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总攻的第一百次初恋（一）

    “律姐，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初照人放下手中的剧本，“这个MV会不会太刻意了啊？就是有点打情怀牌赚眼泪的感觉。”

    符律自信一笑，说：“但是路人就吃这一套啊，你忘了之前勺子兄弟的那首歌？剧情不老套吗？不照样看得全网泪奔？而且你们毕竟是流量……呸，流行组合，玩这套的少，不怕撞车。”

    初见月摸了摸初照人的头，初照人便像一只慵懒的家猫，打了个哈欠缩进初见月怀里，两人合看一本剧本。

    车内再次陷入静默，程澍不知何时摸出一副耳机听歌，路灯交错的黄色光线打在他脸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迷人。游稚心虚地偷瞄，只觉得一直以来把程澍当作好兄弟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像是带出了任务世界的情绪，看见他笑会很开心，看见他和别人接触会很难过。

    保姆车在红灯前停下，程澍注意到了游稚的目光，微笑着转过头，问道：“想听吗？”

    游稚的脸倏然一红，呆呆点了点头，程澍便摘下一边耳机，在袖子上擦了擦，塞进游稚耳朵里，温暖又温柔的触感让游稚几乎忘了呼吸。

    在狭小幽暗的空间里，一边耳道嘈杂喧闹，一边耳道舒缓优雅，男主唱低沉的嗓音悠悠吟唱：“星空里你的眉眼，与我虚度夏夜的缱绻。一个无聊的旅人，漫步在天边……”

    游稚想起程澍很喜欢的一支小众乐队，试探地问：“这是深塔的？”

    程澍点头，露出憧憬的笑容，说：“还是Demo，大林让我给提点意见……可是我觉得太完美了，你说呢？”

    游稚心中快速哼了句“讨厌钟林”，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嗯，他们的歌曲调都很好听，但是……词儿太深奥，我听不太懂。”

    一旁的初照人凑过来说：“嗐，民谣嘛，听不懂才高级，不然咋装逼？”

    程澍无奈地笑了笑，并未生气，调侃道：“我毕竟是团里的品位担当，这都是基本操作。对了律姐，到时候我可不可以……”

    符律头也不抬地说：“想啥呢，白给人家推广啊？你也不看看你们现在的吨位，呸……段位，这事儿复杂着呢。”

    程澍有些丧气地说：“嗯，知道了，是我欠考虑。”

    游稚正酸溜溜地腹诽钟林，看见程澍泄气的样子，心里又不是滋味，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我觉得深塔会火的。”

    程澍揉了揉游稚的头发，之后便一路沉默，只循环播放深海灯塔的新歌。

    一周后，新MV在国内外的大型视频网站同时上线，并且在没有走漏任何风声的情况下火爆全网，一举收获微博热搜榜前三中的两个话题，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公司花高价买推广。原本快节奏的电子舞曲改编成慢歌竟丝毫没有违和感，MV剧情虽然老套，却没有刻意渲染矫揉造作的情怀。而粉丝们也很懂圈地自萌的道理，并未血洗各大论坛网站，尽管如此，开始关注微博动向的游稚还是敏锐察觉到热搜里有不少营销号在毫无逻辑地尬吹，尴尬到游稚都觉得这只能给组合招黑。

    于是在结束这天的训练后，游稚瘫软在保姆车上，问符律：“律姐，咱们这次买了很多营销号推广吗？”

    符律顶着两个超大黑眼圈答道：“买了几个音乐大V，怎么？”

    游稚点开微博，说：“不对啊，这里怎么也有几十个营销号，还是奇奇怪怪的情感博主，评论都在喷……”

    符律接过手机一看，表情不悦地给公关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脸戾气地说：“估计是梵派那边买的，想给咱们招路人黑，这帮孙子……”

