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汤明哲在剧烈的晃动中稳住脚跟，接上联络器的电缆线，终于看到信号指针动了动，接下来他只需要发出讯号等待回应就可以了，可汤明哲却迟疑着久久没有行动。

    颜文柏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难掩失落，试探着问：“失败了？”

    “没有。”，汤明哲摇摇头，手指抚上联络器，“那我开始了。”

    “等一下。”，阮宜修出声阻止道，表情有些复杂。按理来说，他们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不能称之为已经发生，如果知道了当初输入的代码，是能够回去的。但是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势必会对以前的某个节点产生影响，如果只是在这颗星球上与外星生物抗衡还好，影响力算不上太大，一旦跟宇宙中的其他生物有了联系，那么就相当于提前暴露了自己，恐怕会引起更大的祸端。

    如果宋池泽能找到不用这种极端方式就可以离开的方式，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等宋池泽过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他不会来了。”，项瀚笃定地语气让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现在已经比他平时探视的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项瀚说得还算隐晦，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宋池泽现在很有可能被监禁起来了，而且身体虚弱，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脱，联系外援是他们唯一能选择的下下策。

    外面的轰炸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地表投放炸弹，威力巨大，他们也从不亲自下场跟外星生物战斗，对这群外星生物有着极大的敌意和蔑视。这或许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条出路了，汤明哲思考一番，最后还是发出了讯号。

    宋池泽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拖着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去摸索周围的环境。可惜这里四面都是石墙，没有一处能够透光，他甚至都没能摸到门的位置。

    屋子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宋池泽找不到任何能够出去的线索，只好疲惫地坐下来闭上眼睛假寐，今天没有按时去送饭，他们应该会很担心吧。

    对面那堵石墙外面传来石块摩擦的声音，打断了宋池泽的想象。

    石门被打开，一束白光透过门缝照到宋池泽半张脸上，刺激得眼皮直发痛。宋池泽刚微眯着眼睛看见门口那道黑影，双手便被缚在身后用铁链绑了起来，铁链固定在墙角，限制住他的活动范围。

    吴文峰深知宋池泽体力恢复后的力量与强悍，所以谨慎地把他用铁链锁了起来，方便自己问话。

    吴文峰走近宋池泽，把一块巴掌大的显示器凑到他面前，得意地笑道：“看，我成功了，你说吴玉韬看到后会不会夸我呢？”

    宋池泽抬眸，看到画面中满是攒动的人头，他们表情木讷，机械性地走来走去，没有独立的想法和人格。原来吴玉韬在发现自己调换过药剂后就转移到背地里去做实验了，难怪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一趟，自己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没想到竟然都是在做无用功。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扭转结果了。宋池泽看得揪心，那一个个无辜的人，本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在却沦为了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等数据全部传输完毕，他们就都听命于我了，谁都不敢再看不起我。”，吴文峰蹲下身掏出一把水果刀贴在宋池泽的脸颊上，阴骛的眼神被泛着寒光的利刃反射出来，“你好像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还要不要留着你呢？”

    等等，数据还没有传输完毕？宋池泽眸光流转，立马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瑟缩着说：“他会夸赞你的，他一定没想到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人竟然这么厉害。”

    吴文峰前一阵子好像还非常憎恶吴玉韬，现在却又非常想要得到他的认可，这样的反差太大了，看来他的精神世界已经因为吴玉韬达到了癫狂状态，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想听什么，自己就说什么，至少这样不会让他暂时失智。

    “我当你有多不怕死呢，竟也不过如此。”，吴文峰对于宋池泽的回答甚是满意，还想再问些什么，突然瞥了一眼显示器，转身跑了出去，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宋池泽也挣脱开铁链恢复了自由，这种链条无论系得多么复杂、多么牢固，对他来说都太小儿科了，刚刚为了迎合吴文峰，让他对自己减少戒心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现在他离开了，也就不必再伪装了。

    传输数据会先将原本的数据拆解清除后再输入新的数据，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卸载重装的过程，只要还没有传输完毕，他就还有机会。

