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幻城之末路狂草（一）

    不过游稚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跟着哥哥们下车，礼貌地与众人打招呼，完全就是个乖巧的邻家小孩儿。片场内男女主角已经化好妆，正在对戏，这二人都是时下最火的流量影星，在来之前，符律便选取了几个粉丝剪辑的视频给成员们看，让他们熟悉对方的表演风格。然而这两人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演技着实浮夸，连最晚开始上表演课的游稚都表示太辣眼睛，不过既然有人买账，播放量和收益便不是BoomSky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这次的拍摄地点是周边一个二线城市的露天球场，现场近一万个座位，原本片方不打算找群演，决定只拍摄近景，观众席的镜头则从BoomSky往年演唱会的录像里剪，据符律说投资方里有大老板的好友，为了给老友捧场，顺道给BoomSky转型演员造势，这次客串是不收取酬劳的。

    不过现场还是来了不少人，粗略估计上千，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BoomSky的粉丝，自发从全国各地赶来，片方见人多势众，拦也拦不住，索性让各大粉丝站的负责人做起了临时调度，有组织有纪律地带着粉丝们入座。而粉丝们也秉持着绝不给正主招黑的原则，井然有序地按照片方安排坐下，默默举着应援物。

    另一边，符律领着四人去见导演，正好瞧见在跟导演讨论的男女主，两人刚对完在场馆外排队进场的那一幕，觉得有点别扭，于是过来找导演对戏，游稚瞟了一眼他俩的即兴表演，心想：这可不是一般的别扭，简直是尬出天际，两个面瘫的喜怒哀乐全靠瞪眼，连外行看了都想打人。

    于是游稚心里想着“呵呵呵”，嘴上说的是：“久仰大名，请多指教”，一番寒暄后，成员们进了BoomSky的专用化妆间，一边做造型一边和副导讨论待会儿的戏。四人在后台找了间舞蹈房，排练了足足五遍，直到天黑。

    拍摄正式开始，打头的程澍刚踏出幕布，就听见全场粉丝一波接一波的疯狂尖叫，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花了十几分钟才让大家平静下来，这还得多亏了成员们的积极号召、引导。

    对于经常需要登台表演的四人来说，本色出演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男女主角的戏份几乎都是一遍过，点歌环节因为要和男女主对戏，游稚看着他俩的干瞪眼，实在忍不住想笑，被迫NG十好几次，勉强赶在凌晨两点结束拍摄。

    “辛苦啦！”符律长舒一口气，“跳了一天舞，今天晚上破例允许你们吃大餐！”

    “耶——！”成员们舒展着身体，为了保持身材，每天都得按照营养师制定的食谱来吃饭，少油少盐少糖，嘴里早就淡出了个鸟儿来，此时七嘴八舌地说：“想吃小龙虾！烤串儿！”

    BoomSky的保姆车跟随片方开往附近一家酒楼，宵夜都已订好，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留座的大厅，因为没有普通食客，所以众人吃得格外开心，除了得时不时友情互吹一波。折腾到几乎天亮，众人才各回各家。游稚刚上车，便又迷迷糊糊靠在程澍身上睡了过去，梦里全是混乱的任务片段，夹杂着程澍不同角度的笑容。

    之后大半个月，游稚都没有收到168号的任务信息，上一个世界的剧情简直一团糟，总算也体验了一把青春校园偶像剧里浮夸而又不合逻辑的设定，而168号的沉寂，却让他有一种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的感觉。然而关于任务世界的记忆过于真实，尤其是与程澍在一起的画面，虽然经过半个月，那种浓烈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少，但游稚心里清楚，对于程澍的感情已经不是好朋友，或是好兄弟这么简单了。

    “粉肠，粉肠？你在吗？”游稚在休息的间隙无数次于脑中呼唤，“唉，今天也还是没来吗。”

    这段时间里，游稚对程澍的关注度比以往高出不少，在休息的时候总是盯着程澍看，由衷感觉他真是生的一表人才，只是并不像任务世界里那样只对自己一个人好。而每当程澍的中央空调属性发动时，游稚都难以抑制地有些泛醋，不免自嘲可笑，这样看来，自己倒更像是个单恋的偷窥狂。

