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事情就是这样了。”

    顾方喆不放心宋敏一个人回家，最后还是把他领回了局里。因为怕这件事和那群拉皮条的有牵连，他还让人录了口供，虽然宋敏一路上都强调自己没受到别的人身伤害。

    录口供的警察跟顾方喆交代了句什么，便从休息室里出去了。

    两人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宋敏手上的伤痕也做了处理，看样子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还是太危险了。”顾方喆给他倒了杯温水，盯着人把消炎药吃下去，随后又把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到对方肩膀上，这才在宋敏身旁坐下。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折腾了一晚上，宋敏早累了，一见周围没有熟人，他就跟没骨头似的赖在顾方喆身上静静倚着。

    顾方喆半个身子环抱住他，下巴还垫着他的脑袋，嘴里还不断唠唠叨叨地念着：“下次去唱歌别选大晚上，多不安全。今天是你幸运，我刚好在附近执勤，要今天我刚好调休怎么办，你就一个人在那间房里睡一晚啊？”

    宋敏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当作敷衍地应付了。

    顾方喆还不停，手抚上他的后背一边给人按摩一边念叨：“你学校里的都什么人，以后离他们远一点。现在的小朋友什么不学好，就学这些违法手段，今天是他跑得快，要被我逮着得带进局里好好教育教育……”

    宋敏被他叨得头疼，一抬头就咬住人的下唇，把那瓣软肉叼在嘴里碾磨，一边愤愤地说：“你有完没完，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顾方喆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一对上对方泛红的眼眶立马心虚了，他哼唧两声，不敢再说话。

    宋敏没敢跟他们说实话，只是简单交代了是有疯狂暗恋他的人给他下了药，结果有贼心没贼胆，把他拖到休息室人就跑了。得亏下的药量不大，检测出来的成分不多，所以宋敏从头至尾都还能保持理智。

    顾方喆下意识就是信任宋敏，便不疑有他。但他想想还是后怕，在那么一个声色场合失去意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不言而喻。思及此，他不禁又把人抱紧了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顾方喆像想到了什么，轻笑道说，“你一小朋友，怎么警惕性那么高。就你今天这表现，得被人登上报纸好好赞扬一通。”

    宋敏靠着他胸膛上一动不动，闻言忽地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肩膀，把人的头拉下来重重地亲了一口。他失笑道：“那是因为我有个好爸爸。”

    顾方喆不禁按住他后脑勺，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宋敏当然不会告诉他，他自己可是个下药老手，要这种事情他还能被人坑一把，那不是蠢是什么。

    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宋敏当天晚上到底对闫明做了什么。连同班的同学也是大半个月后才再一次见到脑袋挂彩的闫明，可对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没有了从前的专横跋扈，反而好好念书认真上学，更主要的是，他不再对宋敏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他和宋敏之间的关系，好像一夜之间恢复成了形同陌路的关系。

    有人猜测，可能闫明是真的不喜欢宋敏了吧，大概是这个暑假经历了什么让他浪子回头，终于立志要让自己成为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而不是将要被社会淘汰的废物。

    还有人猜测，可能是宋敏给过了他一点甜头，便让闫明对他失去了兴趣。至于浪子回不回头这种问题，吃瓜群众表示不太感兴趣，只要他不出来祸害无关的人便万事大吉了。

    当事人之一宋敏对此表现得过于冷漠，于是随着年月的逐渐流逝，他们之间的故事也随着落花流水逐渐被淡忘在时光长河里了。

    再说回当天晚上，顾方喆难得提早结束了工作，打算亲自送宋敏回家休息。

    老六和赵吉雅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赶回来的。老六一见宋敏那副又困倦又凄惨的模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忙赶上来关心。结果被挡在宋敏前边的顾方喆一句话给打发走了。

    老六一边嘟囔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边急匆匆地往里赶，说要去交资料。

    顾方喆正好要去取车，于是赵吉雅就自告奋勇说要陪宋敏在门口等他。顾方喆没多想就离开了，徒留情敌两人在晚风习习的公安局门口面面相觑。

    赵吉雅目光一直停留在身旁的宋敏身上，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她就是无缘无故觉得宋敏很奇怪。

    宋敏好像十分疲倦，精神不太振奋，跟他说话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此时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裤子外套全是顾方喆留在局里的备用衣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顾方喆的气息，整个人就好像是顾方喆的所有物一样。

    只有当顾方喆跟他说话时他眼睛才会一亮一亮的。

    赵吉雅心里觉得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她眼见着宋敏红着眼圈打了个大哈欠，手不自在地扶住自己的腰，这才淡声问道：“小敏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敏好像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说话，迷迷瞪瞪地转头看向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才露出温和的一笑：“嗯，腰疼。”声音有点哑。

