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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鼠我啊,最喜欢摸黑吓唬人了

    “你收拾好了吗?”

    暮成雪早就穿好了衣服,背着他的大书包,探头去问周清。后者在卫生间盯了半天,试图想象镜子是岳父岳母,感觉看上去没什么胡茬,人也精神气很足,穿着简朴整齐,一扫刻板印象中富二代骄奢淫逸的风气,才放下心走出去,顺手接了暮成雪的书包。

    “收拾好了,走吧。”

    周清出了门,上锁的时候不经意瞄到手里的包,背带上已经摸出来很多小疙瘩,和编织物松散的绒毛。这个包他认识暮成雪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候就已经很沧桑了,这小孩省吃俭用用了很多年,上大学都没舍得换。

    他想了想,上车之后打开导航,目的地却是市区的商业中心。暮成雪问他有什么事情,他说:“去给你爸妈买礼物。”

    周清去之前已经联系过那边的朋友,告诉他们自己要送礼给客户,提前预留了一些礼盒,按理说他叫司机自己去拿就可以,但他没有,亲自拎着东西回到车上,手里多了个黑沉沉的包。暮成雪接过来,感觉没什么重量,随口问:“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书包,该换了。”

    暮成雪有点犹豫:“不太好吧,我书包又没坏,还能用......”

    “什么东西都要坏了才换,你人坏了再换来得及吗?”周清说,“知道你肯定不要,所以我随便拿的,你不要就拿去给你妹妹。”

    这也太明显了,哪家小姑娘用这种黑漆漆的书包,而且还没旧的能装。暮成雪叹气,还是把它换了,权当给个面子。周清看上去倒是心情挺好的:“你以前从来不随便收我东西。”

    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好心情,一到暮成雪家门口就又一落千丈,忐忑,不安,且恐慌。装作东张西望,他借着邻居家铁门照了照,确定自己仪容还算整洁,咳嗽两声,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暮行云,她先是小心地从缝里偷看,看到周清后面的暮成雪,就把门一把拉开,蹦跶着往屋子里跑:“哥哥回家了!妈妈,哥哥回家了!”

    上次在医院里见面,继母还是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周清的样子,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在围裙上边擦手边让他们进屋。周清刚松了口气,把礼物放下来,就注意到继母对自己翻了个硕大无比的白眼。

    他又有点慌了。

    “都十一点半了,饿了吧?”继母对周清视若无睹,打发两个孩子盛饭布置餐桌,“把这个垫在桌子上再放汤碗,小心点。”

    暮成雪的小家实在是太小了,每一寸空间都必须利用得片甲不留,桌子要折叠起来靠在墙边,吃饭的时候才拿下来。防止烫坏桌子的隔离垫被严丝合缝塞到挂墙式的碗架上,不占用厨房的台面。尽管一天三顿饭不少,油烟机外壁和墙面的瓷砖还是光洁的,看不到明显的油渍,就算是跟周家高薪雇佣的清洁工比,也是毫不逊色的程度。

    他到哪儿都帮不上忙,老老实实去小房间呆着等吃饭。暮成雪上大学之后卧室就给妹妹住了,一架小床,一个破旧的木头书桌,乱七八糟摆了小学生的习题集和课本。旁边有个小小的书柜夹在书桌和墙角的缝隙里,几本书腰封贴着红白标签,显然是图书馆借来的。他正想再翻翻,妹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门口,问:“你在干嘛?”

    周清一个激灵,把手收回来:“你......你还看鲁迅?看得懂吗?”

    他本来是没话找话,结果妹妹阴恻恻地盯着他,张嘴就是:“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

    “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

    “吃饭了,在这里说什么?什么狗?”暮成雪及时出现,救了这原本不可救药的尴尬气氛,“知道你是客人,客人不动手总该自己动脚走过去吃饭吧?”

    芹菜炒虾仁,蚝油生菜,酸辣海带丝,西红柿牛腩汤,外加一个看上去很像买的卤菜。周清下筷子之后就可以确定这不是买的,味道很淡,外面的小摊都图口重吸引客人,卖这么淡的卤货早就倒闭了。不过放点香菜,芝麻油一拌,还是挺香。虾仁是手剥的河虾,背上开了一刀,虾线去得干干净净。海带丝那点辣味有跟没有差不多,但是恰到好处开了胃口,他在别人家饭桌上浑身不自在,也不好说什么,埋头干饭扒了两大碗。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继母好像才想起来有个客人,吩咐暮成雪:“把之前收起来的折叠椅拿出来,擦一下,要不然他没地方睡。”

    暮成雪偷偷看了眼周清,果不其然,这大少爷听到要睡折叠椅,太阳穴附近青筋都爆起来了。家里地方小,几个人在客厅里一站,捉襟见肘的,周清自觉个子大占地多,找了个洗衣服的小板凳坐着,腿都伸不开,看上去很憋屈,又不敢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忍不住偏过头,轻轻笑了一声。

    继母问他:“怎么了?”