    游稚一脸黑人问号，心想还有这种操作？这梵派娱乐本是国内老牌造星工厂，不过近年来几次陷入解约风波，先后被自家艺人告了四次，被指控压榨员工，其中更是有两名当红鲜肉因生病期间还要带伤表演而落下病根，给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在BoomSky爆红后，梵派更是丢了国内鲜肉组合的老大地位，新推的女团Blossom又不温不火，与尚有庞大粉丝群的前辈炒了好几次绯闻也没能干过新辉娱乐花重金打造的女子乐团风间轻语。虽然今年队内两位成员分别参演两部由网络改编的偶像剧，却因为编剧魔改、演技僵硬和强买热搜三个黑点而被全网群嘲，现如今在国内为数不多的女团中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按理说梵派和主推男团的达珐并没有直接冲突，但传闻达珐的老总和梵派老总有过不可告人的恩怨过往，再加上此时双方地位几乎反转，梵派眼红之余竟不断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次大规模买营销号尬吹倒是全新的尝试，效果也不错，粗略估计给BoomSky拉了几百个路人黑。

    在回宿舍的路上，符律不断和公关沟通，最后让成员们各自发了一条微博感恩，附带上次拍摄MV休息时的搞怪照，又刷了一波CP粉的热度。于是游稚在洗完澡后，偷偷摸摸在被窝里点开微博，换上新开的小号，熟练地刷起CP超话，并且终于弄懂szszd这个反复出现的神秘代号究竟是何意——树（澍）枝（稚）是真的。

    正刷得欢快之时，游稚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不久后便在睡梦中听见一句熟悉的电子音：“稚儿，你上个任务的评分出来啦！”

    “粉肠？是你吗？”游稚的意识回到上次那片浩瀚的纯白空间，原本他还有些怀疑那天晚上会不会只是一个很真实的梦，此刻听见168号的声音，他竟莫名地开心。

    “是哒，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AI届的宝藏男孩——168号员工，发哥。”168号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丝情绪在里面，“作为你的第一个任务，取得了良的成绩，本AI表示非常欣慰。”

    “呃……”游稚想到之前168号说过的话，拿到优才考虑下一本不选霸道系列，如今看来岂不是凶多吉少？于是立刻问道：“粉肠！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样的？能别来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的剧本吗？”

    “看你这么努力，当然是选择答应你啦！”168号心情不错，“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你的第一次表现在大部分客户里算是数一数二的，老大特意将你选进我们最新开发的功能测试组啦！撒花！”

    “啥？？？”听到这个消息的游稚并不觉得开心，总感觉里面有天大的阴谋，“我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AIAI都知道我发哥是诚实守信小郎君，你就放心吧！”168号发出翻书的声音，“这次开发的新功能是以原着为框架，给予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发挥权，除了人设和一些场景外，其他都没有什么限制。”

    “唔……”游稚认真理了理168号说的话，沉吟片刻，“也就是说，发生什么都是我能决定的？”

    “对的，”168号给游稚上了一杯茉莉花奶盖茶，“但是大结局的走向是固定的，你可以理解成一个RPG游戏，需要过关斩将，攻略Boss，但中途你怎么打，走哪条线，都是相对随意的。这是我们正能量部最新的旷世发明！而我，168号员工，AKA发哥，则是第一位陪伴客户进行该项任务的AI！撒花！”

    “呃……”游稚冷漠地看着漫天花雨，总感觉又被这家伙坑了，“你先给我说说这个剧名和人设呗？”

    “这本书叫做霸……”168号干咳几声，强行把声调拉回一声：“吧……那啥，叫做冰山总攻的第一百次初恋。”

    “嗯？”游稚听见了转瞬即逝的霸字，“你刚才是不是想说霸道总攻？我都听见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你听错了啦，”168号变出一杯海岩奶绿，“喝口茶压压惊，我传人设给你哟。”

    没有给游稚任何反驳的机会，168号立即将游稚在书中的人设传进他的意识里，那种被海量信息所拥入、填满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双膝一软，半跪着撑在地上，右手捂着额头喘大气。

    游稚在这本中扮演全地球最穷的人，有官方认证的那种世界之最，平时靠捡垃圾为生。但这本书中的地球在一个高度发展的时代，所以他捡的垃圾不是现在流行的纸制品、金属制品，而是更为昂贵的可回收原料——氪金。

    “等等，我记得氪好像是一种惰性气体吧？”游稚努力回想着几年前背过的化学元素表，“氦氖氩氪氙氡，怎么成金属了？”

