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

    天色还不算暗，空气却日渐寒。柳奕之倚在走廊上，抬眸注视了眼教室里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姜溪，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好像从小到大班里都有那种一顿操作猛如虎，考试成绩二十五的同学。

    微风夹着着丝丝凉意吹拂而来，教室的铃声也终于响了起来。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阵阵暖气从室内涌了出来。

    姜溪还在收拾着他的课本和笔记，临了的时候还又翻开课本对照了下黑板上的重点才又放心地走了出来。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用余光打量着柳奕之，却见他岿然不动，直到姜溪出来了时才迎了上去将他的课本都搂在了手里。

    “冷不冷？”柳奕之问得自然又亲昵，还特意用手掌抚了下姜溪颈侧的皮肤。

    “啊……不冷。”姜溪有点不好意思，往后躲了下。柳奕之没有任何不耐，随意地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教材，“听得懂吗？”

    姜溪神色微滞，想到了自己满行的笔记，“不懂。”又有点难受地问，“为什么我总也学不会……”

    柳奕之往前走着，清清淡淡道，“努力的方向错了吧。”

    姜溪“啊”了一声，想到了柳奕之的学霸属性，立马谦虚起来，“那我应该……”

    柳奕之哼笑了声，忽然微转了脑袋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搞一百遍学习，知识不是你的。搞一百遍我，我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说完又伸着长臂从姜溪的肩膀上搂了过去，低着头用嘴唇贴在他的鬓角道，“……要不要试试这个方向？”

    “你怎么——”姜溪刚张开嘴，话还是没说完，后者却已经放开了手臂，只把他的一只牵着揣在了口袋里往楼下走去，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叔叔应该已经等着了吧。”

    想到这里，其余的念头尽数抛到了脑后，姜溪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原本姜明远是要来接他们的，可姜溪有点不愿意，他爸为人高调又爱炫富，每次来学校都是同学们重点议论的对象，他不太喜欢面对那么多陌生人的眼光，只和他爸说了自己会和柳奕之一起过去。

    姜明远一向喜欢大排场，不过考虑到姜溪的喜好，最终还是选了间富有特色的主题餐厅。许久未见阔别已久的儿子，他老早就在门口里等待着，脖间的金链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姜溪隔着老远就见着了他爸穿着身棕色的貂皮大衣站，身材魁梧地跟个门神似的。

    “爸！”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绽放了出来，姜溪快步地跑了过去。

    “溪溪！”姜明远笑得乐开了花，连忙把貂皮大衣脱了给姜溪披上，姜溪本身偏瘦，给裹在蓬松的貂皮大衣里更显脸小，却无端地坦露出一股富贵可爱的气息。他笑得眼睛发亮，又扯着柳奕之的手拉到姜明远面前很开心的介绍，“爸，这个是我的…好朋友，柳奕之，他成绩超级好的喔，经常教我写作业呢！”

    姜明远听着成绩好几个字眼神就亮了下，抬头看到柳奕之堆着温和笑容的英挺面孔时，整个人都楞了下，又神叨叨地念了句，“……菩萨待我不薄啊。”

    柳奕之没听清，他将带来的伴手礼送给姜明远，又微微笑了下，冷风吹得他鼻头发红，原本凉薄得笑容硬着被这抹红染出了一抹乖巧，“叔叔好，我是溪溪的朋友，您叫我小柳就可以了。”

    姜明远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熠熠，仿佛在看走失多年的儿子，“……不错不错，溪溪真会交朋友啊，小柳真是一表人才！”

    他好似看得都沉醉了，眼神跟粘在柳奕之身上似乎，姜溪愣愣地看着两人对视的胶着状态，有点不理解地拉了拉姜明远的衣袖，“……进去呀。”

    “对！对！进去！”姜明远招呼着两人往里走，路上的时候又小声的叹了口气，对着姜溪低声道，“溪溪，其实过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年爸爸才发现努力的方向错了，正好今年给你改了改，运势马上就来了……”

    努力的方向错了？

    姜溪给这莫名熟悉的话语说得短暂地懵了一下，抬眸就发现母亲苏绒穿着身很衬身材的墨绿色旗袍，肩膀上披了件跟姜明远同款的貂皮大衣，娇俏地同姜溪招手，“宝贝快给妈妈看看，有没有瘦。”

    苏绒拉着姜溪左右转着圈看，看完了后视线又落在了一旁的柳奕之身上，“呀，溪溪朋友蛮帅气得喔，快来坐快来坐，不要怕生的呀，我和他爸爸都好说话的喔。”

    柳奕之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和煦地朝着苏绒打招呼，心里却没来由地感觉空了一块。

    姜明远自来熟地拉着他坐下，热情地开始问东问西，“小柳多少岁了呀？有对象了没？想找什么样的呀？”

    柳奕之也笑，“刚满二十，叔叔，还没有对象呢，想找个善良的就行。”

    妥妥的标准话术，又很勤快地起身给两位长辈端茶倒水。

    姜明远满意极了，“行行，叔叔要是看着合适的一定介绍给你。”转眼又看着自家儿子很熟稔地坐在柳奕之身边，探过脑袋来问，“聊什么呢？”

