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温柔

    沉默许久，傅承宣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靠近抱膝垂头的池影，突然道：“痛吗？”

    对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头顶，用很温柔的力道和方式抚摸着，像是在安慰。池影闭上了眼睛。

    当然是痛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宛如是噩梦一样。

    埃里克显然决定向艾狄莱德隐瞒这件事情，毕竟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让池影肚子里的孩子无声无息消失掉。他确实也这样做了，只是还是要给池影一个惩罚。

    “按照合约里的规定，你不能违背任何条约，而你想以腹中孩子来上位，这种事情是绝不允许的。我不将你驱赶，但也要给你一定的惩罚。”埃里克的语气冷漠又高傲，“在堕胎途中，医生不会给你上任何麻醉的药物，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悔悟你所犯的错误吧。希望这种疼痛能带给你清醒，也让你不再犯第二次。”

    池影从出生后受到的最大的痛楚，也只是在福利院里因为不听话而被抽藤条而已，藤条能将肌肤表皮划烂，造成血痕和淤青，可能需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恢复。

    而堕胎，则是比这种惩罚更痛苦百倍的事。

    池影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双腿是怎么被分开的，扩阴器将他的阴道撑开，长长的冰冷的仪器钻进他的子宫里面，将里面才刚两个月的胚胎夹碎，再将碎肉一点一点的夹出来。

    没有任何麻药，那些痛苦池影都是生生承受的，他痛到几乎要晕过去。而除了生理上的痛，心理承受的痛楚也是巨大的。

    他的希望，他和艾狄莱德的骨血，正在被毁灭，然后离开他的身体。

    正常的婴儿该是在母体里待足九个多月，长成了人形然后被生下来，之后会哭会笑会闹会跳，会用软绵绵的声音甜甜的叫着爸爸妈妈，每一天都会在长大，最终成长成一个大人。

    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池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过他和艾狄莱德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他希望宝宝也能遗传那双绿色的如同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希望宝宝能有父亲一样高挺的鼻梁，但希望宝宝的性格像自己会柔和一点……而随着剧痛，这些希望像是泡影一样一个个崩裂，无辜的生命消失，变成糊着鲜血的碎肉，躺在一个器皿里。

    池影庆幸孩子还没有成型，不然的话他可能会疯掉。

    在强烈的痛楚中，池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天真，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面前的人正在颤抖，傅承宣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用最温柔的声线道：“都过去了，别怕，都过去了。”

    从未宣泄出口的秘密讲了出来，池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双手抓住傅承宣的衣服，埋进他的怀中，低声抽泣起来。他哭得肆意，眼泪很快就流满脸颊，将对方的衣服都弄湿了。

    他那时候恨自己，却也不可避免的对艾狄莱德产生了埋怨。那次询问后的不欢而散，让艾狄莱德有两个月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也足够让池影养好身体。而他回来之后，池影也收敛了自己。

    不再对他笑，不再主动去黏他，也绝不亲吻他，该是恋人才可以做的事，池影都不再去做，他在努力恪守本分。

    艾狄莱德看出他的改变，但只觉得他是在闹别扭，他也绝不会主动“求和”，更何况对于他来说，他并未犯什么错误。

    在他的规划里，本来就不会跟一个beta结婚。

    所以才在之前发脾气的时候，问他“闹够了没有”。

    池影这些年来已经很懂得克制情绪，即便是哭，也并没有哭多久就收住了。他从男人的怀里退出来，当看到对方的外套上被自己弄湿了一片时，顿时觉得歉意，“抱歉，我刚刚没忍住……傅先生，晚上把外套交给我吧，我替您送去清理再送回给您。”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傅承宣有些无奈，伸出手背来要替他抹掉残留的泪痕，池影却别开了头，避开了他这个颇为暧昧的动作。傅承宣顿了一下，再次将手蹭了过去，池影避无可避，最终还是被他抹掉了泪水。

    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他，眼圈都是红的，鼻头也有些发红，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傅承宣被看得下腹一紧，深吸了口气，突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等你脱离艾狄莱德了，我一定要狠狠的干你，把你弄到下不了床！”

    池影脸色一红，呼吸也是一乱，却抿紧了嘴唇并未说出什么拒绝的言语来。

    不得不说，短短时间内，他对这个男人的改观很大。

    本以为他是个恶劣的风流男人，却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而明明能得到自己，却能在那种时候还克制住了。

    “别这副表情，不然我又要硬了。”傅承宣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四目相对，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的男人。”看到池影眼中慢慢扩散开的惊讶，傅承宣有些不满，“怎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你都不记得了？”

