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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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曦上下奔走的给赵政嘉裕付费时，赵爸赵妈赶过来了。 闻曦在120的急救车上，给二人打了电话，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哆哆嗦嗦的讲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接电话的是赵妈，她听完以后没有惊慌失措，努力平复好心情后，再告诉了赵爸，等二人来到医院时，他们表现的比闻曦还冷静。 闻曦没有单独送重症患者来医院的经验，交完费用面对医生毫无情感起伏的分析讲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医生那张惨白的嘴唇上下翻动的讲话，说出来的中文比英文还难懂。 “病人家属来了吗？”医生看闻曦明显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知道他现在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便想换个人交流情况。 “我打电话了，”闻曦这句听懂了。 医生除了赵政嘉裕还有别的病人，看闻曦这样魂不守舍，就不打算在此久留，想去看看自己别的病人，不过还未等他转身，就听见有女人喊闻曦的名字，医生记忆力好，他知道这是在喊面前这个面色惨白的青年。 “叫你呢！”医生怼了闻曦肩膀一下提醒他，闻曦被怼的一晃悠，惶惶然回过头，他看见赵爸赵妈。 闻曦对着二人没有过多情感，只是发自心底的尊重，和一点尴尬，此时孤立无援的他忽然看见向自己奔跑而来的赵妈，下意识的就想，她见老了。 “阿……阿姨，”闻曦直愣愣的看着赵妈，微微向她抬起双手。他还没洗手，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呀，你受伤了？”赵妈妈看他满手血吓了一跳，赶紧捧起他的手看。 “阿姨……”闻曦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崩塌，好容易堵住的眼泪开了闸一样哗哗的往外流，一直强装坚强的赵妈妈也红了眼眶，跟闻曦抱在一起，赵爸爸更加稳重，跟医生了解情况。 几分钟后，赵妈妈得到医生允许，去icu里看望昏迷的赵政嘉裕。 闻曦和赵爸爸在外面等着。 二人相对无话，赵爸爸在盘算着儿子病情的问题，闻曦脑子里全是赵政嘉裕忽然喷血的画面，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这样的了……他前一天明明去过医院了啊，难道碰见庸医了？ 闻曦想不明白。 20分钟后，赵妈妈出来了，她眼眶还是红的。 “怎么样啊？”闻曦和赵爸爸迎上去。 “医生说是浅昏迷，脸都肿起来了，”赵妈妈脸色惨白；“医生怀疑是颅内感染，要做腰穿……要是脑脊液里白细胞偏高就……就……常规治疗。” 闻曦听到腰穿这个词忍不住身上一疼，但是听到常规治疗这个词，又觉得也许没那么严重。 “出那么多血是怎么回事？”赵爸爸严肃地问。 “他鼻腔里面都烂了……”赵妈妈泛出泪光；“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医生说没见过一下子烂那么多的……” 闻曦心里一沉，昨天还是好的……昨天……今天立刻就…… 赵爸爸安慰赵妈妈，让她坚强些，又催闻曦赶紧去吃点东西。 闻曦毫无胃口，但不好驳了人家父母的好意，就默默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坐在台阶上发呆。 晚些时候，程木子来了医院，她没有直接去icu，而是跑去安全通道找到了闻曦，闻曦再次抱着程木子哭了一顿。 “没事没事，男孩子不要哭！”程木子拍拍闻曦，她确定闻曦没事只是受到惊吓后就放了心，这才有空闲关心下赵政嘉裕；“他到底怎么回事？” 闻曦断断续续的跟程木子说了他的事，程木子全程皱眉。 “没事没事，他肯定没事，你看他长得那么壮，吃那么多，不会有事的，明天就能出icu！你别担心，”程木子拿出餐巾纸擦着闻曦的眼泪；“你看你当初昏迷了多久，都说你要死了，医生还劝我拔管，但最后不是还救活了？你看你现在多好！你是有福的孩子，不用担心！” 闻曦含着眼泪点点头，调整好情绪后，跟程木子一起去icu门口见赵爸赵妈。 