    柳奕之说，“叔叔想给我介绍对象。”

    姜溪楞了一秒，眼睛眨巴了下，没说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头去倒水喝。

    点好的菜色依次传了上来。姜明远原本挺满意自己的礼物的，但是柳奕之的条件似乎又好得出乎他的意料，又高又帅，成绩也好，虽然人腼腆了些，看起来话不多的样子，但似乎也那种实诚孩子。

    柳奕之给姜溪烫了碗筷后又给他夹菜，姜明远用余光瞟着两人的互动，挺开心地冲服务员作了个手势，服务员端了个红色锦盒过来，递给姜明远。

    姜明远收着了之后，又好似珍而重之的将锦盒交给了柳奕之，“小柳啊，实不相瞒，这个其实是我从前年就定制了准备给溪溪的生日礼物，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今年我又转变了下想法，觉得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又听说溪溪说你喜欢……喜欢黄色的东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觉得这个应该挺对你胃口的，打开看看。”

    柳奕之并不介意姜溪的任何东西，只是他还从未收到过长辈赠予的礼物，一时微楞，凝视了那锦盒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叔叔……”

    他接过锦盒，缓慢地打开，看了一支……纯金打造的钢笔。

    姜明远看着他微愣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就会送这个……不过你别嫌俗喔，这笔很有用的。”他拿起钢笔，拧开了笔帽，锋利如刀的银白色笔尖几乎是瞬间就暴露了出来，略微一划就将木制的锦盒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看，是不是哪里都能写。”

    姜溪楞了下，“爸，这笔你是用来给我防身的吧？”

    柳奕之莫名想到了某句古话，书生以笔杀人，大概用的就是这种笔吧。他沉默了会，又道，“谢谢叔叔，但是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没事啊。”姜明远说，“叔叔有钱，这种东西很多的啦。”又笑了下，“其实叔叔是有些事情想拜托你的，所以你也不算白收这份礼。”

    他说着又催促着柳奕之快点收下。柳奕之点了下头，盖上被划条痕迹的锦盒放在手边。

    姜明远太过热情，明明刚认识柳奕之没两个小时，拉着他就要一起喝酒，柳奕之没法，推拒也推拒不了，也喝了不少，脸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粉雾。

    姜溪有点受不了两个人一身的酒气，“干嘛呀，别喝了！”

    姜明远喝多了酒，打着酒嗝就拉着姜溪往门口走，到了柳奕之看不见的地方才偷偷摸摸地拿出个小符给姜溪。

    “溪溪啊，这是爸爸给你求的姻缘符……以前啊，爸爸总想着求文殊菩萨保佑你好成绩，现在想起确实错了方向，那A大里个个都是脑瓜子顶好的，我干嘛不近水楼台给你求个姻缘呢。而且、有些东西急不来，确实是、是要一代一代改的，爸爸当年有钱找了你妈，所有才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你现在，现在找了小柳，下一代不就又聪明又漂亮了……”

    姜溪拿着那个不知道他爸捐了多少香火钱求来的姻缘符，有点感动又不知所措，“……我、这个…以后再说吧…”

    姜明远沉默了会，被酒精染得通红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个挺温和的笑容，“行……那你们先…相处相处？”

    说完又开始拉着柳奕之谈天说地。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姜家的司机在外面等久了，和苏绒扶着姜明远就往车里抬，走之前又不断的叮嘱姜溪一些日常小事。

    姜溪嗯嗯啊啊地答应了，送走了爸妈后又折回去扶趴在桌上的柳奕之。

    “柳奕之？”

    柳奕之模糊地“嗯”了一声，可能是不太上脸的缘故，他的脸色不算太红，抬起头时水雾般的眸子正好和姜溪对视上了。

    姜溪被他这副模样忽然盯得心颤了下，又听得柳奕之微张了薄唇，很轻地说，“溪溪，是我要来的，可我是不是表现的很不好……”

    他不太理解这种氛围，不知道该如何融入，身体里总有种陌生的力量将他拉入一种旁观的视角。

    “没呀。”姜溪反应过来，忍不住捏了他的脸蛋，又去扶他，“走吧，楼上有酒店，你住那里好不好？”

    柳奕之又“嗯”了声，顺手将那锦盒带好，又撑着手掌站起身来。

    姜溪开了房卡，又带着柳奕之进门，开灯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他爸对柳奕之的嘱托，“学长，　我爸拜托你什么事了。”

    柳奕之垂着脑袋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哦，叔叔说，我拿了这支钢笔，以后能不能代替它……给你防身…保护你。”

    这是什么鬼理由啊，姜溪想，又问，“你答应了？”

    “嗯。”

    “好吧。”

    姜溪开了暖气，将一身酒气的柳奕之摔在了床上，正要去洗漱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扯到了柔软的床垫上。

    柳奕之稍微支起来了上半身，他半垂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上尽是含羞带怯的淡粉，可他沉默了半晌，却用很是执拗的语气问，“……溪溪，我是不是，很不好？”

    姜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软，只好冲他和煦地笑了下，“没呀，爸爸很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