    吴文峰急切地跑出去也不忘锁门，把石门外的圆盘拧了好几圈才放心离开了。这间屋子本是杂物间，就没有用太过精密的锁，宋池泽现在被束缚起来了，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被关在这里面，不用担心他会逃跑。

    小十坐在保温箱里呆呆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等吴文峰离开后，才从保温箱里面翻了出来，由于腿不够长，摔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后背撞到桌腿才停了下来。背部都被撞红了也不哭，坚强地站起来往石门走去，走几步路就摔一下，跌跌撞撞地走到石门前有样学样地去转那个转盘，结果却发现自己垫起脚也只能够到一点边缘。

    于是又叉着腿跑过去把凳子推了过来，爬上去用手抠着圆盘的缝隙往下一跳，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去带动圆盘转动，她独自重复了十几次，石门才终于出现了一点松动。小十推开门看到宋池泽后飞快地跑过去抱着他的小腿哭泣起来，用眼泪诉说着自己的辛苦和委屈。

    “不哭，我去给你找东西吃。”，宋池泽蹲下身抱着小十安抚起来，久久不能从刚刚看到她独自站在门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十只是激素浓度的实验体，并未被植入芯片，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子，这也导致宋池泽无法正确推断出她的成长周期，一直都把她当作小婴儿来照顾，忽略了她也是个拥有独立地思考能力的人，小十现在正值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会潜移默化的学习成人的言行举止。

    她不但没受激素的影响导致智力下降，反而特别聪明，目前来看身体也很健康。宋池泽欣慰地摸了摸小十的脑袋，把她抱起来往外面走去。

    储藏室里混乱不堪，像电脑等记录着重要数据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只剩下些无用的杂物四处乱摆着，跟平时干净整齐的状态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宋池泽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汤明哲他们已经采取行动了。

    宋池泽把小十轻轻放到地上，在一堆混乱的物品中间翻找起来，他记得自己上次将电脑里面的数据都拷贝到一根细针大小的储存器里面了，被吴文峰发现后揣进了裤兜里，在挣扎的过程中掉了出来，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十也学着宋池泽的样子翻找起来，每看见一样物品，就献宝似的捧到宋池泽面前，看到宋池泽摇头，又扔掉手里的东西坚持不懈地继续寻找，困得差点摔倒了也不肯放弃。

    宋池泽看小十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蒸了一块红薯让小十捧着吃，半蹲下身平视着她，温柔地说道：“宝贝，你躲在床底下等我回来，任何人敲门或者进来都不要出声，听明白了吗？”

    小十乖巧地点头，冲宋池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里虽然谈不上安全，但比起外面的枪林弹雨总归是要好一些。宋池泽最后看了一眼小十，斩断不舍的情绪关上了大门。

    宋池泽几乎将工作台翻了个底朝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储存器，正当他要出去寻找电脑对数据进行篡改的时候，身体突然一阵发麻，身体温度骤降。

    又开始了，药物发作的速度越来越快，频率也越来越高，每一次所带来的痛苦也在逐级递增。他可能没有办法去篡改数据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颜文柏，把储存器交给他。

    他们被所关押着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只是需要通过很多严密的检察关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抵达。

    宋池泽赶了近一半的路程，突然感觉双腿失去了知觉，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用力地去掐自己的大腿，凭着仅存的那一点痛感坚持着往前走。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一个敌人也没遇上，就像是有人在前面为自己开路一样。

    宋池泽打开最后一道门，赫然碰上了里面的人正欲出来，他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前面那几个人，如释重负般地往地上倒去。

    太好了…他们已经出来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反而落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宋池泽贪婪地往那片兼具力量和热度的胸膛里钻了钻，嘴里呢喃道：“颜文柏…颜文柏……”

    项瀚抱着宋池泽脸色微变，看了眼颜文柏，示意他过来。

    宋池泽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面庞越来越近，忙把储存器交到了他的手上，“快…快去修改。”

    颜文柏被他手心冰冷的温度震惊到，刚想问宋池泽这是怎么了，便看见他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池泽闭上眼睛前一秒到余光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那双眼睛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从没见过这双眼睛，可认得这是真正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