洁白无暇的羽毛上。

    那十一只野天鹅非常放心自己这个靠谱的弟弟，所以他们带走了天鹅群十一只充满好奇的身强力壮的雄天鹅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大哥用喙捡起树枝，在湖边的泥地写下“三个月”，告诉弟弟三个月后见，攻点了点头。于是一人一鹅见证着二十二只天鹅腾空而起，飞往神秘的天空，渐渐远离他们。受心里不是滋味，他当时历险怎么就没想到走空路呢？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半月，攻已经编好了十一件半披甲。受时常陪伴着他，常用喙捡来美丽的花儿，又或者捡来亮晶晶的小石子，放在忙着编织的攻面前，抬起头，骄傲地等待攻的反应。攻真的是觉得这只小天鹅很可爱，虽然它的体型很大，攻非常想开口对这只天鹅倾诉一切，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放下手中的荨麻，温柔地摸摸它，用不娇嫩带着老茧的指尖理顺它的毛。受不在意攻不能回应他，他知道自己只是只天鹅，帮不了攻太多，但他可以陪伴攻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在三个月的约定来临前一天，坏事降临了。来教堂墓地祭拜的人们发现了躲在一旁采亚麻编披甲的攻，更发现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话，身边还跟着一只诡异的天鹅。于是经过多人举报，教堂派人抓住了攻，声称他是女巫，应该被扔在十字架前被火烧死。

    当受过来时，便发现掉落一地的披甲，其中一件披甲还剩一个袖子没编好。攻此刻无力反抗，气势汹汹的人群举着火把，虎视眈眈地盯着攻，攻无法开口，他不能告诉底下的人们，他是这个国家尊贵的公主，无法解释他奇怪的行径。

    受急得团团转，他不明白攻去哪里了？为什么丢下这些披甲就消失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仙女出现，她告诉了受发生的一切，又问受，愿不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化身成人去救攻，十天一到，受便会死。受沉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他愿意。如果不是攻，他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仙女笑着挥舞魔棒，受摇身一变，成了位英武有力俊朗过人的男子。受笑着谢过仙女，抱起那堆披甲，拼命奔向火架。

    受挤开人群，奔向攻，厉声呵止拿着火把的行刑者。受告诉人们，烧死攻，那他们会遭到上天的惩罚。马上将会有二十二只天鹅到来，如果他们烧死攻，那么其中将有十一只天鹅变成地狱的使者，将他们一个不剩全带到地狱；如果他们好好对待攻，那这二十二只天鹅中的十一只天鹅会带来本国的十一位王子，赏赐他们。

    由于受做天鹅王的时间不短，所以那股气势还是挺吓人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吊在十字架上的攻知道，这就是受，他能感觉到，他被吊在火架上被人恐吓时没有任何感觉，但看见受后，他的眼里噙满泪水，笑着望着竭力维护他的受。受偷偷回头，俏皮地对攻眨了眨眼睛。

    神父清了清嗓子，相信了受，但是他告诉攻，如果一天之内，那二十二只天鹅没有来，那么他们还是会烧死攻，连带着一起烧死受。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开始被吓到的人群又蠢蠢欲动，说受胡扯，要立刻烧死攻。受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人群安静了。被放下来的攻含笑握着受的手，心一阵悸动。受任由攻握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寂静的天空，希望攻的哥哥们守时。

    终于，远方一抹白色出现。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神父的脸色变了，他赶紧念祷告词希望上天不要介意刚刚对攻的粗暴行为。

    受捡起那十一件荨麻做的披甲，往天空用力一扔，十一只天鹅俯下身，稳稳当当地接住，化身成十一位容貌俊美过人的王子。

    众人呆若木鸡，拿着火把的人立刻将火熄灭扔到旁边，他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这十一个人的身份。

    由于有件披甲还剩袖子没织好，所以十一王子侧身躲在其他王子身后，大王子先是摆谱语气严肃地敲打了人群，然后威恩并施，开了空头支票，让人们借给自己人马，他们要回宫复仇。人们哪敢不依，散成一窝回家找物资武器。

    攻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他抱住受，用力吻上受的唇，“我爱你”，他认真道。受红着脸接受心上人的吻，同样道:“我爱你。”

    在旁边观看的另外十一只天鹅纷纷也变成人，依偎在各个王子旁，羞涩地见证这个场面。

    受大为震惊，为什么自己的雄天鹅也能变成人？

    大王子哈哈大笑，骄傲地解释，他们在历险途中，偶然结识了海底的巫男，送给了他们一些礼物，其中就包括可以化身成人的丹药。

    攻问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找巫男解决掉魔咒，大王子解释海洋系魔法与陆地系魔法还是有区别的，就比如这个就解不掉。

    受看着浓眉大眼的雄天鹅们，啧啧称奇，怪不得王子们特意选了十一个走，原来在选妃啊。

    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受告诉了攻自己还有十天活头，攻吓得要死，边哭变祈求仙女，仙女告诉攻，想要消除这个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从根本消除，就是受一辈子只能是天鹅，永无可能变成人。受无所谓，他觉得这辈子能碰见攻已经很幸运了。但是攻目光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求仙女把自己也变成天鹅，一辈子的天鹅，但是要延长他和受的生命。仙女答应了。

    受惊讶无比，可攻只是笑着抱住受，他们亲吻着从人变成天鹅。

    王子们带领人们攻进王宫，囚禁了老国王与王后。大王子继位成为新国王，十一位王子惊骇世俗地娶了十一个男子。

    婚礼上，人们好奇猜测小公主去了哪儿，以及为什么两只天鹅能被供奉为座上宾，还有远方的教堂墓地的湖泊被划为皇家的度假区。

    从此，丑小鸭与公主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还有十一个王子与十一只天鹅。

    “好了，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海底中美艳妖娆的男巫正笑盯着小美人鱼。

    美人鱼无辜地盯着男巫，丰满的胸乳几乎要撑开贝壳，他撑着头，固执道:“听懂了，物种不同也能在一起。好了，你快给我药吧，我要上岸见王子！”

    绿色的鱼尾不满地打在男巫的腿上，却又不是太用力，显得旖旎缠绵。

    男巫神情莫测，沉下的眼阴暗晦涩。可小美人鱼哪看得明白，他英俊的脸上浮现恋爱的媚色，傻傻地幻想着上岸与王子的罗曼史。

    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