    就在游稚都要忘掉任务世界的点点滴滴时，168号终于姗姗来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迅速抽走游稚的意识，将他的精神力置于那片熟悉的纯白空间，说：“稚儿，我的工作汇报终于结束啦！”

    游稚记得自己正在床上准备睡觉，突然就眼皮一沉，眼前一黑，接着又被刺眼的白色所唤醒，听见等候多时的机器音。游稚难掩激动道：“粉肠！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嘿嘿嘿，作为测试项目的首位完成者，我——168号员工，AKA发哥，客户爱称粉肠，”168号骄傲道，“去基层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宣传讲座，咳咳！我的功劳有一半是你的，来，与我共享这份荣耀吧！”

    游稚：“哈……”

    游稚勉为其难表达了高兴之情，接着便催促着问新任务。168号又打起了官腔，说：“首先，上级领导对你上次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你的表演自然、灵动，颜艺搞怪又不失美感，把一个誓要与命运抗争到底、不卑不亢的底层人物形象完整展现出来，尤其是你对男主角一开始的违法行为进行的严正抗议，充分说明当代新男主已经意识觉醒，体现了新时代男性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其次……”

    “等等等……”游稚连忙摆手，打断168号的长篇大论，“说重点！”

    “哦。”168号不情不愿地说，“恭喜你，上个世界取得了优减的好成绩，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可惜，不过好歹也算是优啦，就给你这个任务世界的选择权吧！”

    游稚松了口气，心想总算不用被安排到霸总系列，此时眼前浮现出三本书皮，书名正缓缓刷出，看样子是道三选一的题。

    不多时，书名完全显现，赫然是、以及。

    游稚崩溃大喊：“粉肠！你搞我呢？！这上面‘霸道’两个字都还在！你就不能换个封面？！”

    “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168号心虚道，“都是你的真爱粉写的，快选吧！”

    “我有的选吗？！”游稚无奈道，“前两个明显不太正常啊！我当然选最后一个！”

    “妥！就它了！”168号发出拍板声，“走你——！”

    钢琴曲响起，游稚感觉到意识被抽走时那熟悉的无力感，随即便身体一软，眼前的景象宛如漩涡般旋转而起，坍缩成一个圆点，然后彻底归于虚无。

    每一次意识回归的感觉都令人极度不适，游稚跪伏在地，过了半分钟才获得视野，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铁皮构造的狭长通道内。与此同时，168号将故事背景传入他的脑内，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喘不过气来。

    新的任务世界是一个钢筋构成的机械星球，与众多科幻电影相似，人类制造了AI，出于各种目的将其改造成迎合、满足自身欲望的奴隶。多年以后，人类又在种种诱因下被AI颠覆政权，最终反沦为AI的阶下囚，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在这个冰冷的钢铁世界里，机器人控制着孕育人类的生育荚，只生产便于劳作的男性，在其年少时进行九年强制教育，灌输AI至上的思想。等到男孩十六岁，便会编入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将所有适龄男子聚集到一起，供全球的机器人选择购买。人类到了新家后的命运则是各不相同，有的人只是作为普通杂役，负责清扫工作；而有的人会成为机器人的泄欲对象，虽然不用做体力活，但沦为禁脔却也不是什么开心事。

    “稚儿，怎么样了？”168号见游稚瘫软在地足足两分钟，关切地说，“稚儿，站起来！”

    “你大爷的！”游稚四肢撑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滴在地上，“都不知道打个招呼先！害得我每次进来都这么狼狈！”

    “来人了！做好准备！”甬道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168号赶紧噤声。

    “你没事吧？”

    游稚身后响起熟悉的男子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只是似在努力压抑音量。脚步声靠近，游稚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侧目一看，正是一脸关切的程澍。游稚原以为心中会有波涛骇浪惊起涟漪，没想到却是风平浪静，心底的那些感情和回忆似乎都被隔离在这具身体以外的真实世界里，他小声道谢后随手用袖子擦汗。

    “什么人？”

    不远处的分叉口传来冰冷的呵斥，应该是巡逻的机器人，根据这个世界的设定，人类只能在指定区域活动，如果被哨兵抓住盘问，并回答不当的话，很可能会被当场射杀。

    游稚还在慢慢消化脑内冗长的条条框框，急得不知所措，却见程澍以口型说“得罪了”，接着视线被阻隔，唇上一热，鼻尖萦绕着程澍身上淡淡的少年气息，夹杂着温热的汗味，令游稚猛然回想起那些缠绵的记忆碎片，身体不由迎合起来。