    赵吉雅也跟着和煦一笑。

    当一个年龄要比你小快十岁的小孩跟你说他腰疼，换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赵吉雅这时又开口了：“你叔叔对你真不错，大晚上的谁也不轻松，他最近老加班，是时候回去睡个觉休息休息了。”

    宋敏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她说，一开始还没留意她话里的意思。

    然后只听赵吉雅又说：“你是个乖孩子，平常很少让他操心。就今晚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吧，可把喆哥给急得。”

    怎么地？就说我今晚尽让人操心呗。

    闻言，宋敏嘴角狠狠一抽。

    赵吉雅朝他转过了头，很好脾气地说：“对了，喆哥这两天尽吃盒饭。我最近学了两手广东菜，又清淡又好吃那种。你知道的，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不干净，到时候有空了让喆哥带上你，一起来我家吃个便饭吧，我随时欢迎。”

    宋敏心里冷笑一声，咋地，是我没手还是顾方喆断了手不会做饭了？

    尽管他心里不断腹诽，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地微笑，乖巧地点头：“好的，我会告诉叔叔的，谢谢姐姐。”

    赵吉雅便没再说什么，把头转了过去。

    顾方喆很快就把车开到了门口，离着他们距离不远。他人在驾驶位放下车窗，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朝宋敏招手。

    宋敏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无意间朝赵吉雅看了眼，只见对方一看到顾方喆眼睛就亮了，抚着他的背轻声提醒了句：“你顾叔叔来了，回去吧。”她好像故意加重了“顾叔叔”这个称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强调什么。

    宋敏也不恼，他伸出手朝顾方喆挥了挥，刚走出两步猛停住了脚步，回头就朝赵吉雅露出狡黠的一笑。

    赵吉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宋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忽地轻笑一声说：“姐姐，我叔叔好看吗？”

    赵吉雅被他问了个猝不及防，一脑门的问号。宋敏紧接着又说：“我叔叔人长得好看，他穿什么都好看。”他微微笑道，“我俩的衣服平常都混着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两件衣服就他穿着合适……就比如说，我身上这件外套。”说着，宋敏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布料，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说出口的话音棉里藏刀：

    “所以说啊，有些人有些物，不适合自己的就别强撑着了，那倔强的样子有时候看上去真是有够滑稽的。”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车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顾方喆见他磨蹭半天不动弹，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亲自下车来扶他。宋敏自然而然地就朝着他加快了步速，顾方喆双臂展开地把他迎入了怀里，一手搂着他腰一手牵着他的手。

    那背影看上去是无比的亲昵和适配。

    是赵吉雅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进去的。

    她曾经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顾方喆会拥有一个怎样的爱人。

    也许那会是她自己，也许那会是相亲的对象，也许那会是顾方喆心里的白月光。顾方喆和对方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肯定是很幸福、美好的。

    而那个结果无论如何，赵吉雅想，都不会是他的养子。

    都不会是这样畸形的关系。

    这叫谁能甘心呐。

    宋敏当真如他所说的，在家附近一家文具店找了个整理货品的兼职。这份工作很清闲，坐班制，每天从早八点坐到晚五点，中午还有两个钟的休息时间。这兼职轻松，工资不高，宋敏就当赚点零花钱了。

    中午有时间，他就会回家简单做两个菜，每天骑自行车去给顾方喆送饭。

    酒吧街的风波还没过去，顾方喆每天两个公安局来回跑，中午只能吃盒饭，自从有宋敏送的爱心便当，这才觉得日子过得舒服了点。

    有天中午宋敏刚送完饭回来，就碰见外出回家的文具店老板在抱怨最近附近治安不好的事情。

    “诶就前几天，文安路那头就有个大妈被抢了包吧，听说都是群地痞流氓，从酒吧街那头混不下去了就一窝蜂地涌过来这头抢东西。”老板搬着小板凳，手里抓着把黑瓜子，二郎腿敲得老高，一身背心裤衩地坐在店门口和隔壁早餐铺的老板聊起了家常。

    早餐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身子有点胖，手里的蒲葵扇扇得飞起，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她闻言就一顿，紧接着像掌握什么机密大事一样神秘地跟文具店老板说：“我听说啊，酒吧街前几天不抓了一窝子拉皮条的吗，里边好像还有个通缉犯，以前就喜欢抓些漂亮的小姑娘小男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好心地扬起下巴对站门边的宋敏说：“宋敏啊，你可得小心了，最近都早点回家，别让那些坏东西有机可乘。”

    老板在旁边摇头晃脑地赞同道：“你中午不还得给你家人送饭吗，下午就干脆早点回家了，别在外边晃悠。”

    宋敏在一边点头如捣蒜，乖乖地应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