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请节哀
楚曜的到来在叶玲珑小队的普通人中引起了轰动。 毕竟他们从灾变开始就在安市，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更不用提官方安全区了。 何况楚曜还是坐飞机来的。 免不了凑在一起围着他问东问西。 楚曜一一都答了。 大家对雄市安全区又多了几分信心，也对叶玲珑更多了几分信心——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安全区能派出直升机来找她，就可见她的份量了。 叶玲珑自己则在尝试用机器人圆圆打卫星电话。 这些日子叶玲珑其实也通过来福见过陆承钧几次，但真要通话，竟然还有点紧张，电话接通，她叫了声“陆老师”之后，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承钧也没说话。 他虽然一直想要找叶玲珑，但真正听到叶玲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却又似乎隐隐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陆承钧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经历过什么，还是单纯的通话失真。 他竟然有点走神。 恍惚间耳中声声萦绕，都是叶玲珑低低切切叫着“均哥哥”…… 但她的“均哥哥”已经…… 陆承钧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你……” 叶玲珑也正好深吸了一口气，道：“陆老师……” 两人几乎同时顿下来。 叶玲珑笑起来，“陆老师您说。” 陆承钧抿一下唇，才缓缓道，“没事，知道你活着就好。” 叶玲珑倒有点意外，愣了几秒，才笑起来，“嗯，我活得好好的呢。我找到父母啦，现在都挺好的，我正打算带他们去雄市安全区。” 陆承钧应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说到底他们其实也不熟，不过就是灾难路上同行过一程而已。 可是，明明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但心底某个地方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挂电话，他犹豫着，还是轻声道：“我可能会去中央安全区。” “咦？”叶玲珑眨了一下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直升机坠毁的事刚刚楚曜已经跟陆承钧说过了。 中央的人是为了陆承钧才会派出直升机来找叶玲珑，如果没找到她顺利回去了还好，但结果半路失事坠落却又阴差阳错找到了叶玲珑，这个人情可就大了。 哪怕不是陆承钧自己要求他们来的，但以陆老师那种连实验丧尸都要说声谢谢的性格，心里肯定会有所衡量的。 叶玲珑皱起眉，心中有点不太高兴，她当然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欠下人情，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中央是最大的安全区，那边的研究条件也的确更好。 她好半晌才点点头，说：“嗯，中央的确更适合陆老师。” “那你呢？”陆承钧问。 “什么？”叶玲珑有点没明白。 “中央安全区更大，更安全，各方面的条件都更好，现在秩序也基本恢复了。你可以带父母一起去。” 叶玲珑当然挺心动的，现在这世道，谁不想去个更安稳的地方？ 但…… “我去雄市。”她说。 陆承钧又沉默下来。 叶玲珑的同学朋友，王磊范晓青他们都在雄市，从安市去中央还比雄市远一倍，目前对她而言，雄市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理智上陆承钧很能理解，但胸口却突然有点憋闷。 “好的。祝你一路顺利。”他说，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叶玲珑那边，REX－03眼睛的蓝光闪了闪，提示：“通话已结束。” 叶玲珑看着它的圆脑袋，皱起眉，“陆老师这是生气了吗？” 费这么大劲要找她，就说这几句？ 她还以为他好歹得问一问强化剂呢，结果他提都没提。 他那意思其实是想邀请她去中央安全区吗？被拒绝了所以不高兴？ 那也没办法。 叶玲珑叹了口气。 她在雄市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害死李均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她怎么能不去？ ＊ ＊ ＊ 陆承钧其实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羞愧、心虚、窘迫。 无法再和叶玲珑对话。 他都问了她些什么！ 他都在说些什么！ 他在想什么！ 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想去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 陆承钧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其实不是雄市或者中央的关系，而是……他想她能和他在一起。 他…… 陆承钧把目光从电话移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柜门的玻璃反着光，映出他自己的脸。 末世以来，陆承钧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 像是在直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以往从来没把这个当作资本。 眼下却忍不住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一点点审视过去。 皮肤比他白，眉毛没有他浓，眼睛比他大，整体轮廓可能没有他粗犷阳刚，但精致俊美则远在他之上……是跟谁比，陆承钧自己心知肚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合上眼。 只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简直幼稚。 她不喜欢，比那个人好看又能怎么样？ 他其实……又喜欢她什么？ 总共才认识那么几天，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性情……他其实根本一无所知。 何况他们年纪相差那么多，叶玲珑一直只把他当成老师的吧？ 陆承钧去洗了个冷水脸。 冰凉水珠的刺激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决定要走，就早点走吧。 “陆师兄。” 陆承钧刚从所长的办公室出来，就遇上了白沐霖。 白沐霖笑得灿烂，整个人看起来明艳无双，“我听说师兄决定去中央了？” “白小姐。”陆承钧淡淡点点头，“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虽然从曾瑞这个角度来算，白沐霖叫他师兄并不为过，但陆承钧心里却隐隐有几分抗拒，并不太愿意接受这种略显亲近的关系。 何况，白沐霖来得也太快了，简直就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的动静一样。 白沐霖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依然笑道：“那以后，我们可就算是同事啦。” 陆承钧应了一声，“我会尽快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 中央安全区既然给他承诺了更好的条件，他当然同意过去。 毕竟强化剂也好，血清也好，都关系着整个人类的安危存亡，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能有更好的条件，能更早一点研发成功，对大家都好。 至于雄市这边，他也会留下资料备份，以便他们继续研究。 既然叶玲珑并不是因为他才想来雄市，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留在这里。 白沐霖知道他不喜欢闲聊，这会也不好堵在走廊上多说什么，反正他都要去中央了，到时在一个研究所工作，近水楼台，来日方长。 她一点都不着急，只眨了眨眼，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师兄了，到回中央时再见。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呢。” 陆承钧又点了点头，突然又道：“周少校的事，我听说了。请节哀。” 周雍也在那架出事的直升机上，叶玲珑他们后来也没找到他，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白沐霖一怔。 节什么哀？ 周雍又不是她什么人…… 等等，陆承钧该不会误会了吧？ 白沐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她听说陆承钧答应去中央，就跑来找他确认，实在太心急了一点。 周雍是和她一起来雄市的同事，陆承钧大概也在之前的酒会上见过他们在一起。要说毫无干系，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现在周雍在直升机上出了事，生死未卜，她却只顾跑来问陆承钧，还一脸嬉笑颜开…… 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显得太冷漠无情了一点。 陆承钧那句“请节哀”根本已经是明晃晃的讽刺。 谁说这人智商高情商低不懂人情世故？ 他简直…… “陆师兄……” 白沐霖抿着唇，有心描补几句，陆承钧却已经带着他的狗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