两家人的状态明显不同，程木子虽然年复一年的操劳，比同岁的赵妈妈显老，不过她红光满面，是个健康有精神的样子，赵妈妈虽然端庄漂亮，但此时愁的脸色苍白，眼睛嘴角都挂着沉重的忧虑，看着毫无生气。 程木子不大会安慰人，就拿闻曦当年昏迷后奇迹醒来的事情安慰他们，告诉他们要相信孩子的生命力，做大人的付好钱照顾好，做好分内事，不要哭哭啼啼的增加丧气。 程木子给三人打足气，又陪着他们跟医生聊了很久，一直待到11点半才带着闻曦回家。 闻曦回到家时，闻妮还在背英语，屋里是她唧唧哝哝的背诵声。 闻曦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按照他们的原计划，现在应该躺在景区的宾馆里，可能都已经睡着了。 含着眼泪和悬着的心，闻曦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里，赵政嘉裕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还是那么阳光，那么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他冲闻曦伸出双臂，大声宣布我好了！ 闻曦喜极而泣，扑到他怀里，嘴里胡乱的说着埋怨的话，等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赵政嘉裕从鼻梁到左脸，有好大一块溃烂，而且还有密密麻麻的点状物在蠕动。 闻曦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要离开，双臂却被赵政嘉裕夹得死紧，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脸烂掉了一样，温柔宠溺的对着闻曦笑。 闻曦眼仁颤抖，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结结巴巴告诉赵政嘉裕他脸上有异物，赵政嘉裕仿佛是充耳不闻，依旧盯着闻曦笑，而那眼中的黑瞳仁逐渐扩散，没了缠绵的爱意，只有凝固的诡异。 “闻曦……”赵政嘉裕忽然张嘴说了话，而脸上那块溃烂也开始向左脸蔓延；“闻曦，你骗我……你不是闻曦，你是俞书棣！” 闻曦眼睛骤然瞪大，接着就是一片漆黑，他瞪着眼睛愣了几秒，失神的双眼逐渐聚焦，谨慎的左右晃动后，他看清了眼前的屋顶。 他刚刚惊醒了。 闻曦全身酸痛的坐起来，看看手机屏幕，早上6点多，今天外面是雷阵雨，怪不得屋里这么暗…… 闻曦醒了便睡不着了，他抱着双膝靠坐在床头，回忆着逐渐模糊的梦境。 俞书棣……赵政嘉裕管我喊俞书棣…… 闻曦很确定赵政嘉裕并不知道自己的本名，他也不打算告诉他，他觉得目前的生活和走向很好，他想维持下去，就这样平淡幸福的生活，可自从去了泰普实习，一切都变了，因为文满。 文满…… 如果那个诡异的小册子是真的，那自己就是文满复活的，不，不是如果，肯定是真的！文满的一举一动，和自己复活的事实，都证明那个小册子的真实性，他还给自己展示了那个用来搞“封建迷信”的小房间。 小册子……还魂……真实身份……突然地病倒…… 闻曦凭空产生了一道幻想，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心脏，闻曦按捺着狂跳的心脏，将这几个关键字联系在一起…… 难道是文满……？ 就在闻曦直着眼睛发呆时，他的手机响了。 闻曦吓了一跳，看来电是本地号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医院。 “喂？”闻曦慌慌的接了电话，果然，来电是一直留守在医院的赵妈妈，她告诉闻曦，赵政嘉裕醒了。 闻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穿好衣服就出门了。 医院里，医生允许家属进去看望病人，赵妈妈跟赵爸爸讨论了下，决定让闻曦进去。 “你安慰安慰他，告诉他没事，”赵妈妈红肿着眼皮嘱咐闻曦；“医生给他做了腰穿，说没有感染，现在专家正在开会，等开完会会下诊断。” “嗯！”闻曦点头，双手又冷又抖。 Icu里的味道不好闻，是血腥味和消毒液味的混合，还有一些排泄物味。在护士的引领下，闻曦来到了赵政嘉裕的床边。 闻曦差点没认出来，因为他脸肿的简直有些透明，但脖子以下还是他熟悉的那副身躯。 “……你来了，”赵政嘉裕眯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声音呼噜呼噜的，像是挤出来的，他完好的那个鼻孔里插着管子，另一边脸，也就是左脸，有一大块殷红的溃烂，那形状竟跟闻曦梦中一模一样。 “嗯，你好点吗……？昨晚给你做了腰穿，疼不疼？”闻曦简直不忍心看他。 “我都不知道，就觉得腰疼……”赵政嘉裕费力地说，说话间，能从他口中看到管子的反光。 闻曦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嘴唇颤抖的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 “哎……”赵政嘉裕费力地抬起手，闻曦赶紧握住；“你离近点。” 闻曦赶紧擦把眼睛，低下头，耳朵贴紧他的嘴巴。 “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没有，别瞎说！”闻曦竖起眉毛，佯装生气；“医生会诊，很快就给你结果了，你不是脑部感染，就是鼻腔溃烂……” “好好地……怎么烂了？一下子爆发……就进了icu……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有进icu的经验！？” “我……我现在要告诉你，”赵政嘉裕吃力的咽口唾沫，像是有些迟疑，他内心纠结到眼睛都冒了光，看着闻曦红肿带着疑惑的眼睛，他再次把闻曦拉近。气息奄奄的说；“你是……俞书棣吧。” 闻曦维持着弯腰歪头的动作没动，就觉得脑中一连串的爆炸，炸的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轰鸣，眼前腾起了灰白色的瓦砾烟雾。 “你从……初二……就来了吧，”赵政嘉裕感觉到闻曦的手在迅速降温，安抚的拍拍他的手；“我……回来那天遇见了你哥，我把他……骂跑了……” 闻曦梗着脖子半天无话，只用力点了下头。 “我不在乎你是谁……我……还是喜欢叫你闻曦……”赵政嘉裕说完，艰难的咽口唾沫；“没了……我怕……我来不及告诉你，没了……” 闻曦一只手撑着病床，缓了几秒，他听见自己声音细小的问他；“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就……让你多了解下我……”赵政嘉裕说完，还有点不放心；“也……多了解下你，你……选的我是吧，没有跟你哥……他们联系吧。” “嗯，没有，”闻曦点点头，摔下来一滴眼泪；“我8年来，从没主动跟他们联系过。” “哈……哈……”赵政嘉裕声音奇怪的笑了两声，接着因为牵动伤口，又疼的皱起眉毛；“我……我就知道……我没骂错……” “你多会骂人，什么时候骂错过，”闻曦擦把眼泪。 “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好……你……作弊……” “哪有，我有成人的自律而已。” “那……那你……看我……是不是很……幼稚？” “是啊。” “我……靠……”赵政嘉裕闭上眼睛；“好……尴尬……我还……下簧片呢……想你没经验……我靠……” 闻曦被他逗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赵政嘉裕吭哧吭哧的也跟着笑，笑两声咳嗽一下，疼得他冒泪花。 “怪不得要等……高考……靠……老司机……诱拐纯情……少……少年……” “谁老司机？” “你……我是……纯情……少年……” 说罢，两人又牵着手又笑了，校园时的回忆席卷而来，每一帧都是他们共同经历的，显得弥足珍贵，只是相同的画面，又有了新的解读。 “你能……喜欢上我……真是奇迹……”赵政嘉裕握着闻曦的手，一下一下挠着他的手心，闻曦的心都要碎了；“我……肯定不喜欢……初中生……”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已经……上高中了，”闻曦哽咽着，努力让自己说清楚话。 “是吗……我是……初中……”赵政嘉裕费力的回答，顿了一下后加了句；“初三。” 这句话让闻曦心脏一颤，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icu浑浊的空气，一遍一遍的压抑着酸楚，强迫自己不许在赵政嘉裕面前崩溃。 “时间到了，家属出去吧，”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上来拍了闻曦一下。 护士这一句话解救了闻曦，他背过脸，赵政嘉裕依旧拉着他的手，仿佛是不想让他走。他用力抽了一下，拔出自己手，没敢看赵政嘉裕一眼，逃似的走出了icu。 赵政嘉裕一直歪着头看着闻曦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门后，才闭上眼躺好，片刻后，眼泪缓缓顺着眼角打湿枕头。 