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去
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紧绷了太久的情绪得到释放，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冲来。 他控制着声线不那么颤抖，说道： “老师，我不是没有尝试和同学搞好关系，是不行。” 李响似乎从出生开始都带着一个“惨”字 现在的小孩都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他们在对旁人都有着基本的礼貌和教养。 李响的高中过的一塌糊涂，他拼命地读书，从小县城的普高来到这个大学，他想要和他们好好地交朋友。 可是在寝室相互认识的第一天，他就感觉到了差距。 寝室里配有饮水机，但是水需要购买。 四个人，20元一桶，一人5元。但起步价就是买一个学期的水，一人差不多要交上200左右，李响愣住了。 他开口，在室友愕然的表情下拒绝了。 好在室友并不在意这些，一起出去吃饭，李响不过是问了一个价格，就又找了个借口拒绝掉了。 那个时候开始，室友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当天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闹的动静吵醒了李响，李响有起床气，不可避免地抱怨了几句，甚至和其中一个同学吵了架，当晚更是尴尬收场。 虽然到第二天，其余室友都表示不在乎，但已经不怎么带他玩了。 李响看着空旷的寝室，感觉自己又搞砸了。 可他没办法，水钱太贵了，他可以用大水壶在教室里免费接一杯供自己一天所需。在外面吃饭更是没有必要，学校里的饭菜很便宜，更有免费的米饭，汤和小菜，他又可以省下一笔钱。 他看着室友发的朋友圈，也只能兀自羡慕。 如果只是这样相处下去的话，顶多只是不太热情而已。 可最后还是因为彼此的作息时间让他们彻底闹翻了天。 李响一般晚上十点多就要睡觉，来到学校后被强行拖到了凌晨。 室友打游戏，开黑，玩的非常高兴，还和隔壁宿舍新认识的同学一起玩，一直打到两三点，李响终于忍不住了，喊了一嗓子。 其中一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室友立马暗讽他。 李响和他吵了起来，最后阿姨上来了，站在了李响这边，但李响也彻底和室友关系恶化。 一次他去图书馆，回来就看到自己放在尿素袋里的东西被放在了桌面上，其中一个室友还笑着和他说，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还以为是垃圾，差点给扔了。 那话说的很善意，但却把李响那可怜的自卑心给弄应激了。 他们又吵架了。 李响说道：“我没有朋友，就是因为这样，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都是因为钱。如果我有钱，说不定我和我的室友会相处的非常愉快。” 罗绮芬：忍不住说道：“就没有其他朋友了吗？我们学校的学生品质都很不错，那次上课，我还看到你们系的那几个同学主动找你聊天。” “也不是没有天性脾气好的同学和我相处，但时间一长，他们会嫌弃我的斤斤计较，嫌弃我身上脏旧的衣服。” “也有认识那种私下相处很好，可是一到多人聚会的时候就会把你晾在一边的朋友。” “还有那种中央空调的同学，一副假惺惺关心我的样子，听我诉苦，第二天就和班上的同学说我的出身，说我的生活费，说我破洞的袜子。” “他也许只是八卦，但他说的话让我成为了全班同学的笑柄，也会因为这件事，爆发了最后的事情。” 李响红着眼睛：“这也算朋友吗？” 罗绮芬：“……” 她没话说了。 太惨了。 李响：“老师一定觉得我很惨吧？你会同情我，但是过几天这种情感就会消失，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无法相通的，老师，原谅我用这样冒犯的语气和你说话。” “我只是，终于可以倾诉了。” 罗绮芬给他倒了杯热水：“老师不会介意，李响，你是因为这些事情才选择……那样吗？” “不，不是。” 李响握紧了杯子，继续说了下去： “人的本性，真的可怕。他们不断试探着我的底线，到最后可以抛弃自己这十几年读书培养出来的涵养对我恶语相向。”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决定封闭自己后我把所有的想法和情绪全都写在了日子上。他们翻了出来，拿着我的日记传阅，拍照，发在班群里。” 他当然没有说，那是一篇关于自己性向以及暗恋对象的日子。 罗绮芬震惊道：“还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知道，是谁？！” 班上有小群也是很正常的，李响到后来也才知道自己并不在那个班群里。还是其他同学截图发给他的。 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看到自己日子被公布在小群里时的感觉，那种仿佛被揭开伤疤般，血液倒流，呼吸急促，太阳穴的经络在快速跳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充血，特别是看到其余同学对他评头论足时，他疯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在阳台上看了一晚上的天空，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罗绮芬：“是你室友？不像啊……李响，你可以告诉老师的！” 李响落寞地笑了笑：“我以为忍，就好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们只会做的越来越过分。” 从那一刻开始，寝室里的针对上升到了班级里，他们的厌恶不再表现于私下，而是明面上。 班上布置课后作业的时候组队名单他是多出来的那个。 