    “虚构的嘛！”168号答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游稚耐着性子往下捋，他在这本书里是个孤儿，父母早亡，他不得不从小就自食其力，经常光顾有钱人聚居地，去他们放垃圾箱的后门翻垃圾。在结束九年义务教育后，因为无法负担学费，他不得不辍学，一边捡垃圾一边打工。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他以特别资助生的身份进入全球最好的私立中学——皇家圣汝阁尤乾仁星私立贵族中学里学习。

    念了一遍学校名的游稚：“……”

    游稚终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捏着眉心继续理人设。

    这所贵族中学里全是全球各地超级富豪家的孩子们，其中最有钱、最受欢迎的自然就是程澍和初家双子了，除此之外，作者还捏造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男二角色，与程初三人组成校内四霸——H4，即Handsome4的缩写。

    程澍的性格如同书名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看谁都像垃圾的顶级富二代。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与游稚完全相反，他是这个星球上最有钱的继承人，家族坐拥全世界1024座大大小小的氪金矿，掌握着全球的能源命脉，亦即经济命脉。

    “这也太扯了吧，”游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往地上一躺，咸鱼状望天，“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把我写的这么惨？然后程澍哥就是人生赢家？”

    “这就是阶级差距给人们带来的乐趣嘛，”168号分析道，“你想，大多数人都是你这样的穷人，以他们的能力、学识、眼界，想要一步登天当个有钱人实在是太难了。那么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嫁给有钱人。而且人民群众也喜欢这种贫富差距带来的碰撞，他们认为有钱人会觉得普通人在很多方面很有意思，但根据我的调查，似乎并不是这样。”

    “行了行了，”游稚无语，“任务目标是什么？带领广大垃圾回收站的员工，翻身把歌唱？怒泡世界首富之子，改变这个无聊而虚伪的世界？”

    “不不不，你的这种想法是怎样产生的呢？根据我的调查，你应该患有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168号说道，“中二病。需不需要我为你介绍几个有名的精神病医生？”

    游稚：“……”

    脑内又被灌输了几段简短的任务目标描述，还附带几个精神科专家的联系方式，游稚终于吼出了一句：“你大爷的！”

    他在这个任务世界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攻略程澍。看似简单，但途中会经历很多坎坷曲折，根据任务描述，这些阻碍都是仿真系统依据游稚做出的行为与市面上大量霸总系列、影视作品来生成的。

    “看起来挺高级的，你们这个仿真系统很强嘛，”游稚坐了起来，“什么时候能连带提升一下客服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讽刺，”168号冷冷道，“小心我不给你护菊宝啦！”

    听到这三个字，游稚突然感觉屁股疼，紧接着意识就被抽走，伴随着熟悉的，飘向陌生的远方。

    “呜啊……”游稚感受到意识一点点传至身体各处，速度比第一次要快得多，同时痛觉也反馈回来，他尚未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只情不自禁闷哼出声，“疼……粉肠，你特么下次传送之前能先打个招呼吗？”

    “噢，任务资料都传给你了，你应该有点自觉才对。”168号开始记录工作，“好好表现哟，上一个世界你还是太放不开了，加油！”

    游稚适应了黑暗，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旁边的床头柜放着一个老式手机，还少了一个键。他拿起手机，按亮屏幕打算照明，然而那微弱的光亮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他只能摸索着开了灯。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嘶嘶”喧嚣着亮起，昏黄的光照亮整间屋子。这是一间只比家徒四壁要好一点的房子，当然是从字面上来讲。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被改造成书桌的方桌，以及一把椅子以外，再没有别的家具，墙壁四面都堆满了回收的氪金制品，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厕所，里面是一个蹲坑，和一根没有莲花头的淋浴管。

    “这比我之前还穷，”游稚对168号说，“看来这个作者对于穷还是深有体会的……我看看，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吗？”

    “有的，你去床下面找找。”168号答道。

    游稚窸窸窣窣去翻床底，黑暗处传来一股刺鼻的霉味，他掏出几个老旧的木箱子，撩起一片灰尘。他用手在口鼻前扇了扇，呛了几口，咳了足足半分钟，眼泪都震出来了。他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去开箱子，没想到里面还算干净，放着整整一包樟脑丸，味道极其浓郁，令他无意识地往后耸了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