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考虑

    程渝拖着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步子走进小区，此刻他只想赶快回到家里去，傍晚的热空气让他汗流不止，但心里却是彻骨的寒冷。

    ?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吗？还是很久以前就有了？

    ?　在程渝因为发情期脑袋昏昏涨涨卧床休息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和别的Omega相拥而眠吗？…因为有情人满足他，所以他才基本不和自己亲热吗？什么“教义如此”，真可笑…那些温柔的样子全都是装的吗？为什么？就为了看他程渝笑话？看他充满感激的样子，然后在背地里嘲笑他吗？

    ?　在心底里的某处，他还愿意相信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只要他开口问庞锦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在脑海里幻想自己等庞锦辉回到家，大声质问他，然后庞锦辉就会痛哭流涕地忏悔，向他道歉，说一些合乎情理的理由，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并且请求他原谅。

    ?　但如果都是真的呢？这个男人用爱抚过其他人的手来爱抚他，用亲吻过其他人的嘴来在他耳边喃喃爱语…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加入了这种俱乐部…如果庞锦辉根本就不爱自己，或者在对峙的过程中干脆撕破脸皮，程渝又能怎么办？他有得选吗？

    ?　程渝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鼻子一酸。

    ?　「小渝！」程渝抬头，看到有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叫他，看见他便笑着走过来，是老黄，手里还提着一袋子鸭蛋。

    ?　「刚回来啊？怪不得一下午没见你，哦，我前段时间去走亲戚，他们送了我好多咸鸭蛋，我家就两口人也吃不完，你拿点过去吧，不知道你们家老庞喜不喜欢吃这个…」老黄笑着把鸭蛋往程渝怀里塞，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　程渝连忙揉了揉眼睛，慌忙扯着脸笑道：「哎，留着慢慢吃不也挺好的…」

    ?　老黄并没有察觉到程渝的反常，只当他是在推托，「小渝你要是不收，我们爷俩这个月都得天天拿咸鸭蛋下饭了」

    ?　程渝接过袋子，粗略估计了一下个数：「不过这也太多了…」

    ?　「那要不路上要是遇到小李，也帮我分几个给他吧，他不是在学做菜嘛」

    ?　程渝一晃神，愣了一下，才慢慢答道：「啊，好，我晚点儿就拿去给他，谢谢老黄了！」

    「别客气，这点东西没什么，小渝你不嫌弃那就好了」老黄笑道，摸了摸鼻子，似乎回忆起了往事，「当初孩儿他妈走的时候，我这个家全乱套了，为了料理后事忙里忙外的…当时志云还要中考，要是没有你帮忙…」

    ?　程渝回想起两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只剩老黄一个人照顾马上要中考的儿子志云，他又要张罗妻子的后事，还要作为受害者家属去警局，一时间身边没有能靠得住的亲戚，只能把志云带到保安亭，请其他同事帮忙照拂。

    ?　也许是早早遭遇了丧母之痛，志云话很少，看起来木木的，也不怎么搭理人。当时程渝跟老黄虽然还不是很熟，但看着孩子一个人呆着可怜也不安全，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照看志云，反正自己平时也没有太多事情，起码陪他写作业复习是能做到的。那时庞锦辉还很支持他…

    ?　程渝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庞锦辉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垂下眉道：「我也没帮多大的忙，我当初来的时候，老黄你也不是很照顾我…」老黄摆了摆手，「都是我应该做的，小渝，虽然以前也说过，你今后要是有什么事，我们爷俩能帮得上的，尽管提」

    ?　程渝心底一暖，他感到还是有人愿意把他放到心上，关心、挂念他，接着道「志云他现在怎么样了？今年开学就该高三了吧？」

    ?　提到儿子，老黄就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话语里满是自豪，「他现在成绩还不错！班里前十呢，我这个大老粗也没什么文化，还说能考上大学，不是一本也成，志云那小子，还让我眼光放高点儿，说要考到A市的市立大学去，以后接我去那儿享福哩」