寝室里自己床铺上永远躺着人，臭鞋子也放在他的床下。 一次大课时没人叫他让他在整个系的同学面前迟到，并且没有座位可坐，最后被老师当着全系同学的面臭骂了二十分钟，然后在门口罚站。 他们还会在他的衣服和帕子下抽烟将烟吐在衣服上。 当然更可怕的事情他并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情是将李响推向自杀的主要因素。 那天是学校安排的艾滋病讲座，回去的当晚很平静，等李响睡着后却猛地感觉到自己被捆起来。 他眼睛被捂着，嘴巴也被捂着，身上还有个同学压着。 他呜呜地尖叫，却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室友们要做什么，其中一个室友将他的手撤了出来，随着刺痛，他能感觉到自己手指被扎破了。 他以为室友们要杀掉他，求生的本能让他发疯似的嚎叫，挣扎，求生。 他们没有放开他，双手被阵扎出了无数个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友都躺在床上睡觉，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一般。 直到他看到了床头放着近二十个试纸，HIV试纸。 他被自己室友逼着检测了身体，仿佛每一个同性恋都像是瘟神一样，就该如此被对待。 那晚他哭了一整夜，哭的其中一个室友直接下床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脑袋按在墙上撞，让他闭嘴。 当然，这件事情他没有说出来。 他不想让自己的辅导员和和室友一样，在发现他性向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门忽然被踹开，李响吓了一跳。 陈启明骂道：“操！打回去啊，妈的，抡起椅子直接砸过去！” 罗绮芬被打断了思考，厉声道：“陈启明！你怎么还没回去。” 陈启明撸起衣袖，皱着眉瞪着眼睛：“是谁，2404的那帮人是不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你们是环艺二班的是不是，操。”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罗绮芬眼疾手快立马拉住陈启明：“你要做什么？！如果武力解决得了问题那还读什么书？” 陈启明怒火冲天：“如果说教有用的话李响还会在床上躺着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2022年了！还有这种，这不是校园霸凌是什么？！对付这种人，就该用拳头，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罗绮芬：“你敢！滋事斗殴，你不想读书了！” 李响看着陈启明，大口呼着气：“不，不可以去！” 陈启明烦躁地说道：“这不可以，那不可以，被欺负了只能跳河自杀，窝不窝囊啊你！要知道你这么窝囊，老子昨晚就不该跳河救你，废物！” 李响眼睛一酸，难过地看着他。 罗绮芬：“陈启明！！！” 陈启明气的大口呼吸，只得不说了。 罗绮芬又不敢让他滚了，死死把他拖了回来。 李响看着陈启明，最后慢慢点头，随后哽咽着说：“我就是个窝囊废，我也想用椅子抡过去，但我怕把他们打坏了学校就不让我读书了。” 罗绮芬：“………” 陈启明：“………” “李响，凡事还是不能动手打人，对不起，是老师的失职。”罗绮芬说道，“我一定帮你要回一个公道。” “是我给老师添麻烦了，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我也无所谓了。”李响说道。 陈启明皱着眉：“所以还是一副丧样儿！emo给谁看啊，大白天的，亏昨晚那么冷我还下水把你给捞上来，振作起来啊。” “陈启明！！！” 李响看着陈启明：“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陈启明抵着罗绮芬张牙舞爪的攻击，不耐烦地说道：“感谢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听着烦，以后我罩着你，在学校里横着走都没人敢动你。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校园霸凌，操。” “陈启明，你这一副校霸的样子做给谁看，啊？！”罗绮芬吼道。 陈启明哼了哼，从包里掏出一根烟拿着打火机准备抽一根。 罗绮芬：“这里是病房！病人还在这里你还抽烟？！” 陈启明：“那我出去抽。” 刚出去门外的护士又说道：“同学，这里不能抽烟。” 陈启明：“我抽了又怎样？别看你是小姐姐我就不敢揍你，老子现在烦着呢。” 护士：“很牛是吗，我叫保安了。” 陈启明：“哟，怕你？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抽。” 护士：“保安队吗，这里有人抽烟，对，三楼。” 罗绮芬尖叫着冲出病房：“陈启明你再不滚老娘保准你大学毕不了业！” 陈启明只得落荒而逃。 李响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嘛，笑一笑就好了。陈启明那家伙是不是很好笑？”罗绮芬说道，“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个好学生，他和他朋友都挺自来熟的，说不定你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谢谢老师，不过还是算了吧，他怎么会喜欢我？”李响垂着眼睛，“没人会喜欢我的。” 罗绮芬：“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就普通地交往也好。” 老师温柔的话让李响蠢蠢欲动。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