    “嘁，又是发情的人类。”匆匆赶来的其中一个哨兵厌恶道，“喂，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要交配的话回你们的房间去。”

    游稚正感觉情到浓时，双手环住程澍后颈，吻得难分难舍，直要将身心都交付给他，听见“交配”二字，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咬了自己舌头。

    “知道了，这就走。”程澍离开游稚的唇，为了表现出情到浓时，在离去之前又依依不舍地亲了游稚一口，这才牵着游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哼，不知廉耻的人类。”哨兵二人组的另一人愤然说道，“说起来，再过一阵就是拍卖会了，你说刚才那俩小子做过了么？要真做过可卖不了好价。”

    “长得倒是不错，”哨兵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咱哥俩去捡个便宜也不亏，只是不知道那天要不要上班……”

    游稚竖起耳朵听那两个哨兵的对话，再加上脑内飞速运转的设定，在哨兵彻底消失无踪之前，总算是弄懂了眼下的情况。

    刚进入这个世界的几分钟内，游稚只知道人类不能随意滞留在这片钢铁通道中，如果被哨兵发难时两人都答不上来，此时必然已经身首异处。而这个机械王朝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类会在房间以外的地方“偷情”。为了显示自己不同于人类的优越与高尚，机器人们平日里便最喜欢耻笑人类无时无刻的发情行为，因此只要是被发现在欢好，一般可保无事，顶多被奚落一番。

    “刚才……多亏你反应及时。”游稚脸上泛着滚烫的潮红，虽然明知道那是保全之策，却仍然忍不住害羞，“我叫游稚，游戏的游，幼稚的稚。”

    “程澍，程序的程，澍嘛……”程澍扬起一边唇角，笑得像是中学校园里的坏男生，“生僻字，说不清楚，不过是及时雨的意思，倒也贴切。你住在哪个扇区？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游稚所住的区域是机械大陆上的中心地带，枢。未满十六岁的人类男孩们集中居住在枢的外环，白天接受教育，晚饭后可以自由活动，但仅限于授权开放的扇区内。两人此时身处枢东南侧的外二环，游稚的寝室在SEO2－680，与程澍的SEO2－171隔了五个扇区。这条让人摸不着北的复杂通道则是通往枢外的室内路线之一，因此受到哨兵的重点照顾，不过只有游稚一人如此坚信，其他人只把这里当成惊险刺激的亲热场所。

    “我……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游稚本想答应下来，结果身体突然不受控制，拒绝了程澍的护花行动，心下了然，应该是剧情安排，于是再一躬身，表达谢意，“刚才给你添麻烦了，多谢。有缘再见。”

    “谢什么，互取所需罢了。”程澍眼中似有深意，令人揣摩不透，“那么，有缘再见。”

    游稚感觉有点奇怪，那眼神分明像是认识自己，但程澍却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两人在五号与六号扇区的分叉口背道而驰，各回各家。

    “唉，粉肠，这个世界好复杂，规则看得我头晕，”游稚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脑内交流，“你帮我捋捋呗。”

    “你在这个世界里刚刚上完九年义务教育，等到秋天就要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拍卖会，程澍和你一样，”168号解释道，“作为主角，你肯定是不安于命运的嘛，于是就想着跑路。刚刚晚饭后，你去那个迷宫一样的地方摸索，正好碰见程澍，然后就是那两个哨兵出现。”

    游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那程澍哥去那里干什么？也是在找路吗？”

    “嗯，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了，自从上个世界被你套了好几次话之后，老大就收紧了权限，现在我知道的内容和你差不了多少，不过你以后肯定会知道的嘛，”168号答道，“你记得千万别冲撞了机器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出现NG或者OOC的话都是会扣分的！还有生化人也不能惹，他们的脑子是人脑，但是身体是机械，比机器人的地位低，比纯人类的地位高。生化人的脾气比机器人还大，平时最喜欢拿你们撒气，千万要小心啊！”

    “生化人是怎么来的？”游稚疑惑道，“人类是用基因工程培育的吧，难道已经可以单独制造人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