    “没事,椅子就不拿了,他就将就一晚上,不用那么麻烦。你带妹妹睡卧室,我跟他挤一下沙发就行。”

    周清晚上洗澡的时候,又收到一重惊吓。筒子楼洗漱间都是公用的,要去楼道里,他浑身不自在,随便拿毛巾热水擦擦就完事了。准备去摸黑拿水盆回家,就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克制不住地“吁”了一声。

    不是他学马叫,这种情况下,这是他能发出来最克制的声音了。暮成雪本来就不太放心,拿着手电筒在外面等着,听到声音探了个头:“摔到了吗?”

    不用他继续问,角落里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声。暮成雪当机立断走进去,手电筒扫了几下,看准角落里一条缝隙,闪电般伸手进去一掏,出来的时候就拎着一只老鼠的尾巴。

    周清缩在他身后抓紧了洗漱的东西。这老鼠一身蛛网尘灰,呲牙咧嘴间露出发黄的大板牙,尾巴足有晨光中性笔那么粗,暮成雪拎着都有点费劲,他走出去招呼了一声:“咪咪,咪咪!”

    筒子楼里散养的大黄猫扭着屁股慢慢挪出来,看上去体型不比老鼠灵活,暮成雪把老鼠丢过去,它懒洋洋地用鼻子拱了拱,伸爪子扒拉两下。老鼠一跑,它就掏回来,如此反复几下,老鼠被玩得蔫了,大黄猫一口下去,“咔擦”一声,老鼠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大黄猫伙食不错,不太看得上这老鼠,吃起来挑挑拣拣的,肉吃光了,地上留下一小部分头骨和眼珠子,周清看得晚饭都快吐出来了。暮成雪叹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猫抓老鼠?”

    周清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佯装镇定:“没有,我见过的猫都吃猫粮。”

    秦熙熙养的猫甚至能跟仓鼠在一起睡大觉,她还特地拍成小视频传朋友圈,以此为荣。周清又看了眼大黄猫,纯正的田园橘色,眼睛胖得都快眯起来了,吃完老鼠就扭着大屁股消失在黑暗里,尾巴下两团毛茸茸的蛋还是鼓的。

    “这儿的猫都是吃剩饭,哪有钱给它们买猫粮,老鼠就是开荤了。”暮成雪说,“其实给他这么吃了一年,老鼠都快绝迹了,没想到你会碰上,是我考虑不周到。”

    他拧开水龙头,擦洗掉手上沾的灰。刚刚那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很熟练了,不是第一次。周清忍不住说:“我也没想到,你家会这么……嗯。”他不用说任何形容词,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那你现在知道了,以后不要随便招惹我这种人,不然是要吃苦的。”

    “我还能招惹谁?”他感觉暮成雪话里有话,“等你毕业就领证了,我还能招惹谁?”

    “骗子,你就继续骗。”暮成雪微微一笑,“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别跟我编瞎话,我又不傻。”

    周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叛逆,他按着暮成雪后脑,不管不顾地亲了他很久。暮成雪推他几下,也没推开,反而被他搂着腰整个人抱紧。

    周朝第二天其实是抱着嘲笑的心情去看周清的。他甚至做好弟弟脸上被丈母娘抽了个大逼兜的心理准备,几乎能想象出红通通的巴掌印。周清从小就不是特别讨人喜欢的性格,不会表面功夫,嘴也不甜,父亲在世的时候就不讨好,暮成雪父母又是一贯把他家当仇敌,他去了能有好脸色才怪。

    他春风满面进了办公室,首先闻到空气里一股茴香味儿,混合着面食的香气,然后看到弟弟用电脑屏幕遮着脸,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周朝摆出大哥的亲切姿态,问候道:“早啊,老二,吃了没?”

    周清身体一僵,“正吃着呢,大哥你要不先出去等等。”

    “没事,自己人,怕什么。”周朝特别自来熟地走到他桌前,看到台面上塑料袋里装的包子,顺手拿了一个开啃,“嗯,不错,你哪儿买的,这包子,皮薄馅大的。”

    周清硬着头皮道:“暮成雪那个继母做的。”

    周朝条件反射停住了手:“没,没下毒吧?”

    “……应该没有。”周清一脸不确定,“我看暮成雪吃了才敢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