    池影小声道：“那些信，我都没拆开过。”

    傅承宣眼睛都要鼓了起来，“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

    池影道：“不知道。”他见傅承宣还在瞪着自己，有些无措，“真、真的吗？所以后面你总对我……是失望吧？”就如同其他告白者一样，知道他跟艾狄莱德的关系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几乎都是唾弃和不屑。“性欲处理器”这个称呼对名声的影响实在很重，简直就跟家养的婊子一样。

    “不是失望。”傅承宣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别扭的样子来，“你一个被福利院收养的孤儿，选择待在奥莱家是很正常的事，说到底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这无可厚非。”

    池影从未听谁对自己说过这种话，怔忡的同时，心脏微妙地悸动了一下。

    在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大家对他都是唾弃和不屑，更严重一点的则是当面辱骂，可从来没有一个人从他的角度里想一想。

    但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居然能理解他。

    池影轻声道：“那你……”

    傅承宣道：“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罢了。”他有些挫败的，“提醒自己你是艾狄莱德的人，而我是艾狄莱德的好兄弟，所以绝不能对你出手，哪怕连想一想都最好不要。对不起，我很坏，只能靠贬低你来让自己抽离，虽然我并没有成功。”他又看向池影，“时至今日，我还是喜欢你。”

    池影愣了愣，心脏蔓延出丝丝陌生的酥麻，脸颊上的温度也在上升，“喜……欢？”

    四目相对，先移开视线的居然是傅承宣，他有些暴躁地道：“操！没错！就是喜欢！我对你一见钟情，跟那些只会看外表的傻逼们不一样，我接触了你之后就更喜欢了！要不是对方是艾狄莱德，我拼命也会把你抢过来！我曾经以为你跟艾狄莱德会结婚，所以努力让自己放弃了，可现在我知道你们不会。池影，等跟他的合约结束后，你要不要考虑我？”

    男人的告白言语让池影错愕，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人，居然还会有人喜欢。路易那种不算，路易还小，他所说的喜欢根本做不得准，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而面前告白的这个男人却是成年人，彻头彻尾的成年人。

    心脏激动地跳了一阵，池影很快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他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傅承宣不解，“什么？”

    池影轻声道：“您跟艾狄莱德……少爷，有什么不一样吗？他将会娶一名贵族的Omega结婚，傅先生您也是一样的吧？”傅家不是贵族，却是实打实的富豪，家里也想往上层的圈子攀附，有了傅承宣这个alpha，地位跟往日已经不同，傅家见识到了alpha的强大，给傅承宣娶亲这种事，肯定也会努力去寻找一个Omega，绝不会希望他去娶一个beta。

    很快池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傅承宣现在即使告白，也不能说明是想娶他。

    傅承宣咬了咬牙，道：“我当然不一样，我又没有头衔要继承，我要娶什么样的人是我自己的事，大不了的话，我还可以跟家里断绝关系。”

    听到后面这句话，池影就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多余的，至少傅家人的要求，确实是只想要一名Omega。

    傅承宣见他沉默不语，连忙道：“但你放心，即使我不倚靠我父母，我也很有钱，也很会赚钱，绝对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知道了，谢谢。”池影对上他的视线，看清对方眼中的期盼后，心底到底一软，将直接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改成更缓和的言语，“我会考虑的。”他又道：“能拜托傅先生一件事吗？”

    “什么？”

    “……宝宝的事，请您跟谁都不要说。”池影深吸了口气，面色依然有些痛楚，“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打算往外吐露，今天算是意外。”

    “艾狄莱德一点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池影很确信，很快苦笑了一声，“要是他知道了，大概早就把我赶走了。他那样性格的人，不会把一个觊觎他妻子位置的beta留在身边。”

    傅承宣拧了拧眉，“你没想过主动离开他吗？”

    池影摇摇头，“偶尔想过，但并不坚定。”他闭了闭眼。爱情就是让人这么犹豫不决的东西，他可能需要伤到最深处的时候，才能彻底放开这段不该有的念想。

    而那一天，兴许不会太远。

    傅承宣还想说话，突然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紧闭的大门就被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路易。

    路易显然激烈地运动过，所以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也泛着红晕，一双眼睛里含满了急切，当他终于看到池影的身影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道：“小影，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欢喜地往池影靠近两步，敏锐的嗅觉突然分辨出屋子里浓郁的气味是什么，再看到嘴唇红肿的池影，和离他不远的傅承宣时，脸色一变，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