    ?　两年前的事故短短的几周后，程渝就再没见过志云，没想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已经长得这么懂事了，感慨道「志云这孩子这么出息！老黄你有福气咯！」

    「嗨，还早着呢，都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只要他将来过得开心快乐，我也就满足了！」

    程渝又在保安亭里和老黄聊了一会儿天，才回家。

    ?　打开家门，玄关一片昏暗，他又回到了只剩空旷的家里。刚才和老黄聊过天，心底的暖意，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庞锦辉发过短消息，今天也要出去应酬，晚饭不在家里吃。

    ?　程渝把鸭蛋放在厨房里，打开手机，一条一条仔细往回翻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想要找到一些端倪。他这天发的消息标点符号很少，他这天语音发得比往常多…翻了一会儿，程渝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做些疑神疑鬼的蠢事。

    他只想知道庞锦辉那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是他做得不够好吗？是他床技太差，不能满足他吗？还是他其实讨厌男性Omega？…

    ?　越想，程渝就越低落，他捂着脸，垂着头在灶台面前不停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程渝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他依旧给庞锦辉做饭，但只做好庞锦辉的那份，自己就草草煮些麦片弄一碗沙拉打发一餐。早晚的交流也变少了，庞锦辉还是很忙，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已经提前给程渝打过预防针，这次的项目对公司来说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他会比以往更忙，有时候程渝给他发的消息，他也没空回。

    ?　因为要准备做周五出差的准备，庞锦辉周四准时下班早早就回到了家。他神采奕奕，尽管脸色仔细看下来有些憔悴，仍然看得出心情很好。程渝已经做好了饭，一打开门就能隐约闻到菜香。

    ?　「小程——！」庞锦辉把公事包往沙发上一丢，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拿碗筷的程渝。程渝的身子像是触电一般抖了一下，动作变得十分僵硬，没有回话，庞锦辉见状便把手松开，「小程？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　「没，没有…哎，有点儿吧！我刚才在想事情…老庞你小心一点，一会儿碗摔到地上」程渝平静地回话，口吻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是没有转头过来看他。程渝拿起两个碗，用手肘推了推庞锦辉示意他去洗手，又低声轻轻地说：「怎么外套还没脱呢？把衣服放了，洗个手就来吃饭吧」

    ?　「啊，好」庞锦辉把手收了回来，觉得有些纳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也许是程渝今天心情不太好，便先去灰溜溜地换衣服洗手。

    ?　以前程渝都会在饭桌上跟庞锦辉聊天，说些最近发生的事，今天却意外地沉默寡言，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庞锦辉以为是自己要出差，程渝有些想东想西的，便问道：「小程，今天怎么了？感觉呆呆的」

    ?　「啊？没有啊」程渝一惊，明显到刚才为止都还在想事情，「嗯，就是…」程渝声音低了下去，「我最近在尝试做杯子蛋糕，但是烤出来总是没有食谱上图片看的那么蓬松」庞锦辉有些云里雾里的，做菜做点心这些事他都不懂，程渝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在烦恼吗？还以为是家里只剩他一个人觉得不开心呢。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庞锦辉已经早起准备去赶飞机，程渝去门口送他，帮他系好领带。

    ?　「小程，那我先走啦」庞锦辉在程渝额头下落下一吻，摸了摸程渝的头，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　「…老庞！」

    ?　庞锦辉应声回头，看到程渝欲言又止似的咬着嘴唇，「怎么了？」庞锦辉问他。

    ?　「…没什么」你是不是那个叫[Gaetana]的俱乐部的会员？他们说那是提供性服务的俱乐部，是真的吗？你有劈腿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你…

    「老庞别忘了买大闸蟹！我这阵子馋得慌」程渝鼓起劲，像往常一样把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庞锦辉推出了家门。

    ?　他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不管庞锦辉说“是”还是说“否”，都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好像一团乌云压在自己头顶三尺高的地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