闻曦出了icu就被赵妈妈拦住，询问赵政嘉裕的情况。 闻曦只把情况往好里说，安慰她一定没问题，就是脸烂了一大块，但是已经糊上药了。 赵妈妈应该是已经接受现实，有点心思开玩笑了；“那他以后就毁容了，你是不是要嫌弃了。” 闻曦愣了下，有些害羞的摇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跟赵妈妈讨论跟恋爱有关的话题。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去整容就行了，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有疤怎么了，”赵爸爸皱着眉说；“不耽误吃不耽误喝就行，到时候他回家工作，谁敢说他脸上有疤！” “还是整整吧，”赵妈妈用眼角溜了闻曦一眼，闻曦眼睛红肿，目光有些涣散，不过肤白胜雪，五官很好，哭也哭的梨花带雨，自家儿子也就是家庭经济能力有点优势，但是学习不好，脑子还不大聪明，这要再长得丑…… “整吧，”赵妈妈为了儿子的幸福做了决定；“一定要整的！” 正在三个人在一起聊天，一个眼熟的医生脚底生风的从拐角处出现，白大褂的衣角都是飘起来的，他正是昨天给赵政嘉裕出诊的那个医生。几个小医生和护士紧跟着他，紧跑慢跑的，都是满脸的严肃。 赵妈妈眼尖，立刻迎上去；“李医生！！李医生我儿子到底怎么样啊！！” 李医生看了赵妈妈一眼，只简短的说；“我看看。” 推开icu大门时，里面一个小护士扯着尖细的嗓子迎上来；“李医生！！8床赵政嘉裕晕过去了！！” “我知道，别喊那么大声！”李医生不耐道，小护士立刻收住了嗓音，跑在前面给他带路。 三个人都听见这句话，瞬间僵在了原地，赵妈妈最先反应过来，让赵爸爸和闻曦找地方坐下休息。 闻曦冷静的想了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掏出手机去了安全通道。 刚才赵政嘉裕提起了“你哥”，那就是俞南承。 他在回来的那天跟俞南承见面……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俞南承告诉他的，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说的，总之，赵政嘉裕信了，因为当天赵政嘉裕还提出看小时候的照片…… 闻曦坐在台阶上，直着眼睛回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赵政嘉裕也就那一天有些反常举动，但后来又恢复原状，他现在才说破，说明他真的接受现实了，只是怕自己熬不过这几天，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他这次犯急症……是不是跟俞南承有关呢！？ 或者是跟文满有关？ 最坏的结果是……跟他俩都有关…… 闻曦紧紧握着手机，脑子跟回光返照一样，飞速转动。最后他对自己点点头，是了，一定是了，一定跟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有关！ 捧着手机，闻曦就像捧着自己的心，他静静地思考着，想着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有没有别的办法。 最后，他无力的坐直身体，看向对面，这才意外的发现，他对面一直有人。 这是医院的安全通道，很多没钱住宿的病人家属，会在这里打地铺，他因为一直忧心忡忡，竟没发现他面前就有一个被卧铺，里面还躺着一个人。那是个皮肤粗黑的中年女人，躺着看着闻曦，眼中是他熟悉的绝望和同情。 闻曦也同样看着他，他觉得这个中年女人一定看出自己的难处了，他们眼里的内容是一样的，有些同病相怜。 “家人病了？”中年女人声音哑哑的开口，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闻曦点点头。 “多大年纪呀？” “21……” “年轻，会挺过去的。” “嗯……” “我老公50多了，确诊是癌症……”中年女人说着，眼里有了泪光。 “现在医学发达，做手术切了，再做个化疗就好了，”闻曦轻声安慰。 中年女人抿了下嘴，眼泪下来了。 闻曦被她感染，不敢再去看她，歪头看着旁边的副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文满的号码。赵政嘉裕能挺过去，也必须挺过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选择这颗救命稻草。